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陀罗的吻》独舞桔梗

6、小狐狸和炮灰

　　林承昊并没有马上离开，他回想起第一次在A大的外院墙看见苏易安的情景，长腿纤瘦，机敏过人，样子灵巧。看样子，她更习惯面临问题的时候逃跑。
　　苏易安一夜都没有睡好，第二天是周末，苏易安从自己的小背包里掏出了一张存折，上面的数字是这个学期以来打工的钱，加上昨晚得到的报酬，算算也是不小的一笔了。
　　早晨邮局还没有开门，苏易安在门外等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冷，在路边的小摊上买了一杯豆浆，抓在手里吸取一点点温暖。好不容易等邮局开了门，苏易安在现金柜台前取了一张汇款单，仔仔细细在上面填上数字和地址，反复看了几遍才递到柜台里面：“好了。不会丢吧？”
　　柜台里的女人抬起未睡醒的眼皮子看了一眼苏易安：“不放心去找别家。”
　　苏易安不再说话，拿了回单轻轻说了声谢谢，然后往回走。存折里能取出来的都取出来了，剩下的只有这张空存折和口袋里的一把零钞。刚出了邮局大门，手机在口袋里没完没了响起来，苏易安一只手拿着冷掉的豆浆杯子，一只手接通了电话：“喂，小辉？嗯，对，钱给家里寄去了，叫妈记得去拿汇票。应该明天就能到。不，我不回来了，车票也挺贵的。爸回来了吗？哦，好，那回来了记得给我打电话。好好念书知道吗？”
　　苏易安就这么个弟弟，人人都夸他聪明机灵，可惜这份聪明却从不用在念书上，父母是连自己都顾不好的人，哪有闲心再去管苏易辉，这么些年，除了苏易安监督他之外，甚少有人过问，现在苏易安到外面念书，苏易辉便像是脱了缰的野马，再也没人管，更加无法无天。
　　苏易辉在村子里的小卖部打电话，通话质量不好，断断续续不说，还掺杂着沙沙的杂音：“姐，你把钱都寄回来了，你还有钱吗？”
　　苏易安笑着说：“你费这个心干什么？好好念书就对得起姐这几个钱了。”
　　挂了电话，苏易安不停地想，钱究竟是什么？为了一些钱一直奔命，苏易安有时候渐渐迷糊起来，到通城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弄成现在这个样子，没有能力好好读书，也没有能力好好赚钱。帮不了自己，更帮不了家人。她觉得有点累，天上布满了铅灰色的阴云，看来又要下雨，苏易安想起以后的日子，新学期的学费、生活费，心里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一样，再也透不过气。
　　学校的图书馆在周末倒是清静的去处，苏易安借了一本厚厚的语法字典坐在靠窗的位置，难得有一丝半缕阳光透过厚厚的云层照射下来，让人觉得温暖。早晨只喝了一杯豆浆的胃开始隐隐作痛。很多人觉得西子捧心很美，但是胃病却没那么浪漫。
　　正想着，一个白色的干干净净的饭盒摆到她面前。
　　苏易安错愕地抬起头，是陈剑飞！
　　“这是图书馆……”苏易安闻到盒子里阵阵饭菜的香味，几乎缴械投降。
　　陈剑飞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个角落没人看见。”
　　苏易安愧赧地笑：“谢谢学长。”
　　“没关系，我也没吃。这是校门外的酸辣粉店里买来的，我买了两份。”他挥了挥手上另一个饭盒。
　　苏易安看了看周围一排排高大的书架，正好这个角落是个死角，她挑挑眉，掰开手里的一次性筷子，大口大口吃起来，米粉里伴着的黄瓜丝萝卜丝还有酸辣的酱料让人胃口大开。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苏易安口齿不清地说，她觉得在陈剑飞面前能够放松，不会觉得如临大敌。
　　陈剑飞也吃了一口：“我看见你从邮局出来，进了学校大门……”
　　苏易安像是失了胃口，手里的筷子无意识地在餐盒里划来划去：“哦。”
　　“怎么了？刚才还好好地。不好吃吗？”陈剑飞抬起头来：“快点解决啊，被管理员发现了就糗了。”说着三口两口解决掉，将餐盒盖上。
　　苏易安也草草吃完，最后一口还没咽下去就传来一阵清晰地脚步声，还没等苏易安回过神，一双干净修长的手按在宽大的桌面上：“同学……”
　　苏易安急急忙忙把头埋下去，在神圣的图书馆里吃酸辣粉，说起来始终有些让人难堪。
　　“前天我们才见过，你不是不记得我了吧？”
　　陈剑飞站起来，神色如常：“周主任。”
　　周景辉看着神色复杂的苏易安，又看了看陈剑飞，毫不避讳地坐下说：“干嘛看到我像见到鬼一样？”
　　苏易安像是被呛到，不停地咳嗽，脸色潮红：“对不起……对不起周……主任。咳咳……”
　　周景辉笑着说：“你们俩……是……”
　　“我们没关系！”苏易安抢白。
　　“干嘛这么紧张？”周景辉被抢白，咧了咧嘴：“嘿，我也不是什么老古板，说起来也大不了你们几岁。”
　　“我们确实没什么关系。”苏易安再次重申：“我不希望有人误会。周主任，你有事吗？”
　　周景辉耸了耸肩：“这个是你的报酬。”他取出一个信封，上面写着苏易安的名字。
　　“报酬？”苏易安皱眉：“上次实习翻译的报酬已经领过了。”
　　“是吗？”周景辉把信封推到苏易安面前：“我可不知道，这一份是你的。”
　　苏易安一动不动，没有伸手去接那个信封，任由它静静地躺在宽大的桌子上。
　　“怎么？”周景辉笑了笑：“还怕这个钱烫手啊？”
　　“我想，我已经领过报酬了，周主任你是不是弄错了？”
　　周景辉大笑起来：“我又不是钱多到没地方花，何况，这点小事，你还质疑我会办错？”
　　“可我确实已经在林先生那里领过报酬了。”苏易安坚持不肯收。
　　“我只是中间人而已，如果出了什么差错，也是华润集团的问题。这笔钱，我算是给你了，收下还是退还，你自己做主。”周景辉站起来：“不过，人家不会在意这几百块钱的。”
　　陈剑飞看了一眼苏易安：“周主任让你收着你就收着。”
　　周景辉听到陈剑飞说话，不禁打量了一眼这个面白如玉的学生：“好吧，随便你怎么处理，我先走了。”
　　周景辉信步离开，苏易安和陈剑飞谁都不再说话，气氛有些古怪。
　　“对了，整个图书馆都是酸辣粉的味道。”周景辉忽然从书架后探出头来，微笑着说：“下次换点别的吃吧。”
　　苏易安面对着周景辉那张微笑的脸，有些犹疑地说：“周主任……”
　　周景辉漂亮得有些过分的脸抽搐了一下：“同学，你不必那么客气。我觉得，五十岁了再叫做主任比较合适。”
　　苏易安尴尬地笑了笑。
　　“不介意的话，可以叫我周景辉或者Jony。”他见苏易安一脸荒谬的样子，又改口：“那叫周先生吧。”
　　苏易安干笑两声：“周先生……有件事，我想问你。”
　　周景辉随手抽了一本工具书坐到陈剑飞身边：“什么？”
　　陈剑飞识趣地站了起来：“你们聊，我还有些事情。”
　　等陈剑飞走了之后，周景辉才慢条斯理：“他可不适合你。”
　　“谢谢忠告，我想周先生搞错了。”
　　“我搞错了最好。你对人家没意思，可不代表人家对你没意思。”周景辉知道陈剑飞在学校也算得上是风云人物，长得干净不说，成绩单也是一等一的漂亮，只是这样的人，不会适合眼前这个一脸倔强的小姑娘。
　　苏易安不喜欢这样居高临下的言辞，不免对周景辉生出了几分敌意：“我不明白你所谓的意思是什么意思。”
　　“下个月在新城区，学校的新校区奠基仪式需要两个口语过关的去做礼仪。”
　　“我不会去的。”苏易安果断地拒绝。
　　“我有说是你去吗？”周景辉闲闲地说。
　　苏易安红了脸，为自己的自作多情。
　　“我只是说说而已。看得出承昊对你还是很关照的。我是承昊的兄弟，自然不会为难你。”
　　“承昊？”
　　“林先生。”
　　苏易安才确认，和她相遇几次的那个男人叫林承昊。“周先生的关照真是不敢当。何况，我和林先生也没有什么，只是偶尔几次相遇而已。我想，周先生一定是想多了。”
　　“偶尔几次相遇？”周景辉轻笑了几声：“真的？”
　　“周先生，我真的没必要骗你。”苏易安对于这些事情很敏感，尤其是在开幕酒会上被几个学姐语带嘲讽地暗示了一次之后，她对流言蜚语更是厌恶至极。所以，她此刻说话的态度亦非常诚恳。
　　周景辉显然兴致缺缺了，将工具书推开，合上：“那还真是打扰了。”
　　苏易安看着周景辉的态度一下子显得客气而疏离起来，她的心里反而有难以言说的轻松。在各种版本的留言中，苏易安得知这个系主任似乎是从天而降，在圣三一留学归来，有良好的家庭背景，可就是不愿意担负家族的责任，选择到A大，简直是杀鸡用宰牛刀，何况这区区系主任的位置。
　　不过周景辉为人温和，也不大爱摆架子，上任不久就有很多女学生对他暗送秋波，和男同学也能打成一片。不过就几个礼拜的功夫，就有调皮的学生写了一个校园最具魅力的老师的排行榜，周景辉名列榜首。
　　不可否认，周景辉倒长得模样周正，只是不知道怎么会和林承昊这样的人混为一谈，让苏易安几乎以为他是个皮条客。可见厚颜无耻这样东西是会传染的，不仅仅一个林承昊而已，或许这是全天下男人的通病，得一望二，朝秦暮楚。她甩甩头，由衷地希望今后再也不要见到这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