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疟子》完全7

5、尤加利

　　章启：2023.01
　　道路两旁的矮灌木丛似乎已经潜入地下，取而代之的是高大的柠檬桉。
　　城内全是鹅卵石与白色水泥铺成的小道，最宽的不过三米。
　　“莫甸，醒一醒，到了。”斯威特提醒道。
　　因为车开不进去，所以他们将车停在了城外。
　　太阳已经落下去了，城里却还是罕见的光亮。光线从细密的树叶中投射下一片波光粼粼，像是会流动的钻石。
　　“哇，这里好漂亮！”莫甸打开了车窗，兴奋地从窗口探了出去并深吸了一口气。
　　“下车吧。”魏廖站在了车门旁边。
　　“好。”
　　“我们先找个旅馆住下吧。”斯威特再次恢复了平时的样子。
　　“嗯。”
　　夏日昏黄的光洒落下来，耳边传来海浪拍岸的声音，这样似乎才有了些旅游的气息。
　　“好华丽的裙子……”莫甸冲在最前面，却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那是一栋小型别墅，夹在其他的楼房中间，别墅门旁边有一扇巨大的落地窗，一个少女正安静地坐在里面。
　　少女皮肤白皙，白色的长卷发散落在身边，透着若有若无的光。头上戴着洋娃娃一般的白色阔边帽，身上穿着长度刚好与脚踝齐平的白色中世纪华美长裙，阔大的衣袖边上绣着精美的花纹，裙摆上从左往右的花纹依次是太阳、月亮、星星。一圈一圈的花边像一朵又一朵的白色百合将少女包围。
　　但真要说，这除了眼睛以外浑身上下的白，在常人眼里就像是得了白化病。
　　少女的手中抱着一个洋娃娃，见到他们，只一言不发地盯着他们，将怀中的娃娃抱得更紧了。
　　莫甸再次向前走了几步，那少女便着急忙慌地将窗帘直接拉上了。
　　“她不会热吗？”斯威特来了一句。
　　不过这是实话，因为格内里特位于赤道附近，气温一年四季都很高。
　　“说的倒也是……不过她真的好漂亮……”
　　他们成功问到了哪里可以暂时让他们住下来，不同于无磕村，这里只能租房子。
　　“想租多久都可以哦。”房东是一个漂亮女人，米白色的头发精炼的在脑后扎成一个马尾，身着一身宽松的白色连衣裙，“这里就是了。嘿嘿，价格说好了，要离开的时候给我就行了，祝你们玩得愉快！”
　　随后，她将钥匙给了斯威特他们。
　　他们租了一栋三层的别墅，这里所有的房子规格都是差不多的，大都是两三层的房子，而他们这栋别墅的阳台刚好面向阳台，能够看到不断拍打着沙滩的海浪，将一些东西卷进海里，却又将一些东西送上海滩。
　　太阳逐渐落入地平线内，海面如同亚历山大石一般，由原本清透的蓝绿色，变成了波光粼粼的橘色。
　　莫甸手肘撑在阳台栏杆上，双手托着自己的脸着自己的脸，回忆着刚刚房东的样子。
　　“要是我有个温柔的姐姐就好了……”
　　“哥哥不好吗？”斯威特在一旁问道，看起来有些不满。
　　“才不好呢！想想都知道，要是我有个姐姐或者是妹妹，她可以跟我一起玩，可以帮我选裙子，而且也不会被选去当……”莫甸突然顿住了，小心翼翼地转过头看斯威特，“……对不起……”
　　“没事。”斯威特看起来并不在意，随后笑嘻嘻地说了一句，“那现在你哥温不温柔？”
　　“……温柔……”莫甸依旧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怕什么？”斯威特脸上挂上了不理解。

　　刚才莫甸的话吸引了魏廖的注意：是被选去当什么呢？看莫甸戛然而止的话语以及她小心翼翼的模样，这应该是一件重要的事情。不过魏廖并没有继续深入思考，毕竟斯威特不想让他知道，他便不会去好奇，这是长久以来，AO从行动上教会他的最重要的东西。

　　“你会做饭吗？”斯威特问道，“莫甸可能饿了。”
　　“会，不过可能比起上次吃的东西，会难吃一点。”
　　“你怎么这么万能。”
　　“你想吃什么菜，我去做。”
　　“不用了，我就问问，”斯威特看眼外面早已黑了的天，“不过感觉这里晚上好像没有卖吃的的地方吧。”
　　“确实，有点太安静了，那么需要我做些什么菜？”
　　“就不劳烦你亲自下厨了。”斯威特笑了笑，取下手腕上的橡皮筋将头发扎了起来。
　　“我能看着吗？”魏廖连忙跟在后面问道。
　　“能是能，不过看我做饭干什么？”
　　“我想学习一下。”魏廖实话实说了。
　　“噗，好孩子怎么这么喜欢学习啊。”斯威特笑着揉了揉魏廖的头，就像魏廖真的是个孩子一样。
　　“……”魏廖没说话。

　　斯威特走进了厨房，魏廖急忙跟了上去。
　　“不用买菜吗？”魏廖问道。
　　“不用。”
　　斯威特说完后愣了一下，随后奇怪的笑了笑。
　　“给你变个魔术……”他将手放进了口袋里。
　　随后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只鸡。
　　“……”魏廖默默向后退了半步，脸上带上了一些看神经病的神色。
　　“喂，什么意思啊，说啊，什么意思？”斯威特看起来有些不满，但下一秒却笑了起来，随后一本正经地说道，“你之前应该也见过，只不过没问我吧？这个是祖传的技能，莫甸也有。”
　　“……技能怎么这么多……”
　　“去去去，厨房重地，闲人免进。”说着，斯威特便将魏廖推了出去。
　　“……”
　　“你在沙发上看会电视吧。”
　　“电 ……电视？”魏廖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个玩意。
　　“没看过就更应该要看看了。”斯威特看出来魏廖是什么意思了。
　　确实，魏廖在AO接受教育，AO是不会让他接触这些东西的。

　　魏廖开了电视，不过没看，只是一直停留在主页。
　　沙发很软，他整个人几乎都快要陷进去了。他感觉很困，按理来说他是不会感觉到困的，不过一阵又一阵的困意向他袭来，他从来无法抗拒这份有且只能从睡觉中获得的安心感。
　　他可以吃饭，也可以充电；他可以用电子大脑思考，也可以用生物大脑思考，那想必……
　　安心的感觉向他袭来，就像是将一克拉的钻石吞下。
　　斯威特做了多久的饭，他就睡了多久。
　　“魏廖，去叫一下莫……”
　　斯威特从厨房走了出来，却发现魏廖窝在沙发里睡着了。
　　“这不还是要睡觉……”斯威特弯下腰探了探他的鼻息。
　　魏廖一反常态，什么动静也没有。
　　斯威特低下头，沉默地看着魏廖头顶上的那一小片空间。
　　改造人的寿命，会比一般人少吗？

　　斯威特刚把莫甸叫下来，准备要提醒魏廖吃饭，魏廖却自己醒了过来。
　　“抱歉，我睡着了。”魏廖像是被什么东西惊醒的。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人都会睡觉的。”斯威特笑了笑。
　　“……”
　　“吃饭。”斯威特指了指那一桌子的菜。
　　魏廖有些难以置信，毕竟斯威特看起来不像是会做饭的样子。
　　他确实没想到斯威特会把他当成人，自从被改造之后，尽管他身上大部分还是自己的器官和人造器官，只有少部分是机械，他还能像正常孩子一样成长，但是他的同龄人却一直叫他机器人，以至于他也觉得自己是一个机器人。
　　“怎么了？”
　　“没什么。”魏廖有些沉闷。
　　这是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虽然他没有过家人，但他觉得这可能是家人的感觉，不过要是说成为家人，他还是不够格。
　　菜很好吃，在他眼里，是需要逐渐适应的美味，他很喜欢，不过还是没敢多吃。
　　“哥，我先回房间了。”
　　时间已经不早了，为了明天能更好的参观小镇，剩下的人也都陆续回了房间。

　　他们凌晨四点便起了床，为的是看到格内里特的日出，都说格内里特是世界上最耀眼的地方，而日出时，这里便更加耀眼。
　　“什么时候能到啊？”莫甸有些疲惫地问了一句。
　　“你昨天是通宵打游戏了吗？”斯威特反问道。
　　“……白天睡太久了，晚上睡不着，就玩了一会……”
　　“我也没办法，告诉过你了，明天要看日出的。”斯威特有些无奈。

　　不过他们最后还是看见了格内里特的日出。
　　不是在海边看日出，而是在城郊的一座小山上看，从海面出生的太阳不仅仅只是将海面衬得波光粼粼，将小镇的间隙塞满的鹅卵石和小花也将会在日光照耀大地时熠熠生辉。
　　早上7点，他们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
　　这里白色的小花漫山遍野的开着，在太阳底下闪闪发光。
　　很快，他们便再次进入了城镇的范围内了。
　　早上7点半，城镇里狭窄的街道上已经有了不少人，不过街道并没有因此显得拥挤。
　　这里的街道跟别处不一样，似乎参差不齐在这里才是常态，因为地势高低不平，房子也并没有两层的三层的分开修筑，所以有的地方高低差会很明显。
　　小镇房子排布大体呈中心扩散式，中间相较于四周更低一些，所以这里修筑了很多歪歪扭扭楼梯，虽然歪歪扭扭，却与小镇本身重合。
　　小镇中间有一座不大不小的喷泉，而这里的大多数人空闲时都喜欢来这里消遣。白水泥鹅卵石的小路绕着它转了一个圈便又扬长而去。
　　“奶奶，我抓到了一只蝉。”一个小孩兴高采烈的给他的奶奶看他爬树的战利品。
　　“囡囡，别掉水里了……”
　　类似的声音还有许多，很热闹，也很宁静。
　　斯威特正犹豫着要不要在这里看看，莫甸便开口了：
　　“哥，留在这里看看吧。”
　　“……好。”
　　莫甸找了一处坐下，清凉的风夹着喷泉里湿润的水珠扑在他们的脸上。
　　莫甸垂着眼，有些怅惘地看着这些场景。
　　“大姐姐你的头发是粉色的！我好喜欢你的头发！”
　　“啊……”莫甸明显被吓了一跳。
　　“囡囡！要有礼貌。”
　　跟莫甸说话的，正是刚刚那个被叫做“囡囡”的女孩。
　　“没事。”莫甸笑着摸了摸小女孩的头。
　　“粉色是我最喜欢的颜色，我要是也有这么漂亮的头发，我肯定就更喜欢自己了！”
　　“……”
　　“姐姐不喜欢粉色吗？”小女孩察觉到了莫甸的情绪波动。
　　“……不是，我很喜欢的。”
　　“那姐姐高兴一点嘛，我要是你，我肯定会很高兴的。姐姐可以叫我囡囡，姐姐呢？姐姐这么漂亮，家里的人肯定也叫你囡囡吧……”
　　“抱歉啊，小孩子不懂事，喜欢乱说话……”老妇人站在她的背后，将手放在她的肩上，“您可以叫她阿莲。到别处玩去吧。”
　　“好吧。”小女孩一脸不情愿地走开了。
　　“这也怪我，我是她奶奶，因为我女儿女婿都走了，现在就剩我跟她了，所以平时有些太宠她了，她说话才会这样。”老妇人估计也是感受到了莫甸心情里的那一丝非快乐成分。
　　“不过这孩子也是可怜，难怪我要那么宠她，我看不下去啊，她其实是一个很自卑的孩子，父母刚走那会，成天待在家里不出来，还问我是不是爸爸妈妈不要她了，我不知道这么回答她，只得告诉她，她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孩子，没有人会不要她，叫她囡囡，说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才会被这么称呼。这孩子也是一片好意……”
　　“……”莫甸没说话，似乎迫切地想要离开这里，很没礼貌的跑开了。
　　“谢谢。希望你能照顾好这个女孩子。”斯威特有些着急地走到老妇人面前，并给了她一些钱。
　　“……我不能收……”
　　没等老妇人的话说完，斯威特便拽着魏廖去追莫甸了，只留下老妇人一个人留在原地。
　　“害，年轻人是这样的，走的真快……”

　　“莫甸这孩子，跑到哪里去了……？”
　　这里的道路四通八达，斯威特实在是找不到她了。
　　“她朝沙滩的方向去了。”那是一个不带一丝杂质的声音，光是听着就让人舒服。
　　不远处的楼梯上坐着一个少年，他的脚边放着一把伞，狭窄的楼梯有一个低矮的天花板，做成了拱形，周边的墙壁上爬满了碧绿的爬山虎，像是害怕晒不到阳光一般，整齐地将墙壁填满得不留一丝间隙，却又没有重叠在一起。
　　拱形的上面长满了格内里特随处可见的白色小花，随意地耷拉下几根枝条，不过那并没有挡住爬山虎晒太阳。
　　少年面色苍白，除了眼睛浑身上下都是白色的，真要说，就像是得了白化病，看起来就像是一朵弱不禁风的小花。
　　斯威特看起来倒不像原来那么急了。
　　“你不找她了吗？”少年有些奇怪。
　　“你没事吧？”
　　“……”少年沉默了一会，随后笑了笑，“没事的哦。”
　　斯威特这么问，是因为少年穿着短体恤，他刚好能看得见，他手臂上一道又一道清晰的刀伤如同有生命一般，从手腕处一直蔓延进入衣袖里。
　　“要不然和我交个朋友吧？”少年毫无血色的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叫我尤加利就好。”
　　章完：2023.01.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