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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皇后 ...

  •   翌日,亭午时分,太学门外的食肆正是最喧阗的时候。
      此间三月堂为寒门学子之母所办,不过方寸之地,食客闹闹哄哄接踵而至。新月等人于犄角处占了座,伙计端来盘餐,饭热菜香。

      金岁津津乐道:“新月,昨日我们听那跑江湖说书,道司徒先生当年于永乐宫力敌万夫,护卫先皇的故事,实在是令人钦佩!”
      楚荀咽了咽饭,哂笑一声:“这丫头,昨日才听完,就道了数遍司徒先生是她最最崇拜之人,那花痴劲都快溢满了。”

      新月心下感叹,他令人钦羡之处又何至于此,平生无数传奇伟绩,为人知的、为人所不知的,几天几夜也道不完。
      “昨日未去听当真是可惜。”新月拂着碗边,遐思浅笑:“他也是我最崇拜之人。”
      金岁瞪圆了杏眼:“真的?!呜呜,能成为偶像的徒弟定是很幸福吧。”

      固然是,此生最大的幸事。
      新月静静点了点头,也不便多说什么,于是兜开话题道:“对了,你们认识姜茯么?也是太学学生。”

      金岁与楚荀对视一眼,各自摇了摇头。
      身侧宇文渊握着筷子的手忽而一僵,却被新月捕捉在目。
      她侧过头看他,探问:“世子可是听过?”

      宇文渊直起头颅,直直凝睇她,缓缓问:“是何姜?何茯?”
      “姜太公之姜,茯神之茯。约摸比你我要年长些的姑娘。”
      宇文渊仍是冷着脸看她,片刻后自喉间挤出三字:“不认识。”

      新月:“……”
      此人话就不舍得多说半句么,还总把她盯得心下直怵,方才看他神宇,又像是听过此名,莫非他是有意遮瞒?

      此时,新月身后一络腮胡男子绊了脚,身躯一倾歪向新月。
      “嘭——”
      男子险些撞上新月时,宇文渊迅即抬臂一挥,男子被推开了足足三步远。

      一众皆惊。

      被推男子气汹汹朝他们而来,手指着宇文渊,立眉竖眼道:“你小子,找死!”
      宇文渊仍是冷峻着脸不作声。
      新月见状,忙颔首道歉:“这位大哥,实在抱歉,我朋友实无恶意,不慎下手重了些,还请您见谅。”

      男子见了新月这姣好面容,神情一时凝固,再大的怒气也瞬时灭了去,只愣愣道了几声“罢了”。

      新月再回头看向宇文渊时,唯见他漠然冷眼瞧了她片时,便不声不吭埋下头夹起菜来。
      她正欲出言称谢,一时又噎了下去。

      ……此人着实怪僻。

      *

      午时课堂上,宇文渊蓦地坐在了新月旁的空席。
      新月心下一惊,仍是扭头朝着他执礼一笑。

      退了堂,新月行往马厩途中,又隐约察觉有人尾随身后,她回首一望,只见宇文渊微垂着头颅,于她身后十步远处信步而行,她内心又是一激灵,便问:“世子,找我有事么?”
      宇文渊稍稍抬了头,额前微长的刘海依稀遮盖过眉,令人看不清其神情,他沉闷着问了句:“你去哪?”

      坏了,坏了,这下可真是被盯上了。

      “去骑马,再至乐府去。”她答得辞简意赅。
      “哦。”宇文渊信步走向她,驻足语道:“儿时曾听闻他人府中有婢女名姜茯,不过十年前已死,不知与你所说是否同一人。”

      竟这般蹊跷?
      他亭午用膳时不愿说,便是待四下无人之时才道于我么。
      新月未敢置信地抬着头看他,这般看着才发觉,他身量同他父王一般的高挑,高得极为出众。她问:“如若姓名年纪皆相仿,委实巧合,且十年前…她才不过十来岁,是如何死的?”
      宇文渊面不改容道:“遭抄家之祸,消声灭迹。”

      闻言,她一时震骇。
      丧生于灭门之灾的婢女如今成了太学学生,凄怆而离奇,又令她不禁生疑:“你可知是谁人府上?因何抄家?”
      宇文渊摇了摇头,问道:“怎么了?”

      他既如实相告,新月亦不想遮瞒,但又不便透露更多,只道:“从前未见过姜姑娘,昨日礼乐有她,难免疑忧,担心…她做了错事。”
      宇文渊似是意会地点点头,未言语。

      新月沉静下来,微微笑道:“多谢世子凭信,以诚相告。”

      *

      入夜渐风寒,乐府窗外,细雨与梧桐落叶一同绵绵洒下。
      练习间隙,新月静息坐于原地,一面看着姜茯拨弄着琵琶,一面左思右想。

      “新月好似对她很是好奇呢。”傅廷玉道着,整了整衣袖,于她身侧屈膝坐下。
      新月转身,见傅廷玉目光亦投向姜茯,故而答到:“姜姑娘么?这几日才有些熟识,见她又从不与人言语,难免有些好奇。”
      “如此。”傅廷玉挑着眉梢笑了笑。

      “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新月一时起兴,浅浅吟唱起傅廷玉的辞曲。
      傅廷玉饶有趣味看她:“此曲不过十日前方才唱过一回,你这便背下了?”
      “傅先生所作辞曲,首首瑰丽非凡,扣人心弦,令人听之不忘。莫说我了,定能叫世人皆记得,并传唱千年的。”
      傅廷玉仰天而笑:“哈哈哈哈,傅某一介凡庸,闲来无事信手而作之曲,新月如此谬赞,当真受不起,受不起。”

      傅廷玉都能称得自己是凡庸?那世间当真是无辞人了。
      她道得极为挚切:“新月看来,先生便是这天下最杰出的辞赋家,空古绝今。真金何惧红炉火,先生可万万莫要妄自菲薄了。”
      傅廷玉顿了顿,素来轻佻的眸间此刻却含着明洁的光,片刻才道:“得此劝勉,傅某受益匪浅。”
      新月看着他,只莞尔一笑。

      “诸位,继续下一曲的操练吧。”傅廷玉扶地起身。

      袅袅弦歌响彻了良久,角落铜漏已升到了亥时,屋外雨又下大了少许。
      她心下念着,萧景明还在等她。
      心切地披上风帽,一手扶着帽檐,一手持着缰绳便急急驾马而去。行至途中,雨愈发淋漓,到司隶台旁的街角时,骤风携雨已灌溉了一身。

      徐放打着伞漫步路边,见她来,忽而张皇道:“姑娘…姑娘怎的淋了一身雨,这伞您拿着呗!”
      “多谢好意,你自己打着便好。”新月颔首道谢,便向着司隶台而去。
      “姑…姑娘…”

      马蹄踏过街角,新月却立时勒停了马。
      唯见短巷四下无人,暴雨如注。
      两盏晃悠悠的宫灯摇着烛光,雨帘之下,马车旁,萧景明撑着纸伞,伞下伫立着名娟媚女子,朱红披风,碧绿罗裙,髻上佩着玉花钿,盈盈笑着的浓颜明艳夺目。她们相视而立,谈笑风生。
      新月即刻认出了她来,御史大夫苏焘府上二小姐,苏摇情,亦是萧景明未来第一位皇后。

      史书果然总是诚不欺人。

      新月一时怔忡,下意识欲调头离去,马儿一声嘶鸣却吸引了两人的视线。
      萧景明望见她挂满雨珠的狼狈模样,凝起眉弓唤了声:“月。”

      周身寒凉的出奇。
      她下了马来,将风帽戴得更紧了些,水涔涔的面容拧起一丝礼貌笑意,道得不紧不慢:“抱歉,来时匆忙,打扰了二位。”

      话音未落,萧景明将手中伞递至苏摇情手中,淋着滂沱雨幕朝她奔来。
      他不能看着她一人站在雨中。

      徐放这时方才气喘吁吁疾奔而至,慌忙执着伞替新月挡了雨之时,苏摇情自萧景明身后而来,亦将手中伞撑过他的头顶。
      无月的夜空吼出一声鸣雷。
      她尴尬到浑身不自在。

      徐放:完了,公子这美人梦算是凉半截了。

      新月落在萧景明身上的目光自然地投向一旁走来的苏摇情,她躬身礼道:“新月见过苏姑娘。”
      “你就是新月妹妹。”苏摇情顿了顿,打量了她片刻,秀媚一笑:“脸蛋儿当真是漂亮。”
      “苏姑娘也是。”新月道着,见他们二人佳偶天成,又不想在此多逗留,便看向徐放:“雷电交加的,劳烦徐放带我至马厩去吧。”她一手捋摸着马背道着。

      徐放心想,果真是误会了公子与苏二姑娘了,急着避嫌呢!还拉着我也走,这不坏了事了么?匆遽冲着萧景明弄眉挤眼暗示起来:“呃…这…”
      “我带你去。”萧景明道。
      新月即刻推辞:“不必了,徐放带我去就……”
      话还未道完,萧景明赌气一般夺过徐放的伞来,另一手不由分说地携起新月的臂弯,脸色阴沉了几分:“走。”
      一旁的苏摇情皆看入眼中。

      新月:……
      这时候还管我做什么…!?

      他拉着她走开,掌心几许用力。新月只觉臂腕上的旧伤作痛,皱起眉宇吃痛道:“你莫要这般使力抓着我,又不会跑了去。”
      萧景明闻言,方才蓦地松开她手。

      片刻,他们皆默不作声。

      新月看着他沉闷神色,这才反应过来,方才不知怎的,语气似是重了些,自己从不曾这样对他说话的。她长出了口气:“对不起…”
      他低压着声线:“你何时与那小子就这般要好,非要同他一道走,我带你便不行。”

      新月如何也未想到竟是因此惹得他不快,着实有些哭笑不得,浅笑了笑:“当然不是,我不过是不想…”她不禁停顿一瞬:“不想打搅了你与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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