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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疏离 ...

  •   听闻不是自己想的那般,萧景明语气软了下来解释道:“苏二姑娘只是替陛下来问话,问好便要离去了,方才正要送她上车。”

      仅送至门外,须撑着一把伞靠得那样近么。
      若不是新月早已看破他二人关系,怕是真信了他。
      她耷着脑袋想着,故作明了道:“如此…你就这般丢下人家姑娘走了,可成何体统。”
      “徐放不是尚在么?”
      新月无奈。

      萧景明未多想,又道:“我一直在等你。”

      她抬起头,帽檐上雨珠自她莹白的面颊滑落,正对上他目光。
      少年湛深的双眸藏不住炽热澎湃的爱意。
      他抬起手来,温热的指腹擦去她面上雨露,不自觉摩挲着她精致清丽的面庞,良久不舍放下。

      大雨肆意滂沱,噼噼沥沥。
      新月不禁凝看着他双眸,心脏竟仿若漏跳一拍,被他触碰着的面颊阵阵酥麻。
      脑海里却不合时宜地想起了那句诗:花影摇摇情默默,相思相忆空吟吟。
      是他与苏皇后的千古佳话。

      回过神,她恍然低下头躲开去,佯装整饬被雨打湿的衣襟,兜开话题:“今日这般乱头粗服的狼狈样子,真是要叫人笑话了。”
      萧景明将她风帽摘下,才看见她略微仓皇的神色,只觉别样可爱,打趣道:“丝毫不会。何况,此处仅我一人,儿时你衣弊履穿的模样我都见过,你还担心我笑话不成?”

      初见他时自己那副乞儿模样,当真是不堪回首。
      她也笑了:“你如何还记得,还不快些忘掉。”

      “刻在心尖上了,忘不掉。”萧景明仍看着她。

      他道得缱绻,寥寥几字,却别有其意。
      他是辉煌万丈的一国之君,他一生的风花雪月,或圆满,或凄美,只是那故事中从来都没有过自己,新月从一开始便深知。

      她一时无言,未敢与他对视,她害怕,再道下去便将陷入万劫不复之渊。
      就如她始终未敢去设想会有他的鱼水之情,当下亦是一样。
      除了逃避还当如何。
      当真是怯懦。

      *

      厅堂中,萧景明命人提来熏笼,又将叠得平整的衣袍递给她,叫她换了身上淋湿的衣裳。
      是他自己的衣袍。

      换好了衣裳,原是修身的衣袍,被她穿成了松垮至膝的裙袍,面上柔婉的气韵一时似是平添了几分萧景明身上特有的英气。
      熏笼上罩了层薄被,斜倚着取暖,先前雨中的寒气便一扫而空。

      “昨日你同我说的那几人,确有一相同之处,便是早年都自江左芪国而来”萧景明将一叠案卷取出,平铺于案面上:“几人身份画像皆在此。”
      新月细细翻阅良久,喃喃道:“芪王乃守分安常之君,不像是会犯上作乱…”
      萧景明:“对了,昨日提到的姜茯,明面上为寒门书生进得太学,实为临川王收养于府中,不曾道于外人的义女。”

      她心下一凛。
      临川王韩睿,不久后五国畔乱始作俑者。
      宇文渊远在高阳,他所识的那位亡族婢女,又如何能成了临川王之义女?
      不论如何,韩睿与此次行刺,绝然脱不了干系。

      新月正色道:“是他…大抵就是他,十年前,韩睿可是曾栖身芪国数年?”
      “倒是未曾听闻,不过,上月临川小公子来京犯了事,为樊令君所擒,倒也未重惩其罪,却听闻那公子回了临川后竟似是痴傻了一般,失了心智。”他哂笑一声:“当真是不成话,韩睿莫不会是因此便忌恨在心吧,实在鼠肚鸡肠了些。”
      新月亦无奈笑道:“此次大射礼他或将告病而不前来,若果真如此…应是八久不离十。”

      “去查查,韩睿十余年前在芪国暗地里有何动作。”萧景明向旁的下属指示道:“还有三日便是射礼,你去盯着,这几日若是他有告假不来,立时告知我。”
      “公子,那此些人,可要逮捕?”
      新月与萧景明不谋同辞应答:“先按兵不动。”

      出奇的默契令二人皆露讶然神色,随即又相视而笑。
      萧景明:“暗中盯防,切莫打草惊蛇。”
      “是。”

      新月不由好奇:“你们可知道,姜茯被收留至临川王府前,在何处?”
      一众面面相看,而后拨楞着脑袋。
      徐放道:“只知她进府那年只十岁,险些死于非命,其余的,便无人能知了。”
      新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知晓了,多谢。”

      不知不觉间,屋外瓢泼雷雨下了两个时辰竟已停息了。商讨好了要是,他们便出了门去,沿着檐墙信步而行。
      骤雨初歇,层云中露出半轮皓月,秋风翛翛,寒蝉凄切。

      萧景明问:“明日来寻我么?你许久未来过府上了。”
      换了从前,她定是想也不想便应了“好”,即便是有旁的事也要空出闲暇去寻他的。她迟疑了片刻,道:“明日带杏儿至北玄营操练,再同周大哥部署好兵阵,应要酉时了,先前应了何太医,这个休沐日该去找她的。”
      到底是心乱了,她也不知怎的不自觉地就将计划道得这般清楚。

      他脱口便道:“酉时,我去接你。”

      她又不忍见他失落。
      罢了,这许多年,自己何曾能推却了他。
      “好。”她抬眸向他安然一笑:“明日定不会迟到了。”

      *

      到太尉府前时,又是更深人静了。
      新月与萧景明道了别,便推开那道始终为自己留着的角门迈了进去。院中,早杏与小六正打话闲谈,留了盏宫灯,待她归来。
      从前都是她守在门旁待着司徒珩归来,今倒成了自己总叫别人候着了。

      “月姐姐,你穿得,这是萧公子的衣裳!?”
      “新月,你这般晚穿着男子衣裳回来,你这是……”
      新月张皇道:“嘘——万一叫师父听了去,该真以为我做什么不得了的事了。不过是先前淋了雨,身上外衣湿透了,因而便换了。”
      今也是免不了小六几声嗔怪。

      望着她的背影渐渐隐没,萧景明这才回返至车马旁。
      徐放仰躺在马背上,见他来便立即坐起身来问:“公子,今日如何?有何进展吗?”
      萧景明思量重重道:“还是一样。她今日待我反倒冷淡了。”
      徐放猛拍了下脑门:“嗐!我就知道!”
      萧景明本就几分惘然,此刻更是皱起眉心没好气道:“你小子又知道什么了?”
      “公子,姑娘今日冒着大雨赶路来的,属下拦都拦不住,结果谁知,一来就撞见公子与苏二姑娘共撑一伞,相谈甚欢,如今定是觉得您二人是……那般关系了。”
      萧景明不解:“此事我已同她解释了。”
      徐放无奈摇了摇头:“您可是解释得云里雾里,恍若欲盖弥彰?”

      萧景明凝神忆了忆自己道的话,又想起她听闻自己的解释后难以言状的神色,心下一慌,抓起徐放的臂膀便问:“那会如何?”
      “自是不会信了,姑娘的心思很是繁杂的。”徐放一脸正经道:“若她心中有你呢,有些人或会气恼,妒恨,并想将你占为己有。另部分人则是酸心,失落,并会为之疏离。依属下看嘛,新月姑娘应是这第二种。”

      闻言,萧景明英挺的眉宇似是拧了一股绳。
      他急起直追,夺了门便拔着步朝太尉府院中奔去。

      “公子——切莫心急,循序渐进啊!”徐放于他身后长长喝道。
      谢淮长身端坐,斗笠遮盖下,素来森冷的面容也为之一笑。

      *

      深夜的宅邸最是僻静,新月与早杏、小六并肩而走,忽而听闻身后传来惶急的步伐声,沓沓追赶而来。

      她回过身,萧景明已奔赴她眼前,见他喘着粗气,她眸间敛着愕然与些微笑意,淡问:“怎么了?”
      萧景明凝望她:“今日那时或是让你误会了,苏二姑娘与我无任何关系。”

      傻瓜。
      她看着他汲汲皇皇前来便只为说这话,不由得冁然而笑,笑着笑着却又揪起心来,剩了几声掩抑着的苦笑。
      她不禁问道:“你喜欢她么?”

      “我……”
      我喜欢你,只喜欢你一人。
      萧景明注目看着她,她雪一般白的面容平静如湖,一双乌黑明亮的眼似蒙了层水雾,叫人看不清心思。

      欲说还休。

      新月只当是洞晓了一切,史实还能有错不成?他们是命定之人,是月老牵起的缘分。即便他此刻对自己的情意再推诚不饰,她都难为所动。
      不过不谙情爱的少年,一头热罢了。
      她泰然道:“苏姑娘娴雅端方,与你也算是门当户对,你若与她结了琴瑟之好,倒也是好事。”

      萧景明耷着眼帘,隐着些许怅然:“为何这般说话?我不喜欢她,更不会与她结什么好。我发誓。”

      这样骄傲的少年,此时言语里甚至带了些许委屈。她这才听出,萧景明有多不想自己误会了他。
      内疚涌上心头,她哪里舍得浇了他冷水。

      萧景明,你叫我怎么办才好?

      她终还是咽下了满腹的心绪,佯装听进了他的话,满脸乖觉得点了点头:“好吧,我相信你。”
      “那便好。”萧景明总算是宽慰了几分,却是一时道不出多的话来了,他伸出手摸了摸她脑袋:“早些睡吧,我走了。”
      “嗯,明天见。”

      待他扬长而去,新月面上神色方才黯然下来。
      她甚至不敢再多看一眼他的背影。

      早早躲避于一旁窥看的早杏二人前来,早杏忧虑询问:“姐,萧公子可是看上了别的女子?”
      新月也不遮掩,只沉了声道:“对他而言,我才是那个所谓‘别的女子’。”

      *

      御史府外,扎着双丫髻的伶瘦丫头扶着二小姐下了马车。
      苏摇情拎着裙摆踏下车凳,举手投足间尽显名门闺秀的绰约气度。
      苏焘大跨步走出正房,迎接她最疼爱的二女儿。

      “父亲,女儿今日见了萧府公子,还真是如父亲所述的丰标不凡。”
      苏焘扬声大笑:“哈哈哈,你呀!若真是喜欢,待那公子行了冠礼,我便去与萧群说,可好啊?”
      苏摇情佻巧而笑:“父亲最疼摇情了。”

      苏摇情的西厢房,丫头莲香小心翼翼替她卸下发髻与花钿。
      莲香不解:“小姐,前些日您不是应了陛下,要封您为昭仪的么?小姐当真这般快便喜欢上萧公子了?”
      “外人不懂也就罢了,你跟了我这十余年,这都看不懂么?”
      莲香茫然摆了摆头。
      “那沈修不过一傀儡皇帝,病病殃殃,你当他还能撑得多久。跟了他,岂不一同成了那王太后的掌中之物,就连父亲都要授人以柄。”苏摇情端量着铜镜中的自己,不屑嗤笑一声:“真当我是愚痴,情爱是有多要紧?”
      还是这荣华富贵捏在手心踏实。

      苏家如今只有与京中最威望素著的士族缔约,才可能在这乱世站稳脚跟,平步青云。

      *

      翌日。
      北玄军营演武场。

      新月一袭劲装伫立阅兵台上,站得乏了,便就靠着栅栏歇息。北风掠过,旌旗飘扬在她头顶,猎猎如火。

      周子栩站至她身侧:“计划之事,你都与杏儿说过了?”
      她点点头。
      周子栩又问:“毕竟还是小姑娘,你就不担心真到了那时她心慌意急的出了差错。”
      新月远远望着早杏瘦而苍劲的身姿:“杏儿全神倾注于手中弓箭之时,其实旁的一切纷扰都未曾扰动过她的。”
      周子栩盯视了少顷:“你如此一说,还真是,你看唐起在她身旁转了又转,那般聒噪她都不为所动。”
      新月轻轻笑了笑。

      周子栩想着,说起来,她也不过比早杏年长一个半岁,可说着话做着事,竟总让他不由觉得似是与自己同龄了,当真是与这小姑娘相貌扞格不入。

      他微眯着眼,坏笑着看她:“对了,先生方才来了。”
      新月怔了怔:“在哪儿?”
      “这倒是不知,方才听营前那几个兵说,应是来了有一阵儿了,还以为先生要来阅兵的,谁知这时辰了也没见来。”
      “我去找他。”说着,便自栅栏上一跃而起,头也不回地跑开去。

      周子栩啧了两声:真真是情真意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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