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陀罗的吻》独舞桔梗

5、体贴的狩猎者

　　“我的意思，你不是很清楚吗？”苏易安的话像是一根芒刺，刺伤了别人，可她宁可就此一逞口舌之快，也不愿别人明朝暗讽夹枪带棒地若有所指。
　　“苏易安，你不过就是藏得好些罢了，看不见狐狸尾巴，还闻不到那一身腥臊？既然做了，何必又躲躲藏藏不肯承认？”
　　这种场合，自然不是争执的场所，苏易安忍了忍，点点头，扯开一抹笑：“你说的对。我不用靠近你，也闻见你浑身腥臊。”
　　苏易安觉得疲惫，A大的这种见习，苏易安早有耳闻，其实不仅仅是能力的锻炼，更多的是为了A大的公子千金们搭建的一个最初的社交平台，能锻炼能力是不假，更多的是能够结识一些对自身家族有益的人物。苏易安不是这里的任何一种，要不是为了那一点报酬，她才不会到这里来惹人非议。
　　眼泪在眼眶里转了转，苏易安最终抬头将眼泪逼了回去。
　　林承昊应酬了一圈，却发现不见了苏易安的身影，起先几个堆在一起的大学生也散去，这种宴会，他不是不知道，让学生得到锻炼是一方面，更多的是生意人之间的觥筹交错。他有意让苏易安得到一些锻炼，跟周景辉要了人，苏易安的履历确实辉煌，只是不知道高考成绩如此显赫的苏易安，怎会选择到本市的A大读书。
　　林承昊四下看了看，也没有发现苏易安的踪迹。她向来喜欢悄悄逃走，或者是翻墙而出。他叹口气，四顾无人，悄悄离开了大厅。这样的熙熙攘攘衣香鬓影，也让林承昊无端感到疲惫。
　　车被停在地下停车场，林承昊没有搭电梯，外面居然下起了雨，他穿上了黑色大衣，将皮质手套戴上，慢慢往地下停车场走。他有意观望会馆四周所有的粗大的装饰柱子，可是没有发现那个身影。
　　到了停车位置，林承昊发现车子附近一个金色的身影蹲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的样子。仔细一看，居然是失踪很久的苏易安。
　　“你蹲在这里干什么？”林承昊急忙脱下身上的大衣裹在苏易安身上，地下室的温度并不比外面温暖，苏易安穿着露胳膊露腿的小礼服，早就冻到麻木，嘴唇不自觉地颤抖着。林承昊看着嘴唇青紫的苏易安，沉声问：“你的外套呢？”
　　苏易安抖了抖嘴唇，用沙哑的声音说：“我找不到放外套的地方。”
　　“你可以问招待！”林承昊不明白苏易安那颗貌似聪明的脑袋里装的是什么。
　　“那本来就不是我的衣服。”
　　“你这样任性，只能伤害自己。”
　　苏易安觉得自己终于不必忍耐，眼泪刷刷地掉下来：“你知道的，我根本就不属于这种地方，我没有合适的衣服，没有让人惊艳的脸，更没有傲人的家世。我到这样的地方来，你不知道我有多自卑。我问了几次没有人理我，你觉得……”苏易安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鼻子红红的，一点一点告状。
　　林承昊终于叹了口气：“你可以来找我。我一直在大厅没有走开过。”
　　“我找你？”苏易安停止了抽泣，眼泪虽然止不住往下掉，但是却咯咯笑起来：“我不认为来找你是正确的。林先生，今天所有的事情都是因为你。如果没猜错，我能在这里，也是拜你所赐吧？你借我的衣服，你给我的机会……这些都让我觉得我自己像个跳梁小丑！”
　　“怎么会是跳梁小丑？苏易安，你很优秀，为什么要看低自己？”林承昊皱眉。
　　“这就是你们有钱人的高高在上自以为是吗？”苏易安虽然冷得发抖，但是还是佯装坚强地看着林承昊：“请你以后不要再滥用你的好心，你的‘好心’只会让人难堪。”
　　林承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点了点头，从车里取出一只信封递给苏易安：“你的报酬。本来应该是周景辉给你，但是你还是先拿去吧。”
　　苏易安哆嗦着伸出冰凉的手指，颤巍巍地碰触到牛皮纸信封的一角，苏易安觉得冷，她吸了吸鼻子，最终将信封捏在手里。她再也不敢抬头看林承昊，那眼神，让苏易安觉得自己那么可怜。
　　“对不起。”林承昊打开车门说：“上车吧，我送你回学校。”
　　苏易安不再倔强：“那件大衣……”
　　“随它去吧。”林承昊温热的手掌轻轻推了推苏易安：“上车。”
　　苏易安不说话，听着车轮在水泥地面上摩擦发出的声音，飞快开出了地下停车场。
　　“苏易安，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些事情会给你带来困扰。我也只是觉得你这样好的成绩，被埋没了有些可惜……”林承昊停了停说：“或者是有些私心的，我觉得你只是个需要帮助的孩子。希望你不要误会我。”
　　车里的温度很高，苏易安冻僵的身体像是渐渐活了过来，她动了动已经僵直的穿在白色露趾凉鞋里的脚趾说：“你有什么值得我误会的？”
　　林承昊并不计较，他笑起来：“还好，你还有力气像一只刺猬。”
　　苏易安一整晚几乎什么也没吃，在有阴又冷的地下停车库又呆了很久，这会儿暖和过来居然感觉到饿，从胃里生出一股难耐的饥饿感来。
　　“什么也没吃？”林承昊听见那不容忽视的声音。
　　苏易安一阵脸红，肚子抗议发出的“咕咕”声让她不自在地抠着大衣的衣缝。这是林承昊的大衣，此刻，他只穿着合体的黑色西装，专心致志看着前方的道路。夜色漆黑，雪亮的车灯照亮前方的一点路程，借助着车里暖气的散播，苏易安居然能闻到一股雨后松林的气息在密闭的空间里弥漫开来，她的心情莫名其妙松懈下来，顿时感觉又累又饿。
　　“去吃一点东西怎么样？”林承昊提议。
　　“我不想吃。”苏易安生硬地回绝。
　　林承昊温润的声音再一次蛊惑着苏易安的耳朵：“我饿了。”
　　“那你自己去啊，与我何干？”
　　“难道面对一个帮助过你的人，你连这一点回报都不愿意给？”林承昊继续说：“就去喝点粥，水脉堂的乳鸽粥，生滚牛蛙粥都很香，你要是不爱吃这些，也有素净的碧粳米粥或者是红米粥。我保证你会喜欢。”
　　着一些听上去温暖的名字一下子引诱得苏易安觉得前所未有的饥饿。她不知道原来一碗粥还能有这么多名堂。
　　“就当是答谢我，行不行？”
　　林承昊知道，苏易安虽然不是出生于大富大贵之家，但是脾气性格却不算温顺。这种微妙的自尊感使得她们很少愿意去赊欠什么，尤其是人情。在商场上打滚十数年的林承昊一眼就能看穿她。
　　果然，禁不住林承昊的再三诱惑，苏易安点了点头。
　　温暖的粥抚平了苏易安的情绪，林承昊坐在苏易安对面看着她一点一点喝完一碗八宝粥。他其实并不饿，只是怜恤这个可怜的孩子，嘴唇冻得青紫，在阴冷的地下车库等他。他有一种被莫名信任的感觉，这不是别人能带给他的奇妙感觉。林承昊面前的一碗白米粥才浅了一点点，碧莹莹地泛着淡淡的绿色，面前搁着的三四样精致的小菜也只有一碟乳姜丝才略微动了动，那盛粥的碗不大，也就是比寻常吃饭的碗小了一圈，苏易安意犹未尽地看了看干干净净的小碗，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林承昊。
　　他们坐在临窗的位置，因为已经过了营业的高峰，林承昊只选了一个比较僻静的卡座，可以看得见窗外的行人和路灯。
　　“再来一碗？”林承昊的笑容绽开。
　　苏易安的坏脾气被彻底镇压，她暂时忘却了一些小小的不愉快，咬着嘴唇小声问：“可以吗？”
　　林承昊招了招手，在不远处等候着的侍者走过来问道：“先生还需要什么？”
　　“唔，我很久没来，想尝尝玉米甜粥和桂圆粥。麻烦尽快。”
　　等着粥上来的间隙，苏易安看了看窗外的车水马龙：“对不起，刚才对你发脾气。”
　　林承昊推开面前的粥：“我看上去还不至于没有一点容人之量吧？”
　　苏易安有些愧赧：“想起来，你帮过我两次。我不应该……”
　　“没关系。你和如芝差不多年纪，本来应该在家里，好好享受父母的呵护……”
　　“能不要提她吗？如果我们还有机会再见面，也永远不要提她，可以吗？”苏易安粗暴地打断了林承昊的话。
　　林承昊无谓地耸了耸肩：“看来，她让你觉得不愉快。”
　　“别自作聪明林先生。”苏易安冷冷地说。
　　“林承昊。”
　　苏易安咬了咬牙：“怎样叫你有什么关系吗？我相信我们以后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了。”苏易安推开椅子，在侍者讶异的目光下，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