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奇才岁寒星》驷马难追

5、傀野门

　　傀野门在离皇城不远的观岚山下，既是秘密调查，叶行衣二人自是不能莽然前往，他们决定在附近的涟水镇落脚，方找准一家客栈准备进门，一道黑影眨眼间从叶行衣身前疾驰而过。

　　好快！

　　叶行衣险些被绊倒，他自认自己功夫不弱，可与此人相比，他觉得自己实在逊色，一惯以警觉自豪的叶行衣，方才竟感知不到那人一丝一毫的气息！

　　“站住！你这小贼！还我烧鸡！”
　　又有一人持着菜刀追将出去，这次叶行衣很轻松避过，那人只是个普通人。

　　“什么世道！”叶行衣理了理衣袍，亦朝方才偷鸡贼的方向追了过去，只留下一句，“师姐，你先进去，我去去就回。”

　　偷鸡贼的身手实在是好，叶行衣追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将对方逼到一个死胡同里，那人背对着他，看身形还是个姑娘，叶行衣喘着粗气:“喂，别跑了，没路了。”

　　他正纳闷这身形怎地这般眼熟，终于反应过来对方是谁时，一把寒刀已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不过对方没有杀意，只吓唬一下就要继续逃跑，叶行衣急忙道：“慢着！你饿了吧？”

　　一盏茶后……

　　叶语依看着桌上堆了好几沓碗，目瞪口呆，看向自己师弟，一脸“你瞅瞅你带回来个什么玩意儿”的震惊表情。

　　“岁寒星，你这是几天没吃饭了？”叶语依终于忍不住发问。

　　岁寒星置下最后一个碗，掰着手指琢磨着，最后认真道：“唔，不记得了！”

　　叶语依：“……”

　　叶行衣也是被岁寒星的食量惊住了，向师姐解释道：“她说她钱袋丢了，我这才……不过师姐放心，她的开销都算我头上。”

　　“你还真是护着她啊。”叶语依无奈摇摇头。

　　岁寒星一副吃满足了的表情，慢条斯理的揩了嘴，认真的动作像是刚学会自理的孩童，随后站了起来:“感谢两位招待，对了——你们两个是谁？”

　　叶语依满脸阴沉，一副要吃人的模样，感情对方压根不知他们是谁，就跟过来大吃大喝，耍他们呢？

　　她正欲发作，只听岁寒星又道：“算了，不是任务的话也记不住。”她这话好像是说给她自己听的一般，说完就自顾自地拿着刀要往外走。

　　“岁寒星！”叶语依腾地站起来，提剑指着她，一字一句道，“你听好了，本小姐叫叶语依！”

　　岁寒星嘴里念叨一遍叶语依的名字就看一眼叶语依的脸，足足持续了十个回合，最后终于郑重其事，握着拳，眼中闪烁着光芒，信心满满道：“嗯！你叫叶语依，我记住了！”

　　叶语依被她这一番操作看呆了，头顶上仿拂被浇下一盆冷水，心中的火再怎么挣扎也升腾不起来，她跌坐回去，一副挫败模样。

　　她二十年来，头一次这么无言以对过，因为她发现岁寒星不是在戏耍她，岁寒星是真的傻！

　　“你呢，你叫什么？”岁寒星眼中的光芒这次投向了叶行衣。

　　叶行衣讷讷道：“叶行衣。”

　　意料之中，岁寒星又重复了方才的操作，最后报以同样的迷之自信道：“嗯！你叫叶行衣，我也记住了！”

　　叶行衣看看叶语依，又看看岁寒星，扶额道：“你也是要去傀野门调查的？”

　　叶行衣刚想说“咱们任务一致，不如同行”这种话时，岁寒星以一种谈论吃喝拉撒睡般的平常口吻道：“嗯，不过我不是去调查的，我是去杀人的。”

　　整个客栈登时静的落针可闻，大家的目光都看向了他三人，叶行衣忙将岁寒星拉到桌子旁坐下，向其他人尴尬地笑了笑，不知是谁的饭碗没拿住，啪地一声摔在了地上，这才打破了这种诡异的静谧，其他人也是恢复了笑哈哈的状态，继续去吃自己的饭。

　　叶语依憋不住大笑起来，她笑得四仰八叉，毫无大家闺秀之风范:“岁寒星，你真是个奇人，我真是要喜欢上你了。”

　　“喜欢？”岁寒星的眼中透着无知的光芒。

　　叶行衣听了岁寒星要去傀野门杀人的说辞，暗自思量，莫非傀野门之前的行径惹恼了风生门门主，这才派了岁寒星去寻仇？

　　“你要去杀谁？”叶行衣问道。

　　叶行衣问完就觉得自己问的很愚蠢，这是风生门的私事，而岁寒星又岂会随便将自己的任务说出来呢？

　　“傀野门门主，魏同司。”岁寒星轻轻淡淡的说道。

　　叶行衣嘴里的清茶差点没喷出来，他倒是忘了，岁寒星不是常人，不过，她小时候也不这样啊？

　　“你为何要杀他？”叶行衣索性开门见山，虽然他心中已有猜测。

　　岁寒星学着叶行衣的动作，优雅地喝着清茶，半晌才吐道：“这是任务。”

　　叶行衣：“……”
　　敢情岁寒星压根不知道杀人的原因，只是因为是任务，就闷声做便是。

　　他放在桌下的手指暗暗捏紧，风生门竟是将她培养成了一个杀人的武器？

　　叶行衣再次望向岁寒星，眼底藏了几分哀伤，到底自己也没资格去责备风生门，是自己给岁楼寨带去了灭顶之灾，如果没有风生门，或许自己也不能与岁寒星再次相见。

　　“我们也要去傀野门，不如同行，也好有个照应。”叶行衣垂着头，双手捏着茶杯把玩着。

　　“咦——”叶语依一手撑着下颌，玩味地看着自己这个新鲜的师弟。

　　“她一个女子，身上又没有盘缠，又是风生门门主器重的弟子，我这是为了御柳山庄考虑……”叶行衣越说越乱，最后耷拉着头，朝叶语依求饶道，“师姐，你别这样看着我，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懂。”叶语依收起那副贼笑，看向别处。

　　“明白了。”岁寒星站起身，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随即朝门外走去。

　　叶行衣：“？”她明白啥了啊喂！

　　短暂的休憩过后，终于到了夜晚，叶行衣二人这便准备前往傀野门了。

　　二人走出客栈不远，树上突然掉下来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将叶语依吓得一个激灵，困意全无。

　　“岁寒星！你爬树上干嘛！想吓死人啊!”
　　岁寒星歪了歪头，“不是说要同行么？”

　　叶语依：“那你爬树上干嘛！”
　　岁寒星：“等你们啊，顺便休息。”

　　叶语依：“你为什么不去客栈等！”
　　岁寒星眨巴着无辜的双眼：“我没钱啊。”她略微思索了一下，接着补充道，“在树上能隐蔽自己，还能在暗中观察任务目标。”

　　叶语依看着岁寒星一脸纯真无害、正儿八经的模样，二十年来第二次无言以对：“你……”

　　叶行衣：“……”他终于明白岁寒星明白什么了。

　　“好了好了，我们走吧。”叶行衣打了个圆场。

　　“门主说最近会有大事发生，眼睛都放仔细些！”巡卫一声喝道。
　　“是！”两名守昂首挺胸，回以洪亮响应。
　　巡卫点点头，满意地走去下一个守卫点。

　　叶行衣三人隐在树上，叶语依一脸憋屈，没想到他们还真上树了……

　　傀野门好似料到有人会来，人手戒备森严，一刻也不敢松懈。

　　岁寒星一言不发，紧紧盯着守卫两人，她双眸清澈，在黑夜中如水波镜面，泛着水光，稍不注意，就见她轻轻一跃，眨眼间人已经穿过守卫防线。

　　其中一个守卫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刚刚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过去了？”

　　在这寂静无月的夜晚，谁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是很吓人的。

　　“你、你不要吓我，哪有什么东西。”
　　察觉到异样的那名守卫想来也是，还是别自己吓自己比较好，他吞咽了一下口水:“也、也是，应该是风吧。”

　　方一说完，又有一道阴风穿堂过，这次两人都感觉到了，面面相觑道：“一定是风！”

　　叶行衣二人步入中庭，叶语依四处张望着，纳闷道：“岁寒星人呢？”

　　“师姐，先别管，你看那。”叶行衣小声唤来叶语依，叶语依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几个人站在一个仓库门前，正往骡车上放着什么。

　　“他们在干嘛？”
　　叶行衣面色凝重:“跟上去看看。”

　　两人跟着那一辆骡车，于一片竹林停下，一人从骡车上拿出两把铁锹，其中一把扔给另一人，在这片竹林中，除了那二人正在挖的坑，还有其他大大小小垒起来的坟。

　　叶行衣胃中一片翻腾，这情景，多么似曾相识。

　　挖坑的两人大汗淋漓，突然背后一黑，倒在了自己还未挖完的坑里。

　　叶语依拍了拍手，收回手正准备去揭骡车上的盖布。

　　“师姐，别！”叶行衣已料到那骡车上是何物，然话说的晚了些。

　　“啊！”叶语依的叫声响彻整片竹林，她双腿发软，瘫跪于地，一阵干呕，眼眶里的泪汩汩迸出。

　　叶行衣顿觉奇怪，师姐也是从小行走江湖的人，早已见惯了死人，按理说反应不该如此之大啊？

　　他立马上前一看，待看到骡车上的物什时，虽不及叶语依的反应大，却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扶住竹子，忍着恶心，待脑中的眩晕散去，他伸手去扶跪在地上不断流泪的叶语依:“师姐，别怕。”

　　叶语依的声音中又是哀恸又是愤怒:“这群畜生！”

　　扶起叶语依，叶行衣道：“师姐，你先去一边，我来处理。”
　　叶语依犹豫了片刻，点头走到一边去了。

　　叶行衣望着骡车上好几个孩子的尸体，忍着内心的愤恨仔细查看，这些孩童都是七八岁的年纪，甚至还有更小年纪的，他们的胸口上皆被开了一道口子，干瘪的内脏皆暴露在外，无疑血液早已流尽，看这状况，这些孩子是被取了心头血导致血流而亡的，要这么完整地取尽心头血，那必得在人活着的时候开膛破肚，可想而知，这群孩子生前受了多大的苦楚。

　　叶行衣望了望竹林中的新坟旧坟，莫非那些都是？

　　他眼眶发红，握剑的手似要汨出血来，一片青紫。

　　叶语依见自家师弟如此沉着冷静地挖坟埋人，这是她从未见过的叶行衣，往日那个在她面前嬉皮笑脸、没个正经的师弟此时浑身像是镀上了一层金光，她走过去拾起另一把铁锹，一同挖起来。

　　待坟垒好，两人一同跪在坟前，竹碑上一字未刻，祈祷过后，两人站起身来。

　　叶行衣手中的剑紧了紧，眉头紧敛，唤道：“师姐。”
　　叶语依同样握紧了手中的剑，应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