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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身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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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照二十五年,九霄国主病重不醒,祭天祈福一事由太子傅承玺代理,谁知与太子同行的六王早有谋逆之心,竟趁太子独自祈福之时,纠结亲兵,将东宫之主诛杀于太庙之中,连带着太子一干亲眷,无一幸免。
三王勇猛,带军围剿六王亲兵,当场斩下六王头颅,以正国法。
国不可一日无君,按九霄国国法,有嫡立嫡,无嫡立长,二王沉疴痼疾,无力治国,此重担便落到了三王头上。
同年,国君薨逝,三王继位,年号长阳。
太子有二子,据称早已在太庙与太子太子妃一同被杀,然只有叶行衣知道,这是一场巨大的阴谋。
六王与太子情同手足,是太子一党,却背负着谋杀太子的罪名含恨而死,当年太庙祈福,六王手下尽数折没才为傅行衣与其弟傅归尘换来生机。
那一年,傅行衣十岁,傅归尘五岁。
傅行衣背着弟弟逃出太庙,身后横尸遍野,血流成河,娘亲生前最后一句话还充斥在耳边:“衣儿!听话,跑!护好你弟弟,再也不要回来了!”
二人在皇城躲躲藏藏数月,蝇营狗苟,只能捡别人丢掉的食物充饥,为了让年幼的弟弟能吃上一顿饱的,傅行衣常常跟乞丐打架,抢富人家狗盆子里的吃食,还因此被狗咬得手臂鲜血直流,他甚至不惜为了一个肉包子向包子铺店家下跪,因为自己的弟弟生病了,不能再吃些不干不净的食物恶化病情了。
面子,尊严,皇家身份,在他日复一日的求存下,早已经是一堆狗屁。
那一日,傅行衣为自己从药铺偷到一些药材而格外高兴,他想啊,只要把这些药材熬煮后,再给弟弟灌下,弟弟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等弟弟好起来,他就去把东南角的乞丐都打跑,那里稍微干净些,有利于弟弟的病情,之后他们再借机出城,带着弟弟去跟世外高人习武,有朝一日一定能杀回来,将那个杀千刀的三皇叔弄死,报仇雪恨。
这么想着,连步子都轻快了起来。
当他回到落满厚灰,蛛网绕梁的破庙时,看到庙里的景象,整个头发胀,似要裂开,弟弟不见了!
他慌乱如麻,见破庙里的东西翻得凌乱,他想到了最坏的情况,随即傻笑地告诉自己,一定不会有事的,弟弟一定是见自己没回来去找自己了,他待会儿一定就回来了!
他坐在地上,等了又等,终于绷不住大哭大喊起来,世间真小,竟无一处能容得下他们兄弟两个。
“有动静,过去看看。”
当听到一行人匆忙赶来的脚步声,恐惧袭遍全身,傅行衣捂住自己的嘴巴,从后门逃了出去。
大雨倾盆,十岁的孩童全身湿透,行尸走肉般走在街道上,羸弱的身体扛不住风雨的锤打,傅行衣被路过的行人撞倒在地,穿着蓑衣的父亲将女儿牢牢护在怀里,被傅行衣这么一绊,惹得怀中的小女孩哇哇大哭起来,护女心切的父亲一边哄女儿一边朝傅行衣埋怨一声:“哪里来的小乞丐,下雨了还不找个地方躲躲,在街上晃悠啥。”
傅行衣呆坐在地,任雨水浇灌,脸色白的吓人,雨中两人的交谈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张老头,这么大雨不回家,这是要去做甚啊?”
张老头望了望自己搭着雨布的板车,长叹了一声,“哎,你是不知道,烈王今日又处死了好几个家仆,喏,车上那些都得拖去城外埋了。”
“下雨还去啊?”
“不去难道停我家啊?死者讲究个入土为安,早埋早安心咯!”
耳边的说话声弱的听不清了,傅行衣鬼使神差地爬进了板车,一张死不瞑目的脸正盯着他,他吓得浑身发颤,死死咬住了自己的嘴唇,一股腥甜传满整个口腔,他往死人堆里挤了挤,将自己埋身其间。
今日的雨实在大的吓人,将守城的士兵们办事的热情也浇灭了,只揭了布随意看了几眼便放行了。
当颠簸终于不再,傅行衣从板车里爬将出来,张老头正忙活着挖坑,并未注意到他,他在城外的山林里疾冲疾缓,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比鬼都瘆人。
之后,那场大雨让他感染了风寒,他苦笑自己还是活不下去,冷饿让他没了意识。
当他昏昏沉沉的醒来,黑曜石般的眸子正盯着他,七岁的岁寒星双手撑着下巴,整个人趴在他身上,当看到他悠悠睁开了双眼,竟用手指戳了戳他脸颊,然后软软道:“活、活了。”
后来他了解到自己被这个神秘的族群救了,这些人所住的地方叫岁楼寨,他们有着自己独有的服饰与生活方式,而他与岁寒星也在此结缘。
可惜好景不长,在岁楼寨安然生活了一年,当他以为自己快成为岁楼寨人时,九霄国的人竟找到了这个神秘的地方,莫非是自己的行踪被发现了?
他认得前来的人,是九霄国国师,他第一个想法就是逃,可是岁楼寨的人怎么办?岁寒星怎么办?
十一岁的他想不了那么多了,如果自己死了,血海深仇谁来报?他丢下药篓,脱下岁楼寨那身行头,眼中含着泪,什么都没想,只一路狂跑着,待他终于被碎石绊倒,痛觉让他清醒过来,不行!他要回去!
可弱小的他又能改变什么?当看到岁楼寨变成火海,他的心也彻底麻木了。
初遇御柳山庄庄主时,叶闻风问他叫什么名字,傅行衣打听到御柳山庄是江湖上排名第一的门派,好不容易等到了这次机会,万事都不敢含糊,他抬起头,坚毅道:“我姓叶,我叫叶行衣。”
叶语依站在叶闻风身旁,盯着那脏兮兮的小子,不可置信道:“什么?”她不敢相信这乞丐跟她一个姓也就算了,还跟她名字听着那么像,她瞬间觉得自己的名字都脏兮兮的。
叶闻风眼中一亮,拍了拍叶行衣肩膀,笑道:“有缘啊,不巧,我也姓叶,你叫行衣,小女叫语依,听着倒真像一家人,我收你为徒,如何?”
“不行!”叶语依抗议,“阿爹你今天怎么了?干嘛收这个乞丐做徒弟?做御柳山庄的弟子门槛是很高的!”
“语依,不得无理,怎么能说自己师弟是乞丐呢?你这丫头真是被惯坏了。”叶闻风嘴上批评了叶语依,然眼神中仍是充满了慈爱,他又看向叶行衣,问道,“小子,你可愿意?”
叶行衣望了望叶语依满脸的不情愿与威胁,又看向叶闻风慈爱的脸庞,坚定道:“我愿意!”随即狠狠磕了三个响头,惹得叶闻风心疼不已。
在御柳山庄的日子是艰辛劳苦的,叶行衣除了每日疯魔一样的练功,还得被叶语依带着一干弟子刁难,直到他在弟子比试中拨得头筹,叶语依才真正接受了他这个师弟。
“行衣?行衣!”叶行衣的思绪被叶闻风唤回。
“爹,你就别喊他了,他啊,自见了风生门的一个姑娘后,回来的路上都魂不守舍的。”叶语依环臂看着他,嗔笑道,“你的徒弟思春喽!”
叶闻风好奇道:“哦?天底下还能有咱们行衣喜欢的姑娘?终于开窍不痴迷武学了?”
叶行衣被这父女一唱一和惹得尴尬不已,颊上抹上一层绯色,忙解释道:“请师父恕罪,徒儿是思虑此事其中疑点才走神了,并不是想什么姑娘!”
“咦——”叶语依斜眼看着他,一副不相信的表情。
叶闻风哈哈大笑:“想姑娘又不是什么坏事,男之常情嘛!你说此事还有疑点,可有什么新的发现?”
叶行衣咂摸着,略过了那些表面的叙述:“除了要调查傀野门方适外,徒儿觉得,风生门似乎也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叶行衣忧心忡忡地说完,眉头紧皱,他隐约觉得风生门的秘密与岁寒星有关,若如此,师傅会不会对岁寒星不利?还有当年他在岁楼寨生活的日子,那里充斥着古怪,究竟又藏着什么?
叶闻风能让御柳山庄霸榜多年,眼光自是老练,识人亦是不凡,他一眼看出叶行衣心思,却又不拆穿对方:“风生门的事暂且搁置,眼前最要紧的是查清傀野门方适背后的秘密,等此事处理完,风生门的事就由你着手调查吧。”
“是!”
叶行衣今日这声“是”比平日多了几分力道,叶闻风轻叹了一声,这孩子自以为把自己的情绪隐藏得很好,其实心事都写脸上了。
事情都吩咐完,叶语依伸了个懒腰,一副“可以好好休息喽”的放松表情,身后叶闻风的声音传来:“语依跟你师弟一同前去,记住,不要老欺负你师弟。”
听此,叶语依突然整个人都萎缩了一般,转头哭丧道:“我到底是不是您亲女儿了!”
“哦,这样啊,我看南宫家的恒儿很喜欢你嘛,你娘也很钟意那孩子,你嫁过去一定——”
话未说完,叶语依已经闪身到了叶闻风身边,又是捏肩又是捶背又是揉太阳穴,比医馆的大夫都要专业,她娇声道:“爹,我去,为庄里办事,我叶语依可上刀山可下火海,别说调查傀野门方适了,就算是让我去把傀野门门主打一顿,爹您一句话的事,女儿也照做不是。”
叶闻风尽力憋住笑,他是最了解自己这个女儿的,如果不让她出门做点事,指不定偷偷摸摸跑去参天谷骚扰人家陆神秀了,陆神秀是百年难遇的奇才,参天谷的谷主可宝贝得很,一生就收这么一个弟子,哪里能让自己这个心肝徒弟修行被扰,况且参天谷的规矩是一生修道不娶,他哪里能让叶语依往火坑里跳。
叶语依虽然顽皮捣蛋了些,却也是拎得清的人,不会为了追求自己心中的姻缘而大闹着与父母断绝关系,同时也不会妥协与自己讨厌的人在一块。
叶行衣看着这对父女,心中些许哀伤,曾几何时,他也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