《曼陀罗的吻》独舞桔梗

7、小狐狸和公主

　　整个十二月，林如芝破天荒地在宿舍住了一个月，就连平安夜那天也没有走，刘珊珊和唐羽娜在平安夜的晚上早早就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在宿舍的穿衣镜前照来照去，已经快到元旦，十足十的冬天了，苏易安从教室返回宿舍的时候，已经把原本敞着的大衣扣子紧紧扣上，即便是这样，还是挡不住那股寒气从单薄的棉衣外面钻进来。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宿舍的大门关得严严实实的，窗帘和门帘都是新的，在天气还没有真正开始寒冷的时候，林如芝已经请了人来换窗帘和门帘。她喜欢暗红色，于是窗帘和门帘都换成了带着淡淡奢华气息的颜色。A大的校规向来严格，本来宿舍里连张贴海报也不允许，这样大动干戈的事情居然也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过去了。
　　打开厚厚的门帘，里面倒是温暖异常。林如芝照旧靠在床上，神色沉静，手里拿着一本书，看上去聚精会神。一台取暖器就这样放在屋子中央。
　　唐羽娜看见苏易安回来，急忙拽过来说：“看看我的新裙子。”
　　她原本就生得高挑，军训之后虽然黑了好一阵，这会儿早就白了回来，一袭水蓝色的连衣裙倒衬得她越发水灵。唐羽娜转了一圈问道：“怎么样？好看吗？”
　　“唔……”还没等苏易安说话，刘珊珊像一只快乐的小兔子，从洗手间跑出来，扯着裙子问：“易安，我这个好看。”
　　也一样是露肩露背的款式，白色的，蓬蓬的裙摆，刘珊珊兴奋里明显带着几分害羞。
　　“你们准备去干嘛？”苏易安哭笑不得。
　　唐羽娜白了一眼：“老土，就说说好不好看。”
　　两人争先恐后站在苏易安面前：“挺不错的。”
　　“不行，你非得说谁的比较好看！”
　　苏易安做了个揖：“饶了我吧！”
　　刘珊珊站出来：“不行！你非得分个高下来。”
　　“唔，小唐的靓丽，珊珊的纯情。”苏易安敷衍道。
　　唐羽娜不依不饶：“你说了等于没说！重新说。”
　　苏易安指了指在一边看书的林如芝：“去问她。”
　　刘珊珊蹬在一双十几公分高的高跟鞋上，差点没站稳：“苏易安你个废柴！这衣服就是如芝的。”
　　苏易安浑身僵硬起来，听见林如芝放下书，叹了口气说：“衣服是用来衬人的，没有不好看的衣服，只有不合适的人。你们俩选的这两件很衬你们，如果换过来穿，就不一定好看。”
　　两人这才消停，一个拽着一个去找鞋子找配饰，等穿戴完毕，又齐刷刷站在两人面前：“怎样？”
　　苏易安觉得喉咙发干。
　　“珊珊，把项链取下来给小唐戴。你的领口本来就繁复，戴了项链倒显不出你的锁骨漂亮。”
　　这样指点江山的话，苏易安似乎在哪里听过，只是越发显得不自在。
　　“小唐把你的鞋子换了吧，穿双白色的效果会更好。”
　　唐羽娜马上愁眉苦脸：“我没有白色的。”
　　林如芝看了看唐羽娜的脚，穿着睡袍下床来，宛若贵妇一般的神态，拉开衣柜的门，取出一个黑色的盒子递给唐羽娜。
　　唐羽娜惊呼起来：“哇！新的诶！”
　　苏易安站在一边，像是被定格了一样，动弹不得，黑色鞋盒子是缎面，暗香浮动，一点点反光的LOGO，双C的标志。
　　“Chanel？”刘珊珊叫起来：“这么好……”
　　唐羽娜倒显得有些不自在：“这么贵的鞋子……”
　　“没关系，我多的是，送给你。”林如芝说得轻巧。
　　苏易安干燥的嘴唇蹦出血珠来，那件被丢在云涛会所的大衣，还有金色的小礼服，林如芝她，多得是这些奢侈品。自己却还在这里在意得不得了，或许这些东西，在你们眼里看来贵重的衣服或者鞋子，在林如芝眼里也不过就是可以随手拿来送人的小玩意儿。难道那件金色的礼服，还给林承昊之后，他还会给林如芝，或者林如芝还会再穿吗？
　　“易安，晚上你要不要参加圣诞舞会啊？”
　　苏易安像是回过神来，急忙抓紧手里的棉袄：“不了……我……”
　　“她要去打工的，今晚可以晚点回来噢！”刘珊珊抢白道。
　　“嗯。”苏易安轻轻应了一声。
　　“易安，你没事吧？”唐羽娜忽然问道。
　　“怎么？”
　　“你的脸色忽然好难看啊！是不是中午没吃饭？”唐羽娜倒了一杯开水，加了两勺姜红糖递给苏易安：“你这么玩命何苦呢？你成绩已经够好的了。”
　　苏易安勉强喝了一口糖水：“没事……”
　　“我看你还是别去打工了。”
　　苏易安笑起来：“真的没事，我就是有点饿。”
　　楼下开始有人喊：“唐羽娜！唐羽娜！305室的唐羽娜！”
　　唐羽娜一把扯过挂在衣架上的大衣穿在身上，三下两下整理了头发，飞快地说：“我走了……”
　　宿舍里再次安静下来，只有刘珊珊还在镜子面前顾影自怜。苏易安想悄悄打量林如芝，却没料到两人的视线刚巧撞到一起。林如芝正歪着头打量她，见她视线转过来，抿着嘴微微一笑。
　　过了一会儿，刘珊珊也出去了，林如芝这才下床来，慢条斯理打开衣橱门，一件一件挑选衣服：“易安，可惜你要打工去，否则一起HAPPY一下倒是挺好的。”
　　“嗯……你们去吧，我……真的没时间。”
　　林如芝取出一件黑色的小裙子，像是缎面一般的材质，泛着微微的幽光，她拿着在身上比划了一下，又取出黑色的高跟鞋，一条深绿色的项链，穿戴好之后，套了一件大衣：“易安，我要出去，要送你到外面吗？”
　　苏易安抬起头看她，简直让人觉得耀目，浑身上下虽没有一件奢华的装饰品，也没有一个耀目的颜色，可是却显得那么高贵端庄，更衬得她肤白胜雪。她笑了笑：“本来不应该在学校打扮成这个样子，但是今天是例外，平安夜，很多女孩子都会这样，对不对？我原本也给你准备了，只是怕，你用不上了。”
　　苏易安咽下嘴里的苦涩滋味：“谢谢。”
　　“没什么，举手之劳，我希望大家都能开心一点。”
　　“我很开心，真的。”苏易安强装着笑脸：“谢谢你能想到我们。”
　　林如芝摆弄着手机：“唔，对了，那件金色的小礼服和狐皮小坎肩，我都清理过了，你喜欢的话，送给你。”
　　提起金色的小礼服，苏易安再也装不下去，好像是偷了东西的孩子被抓住一样，她觉得很糗，很丢脸：“谢谢……我……”
　　话没说完，林如芝的电话响了起来，她看了看手机上的显示就挂掉了电话：“我下去了，让司机送你到乱世佳人好吗？今天是平安夜，路上的人会很多的。”
　　苏易安觉得快要呼吸不过来，看着林如芝平静的脸，她心底里深深地自卑快要压抑不住，像是一个个小魔鬼叫嚣着要冲破牢笼。这个世界为什么会是这样，云泥之差的两个人要在同一个屋檐下。
　　“不不不，不用了……”苏易安舔了舔嘴唇：“我自己能去。”
　　林如芝见她那么坚持，也就不再说话，低头拢了拢羊绒大衣出去了。
　　宿舍的门发出轻轻地咔哒一声，苏易安像是被触碰了开关的充气玩具，一下子泄了气似的脱了力。她的心里像是被猫爪了一样，甚至觉得林如芝和林承昊是有意无意戏弄她，想看她出丑。也许对于他们来说，这样的事情根本不算什么，一套巴黎定制的小礼服又怎样，一双香奈儿的鞋子又怎样？在这两个人眼里看来不过就是随手可以送人的玩意儿。苏易安脆弱的神经像是被狠狠地刺激了一下。
　　窗外寒风瑟瑟，几乎能听到风咆哮而过的声音，她撩起窗帘一角，看着眼睛能观望到的这个世界，高楼大厦鳞次栉比，灯火辉煌的星湖街，可是这万家灯火的重重海洋里，却没有一盏灯是为自己点亮，也没有一个温暖的怀抱可以投奔。这个世界，根本没有接纳自己，同样的，自己也没有融入这个世界的资格。
　　苏易安常常怀念在老家安县的日子，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冬天的时候穿着街上裁缝铺子做的棉袄，即便笨重得像是一只熊，也不妨碍生活的乐趣。没有人会比较金钱的多少，也没有人会用金钱来衡量生活的好坏。好像每个人都满足于安乐的生活，辛勤耕种，自给自足，快乐得像是世外桃源。一脚踏出了安县才知道，外面的物欲横流，早已不是人人都能接受的，而这个世界上的人也早就没有一双清澈透亮的眼睛。苏易安迷茫了，她比不起，即便是勉强接受了现实，也无力去融入这个社会。她像是被整个世界遗忘的角落，只是不知究竟是谁抛弃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