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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凌侮 ...

  •   “定是杨朗那帮混蛋,晨时就听他们在边上嚼舌头根,道高阳王将谋反,还传得沸沸扬扬。他们能有何确切消息,我看分明就是有意欺负宇文渊来着。”金岁忿忿不平道。

      新月知道,宇文燚是以义胆忠肝而扬名。
      而在这个朝代,位极人臣是否有罪,有何罪,不过是一纸弹劾的事。或许某日一次地震,又或某夜一次月食,就将有一位朝中重臣被拉下马。
      新月忆起司徒珩的话,也恐他们生出事端来,嗟叹一声:“是啊,我出去看看去。”

      “我也去!”

      院中聚着数十人,言三语四地数落着宇文渊。
      新月走上前,才瞧见宇文渊被数人重重围堵于墙角,可即便如此,他也仍是立得笔直,高挺精壮的身躯在熙攘人群中格外显目。
      太学诸生,大都是逸群之才,血性青年,其中也不乏忠义人士,他们憎恨贼子乱臣,自然迁怒于宇文渊。

      “那你说,高阳王与掸国的密信是怎么回事?”
      “依我看,高阳王早已弃他于不顾了,堂堂世子困于韶京五年,他都未曾来过一次,是不是!?”
      “今后高阳国起兵反叛之时,哪还顾得上他们母子。”
      “……”
      新月听着都替宇文渊不忿,这帮学生,他们是疾恶如仇无错,可他们最不该这般轻易就听信传谣。

      宇文渊咬紧了牙,闷着一口浊气,冷厉道了声:“让开。”

      众人见他劲峭神色,下意识躲了开。
      唯那杨朗气焰嚣张地有意挡至他身前,咄咄逼人道:“少来这副傲慢无礼的样子,你父王就是叛贼,你如今受质于此,就该给我等磕头认罪。”

      宇文渊身侧手臂青筋隐隐鼓胀,他握紧了拳,平静的眼底仿若倒映着洪水猛兽,直勾勾审视杨朗,却只欲绕过他离去。

      杨朗见他仍是对自己不揪不睬,扬起手就挥向宇文渊胸前,想要将他朝墙角推去。
      谁知手才抬直半空,手腕迅急便被宇文渊死死抓持,而后狠甩而去,“嘭”的一声,杨朗龇牙咧嘴地向后重重跌了一屁股灰。

      新月内心大呼:干得漂亮!

      “他娘的,你小子竟敢推我!”杨朗自地面艰难爬起,老羞成怒:“打死他!给我打死他!”

      旁的几人叫嚣着,冲上前来拽住宇文渊手脚,上来便是一顿劈头盖脸的痛殴猛打。
      围观者无一出面阻遏。
      他们不会为一个有谋反嫌疑的人鸣不平。

      新月一向不愿与宇文渊有过多交集,此刻却不自觉悬起心来。她快步流星朝他们奔去,金岁亦紧随其后,高声喝道:“快住手!”
      新月冲进人群,几施拳掌将数人推开,身上也硬生生挨了几下痛打。
      几人见新月闯来,倒也停下了手。

      杨朗气不平道:“你们瞎管什么闲事,他是……”
      话音未落,新月岸然正色打断道:“百余年前,宇文氏自玄祖时期就效忠于昭室。二十年前,高阳王出任大将军为大昭开疆扩土,数年来,陆续拿下西方启国,北方北狄、东丹。五年前,高阳王仅率两千兵马至边塞北燕镇压十万余叛军,未道过一个“不”字。今天下匈匈,最富庶强盛的高阳国却无丝毫动荡,年年纳贡称臣。你道他是逆臣,你从何得知?又有何证据?”

      宇文渊吃痛地倚着墙,面上青肿着,心下熊熊怒火此刻却成了感愤倾动。

      众人目定口呆。
      “新月所言不无道理。”
      “是啊……”

      新月…
      宇文渊瞬时间回思起了这个名字。

      杨朗怏然不爽:“我父亲同我说的,高阳有通敌密信,还能有假?”

      新月思量,杨朗之父为丞相属官杨侍中,若是他将弹劾宇文燚,必是与卫伯颜那个大奸雄脱不了干系。
      她泰然道:“口说毕竟无凭,此事若有确凿证据,自有廷尉府或司隶台审判,如今你们这般口头给他人定罪,是否太草率了些?”

      不过轻描淡写几句,就噎得杨朗词穷理尽,只气急败坏叫嚷:“管他呢,这小子方才动手推我,今日非得打得他给本公子磕头认错不可。”

      金岁满脸鄙屑,没好气道:“分明是你自己动手在先,再者说,三五个大老爷们欺负一人,算什么本事?宇文世子,咱们走,别搭理他们。”
      虽说金岁一向善气迎人,这大小姐发脾气起来,杨朗等人还是有几分怵她的。

      新月转身看向宇文渊,只见他素来淡雅干净的面容此刻青的青,紫的紫,怒气未消的模样,恍若能看清他脖颈上紧绷着的脉动。
      她温和笑了笑,唇语了句:走吧。

      *

      人群散去,新月与金岁步行至太学正门,楚荀正伫立等候。
      金岁津津乐道着:“楚荀,你都没瞧见适才新月多威风,把杨朗气得脸色铁青铁青的,都道不出一个字来了,呵呵。”
      楚荀哼笑一声:“喂,不是吧,这等痛快事你们也不叫上我,那杨朗成天在斋舍里作福作威,我早想拾掇拾掇那家伙了。”

      三人正载笑载言时,楚荀瞥了眼新月身后,低声道了句:“诶,他过来了。”
      新月与金岁转身,见宇文渊朝他们徐徐走来,随即颔首为礼。
      宇文渊行至新月跟前,不露神色地垂眸看她,沉沉道了句:“你就是司徒先生的徒弟?”

      几人愣怔了一时。
      且不说第一回见宇文渊主动与人搭话,新月又何时与司徒先生有干系了。

      新月又忆起北燕时宇文燚所言,顷刻间寒毛卓竖。
      “不知先生觉得我高阳王府如何?”
      “将来定不会亏待了姑娘。”
      “来日再问你时,可莫要忘了此事啊。”

      定是宇文燚与他道了什么话,当下被他道破了身份也罢了,日后可莫要再问我那话才是…
      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新月面上挤出几分生涩的笑来,恭而有礼道:“是,新月见过宇文世子。”

      金岁与楚荀对视一眼,满脸诧愕,惊呼:“新月,你当真是司徒先生的徒弟!?”
      “嘘——”新月匆遽抬手示意。
      于是乎总免不了一番解惑释疑。

      “怪不得总感觉你小小年纪就这般博洽多闻,无所不通似的,司徒先生所教果真是迥不犹人。”楚荀倒是一点儿不吝啬地交口赞誉。
      金岁却是竖起了八卦的小耳朵:“我听闻司徒先生年少时可是韶京第一美貌的男子,他年轻时是不是比如今还要好看?”

      新月不由失笑:“九岁初识他时,他就是如今这般样子,好似一直都未变过。”
      金岁感叹:“也是,想来司徒先生最风华正茂时你我都还未坠地呢!当真是可惜了。”

      是啊,未能在他最好的年华穿越至此,何尝不是今生一大憾事。

      “金岁大小姐,你就这般花痴,想看美男子,这不是近在眼前么?”楚荀打趣道。
      “啊?美男在哪儿?宇文世子么?”
      “我啊。”
      金岁面上看不见的黑线冉冉升起,啧了一声:“你走开!自恋狂。”

      宇文渊于一旁定定伫立瞧着她们,一向不露辞色的面上不禁浮起几缕笑来。

      半晌,新月牵过马来,道:“应是酉时了,我今日需至乐府练习礼乐,先告辞。”
      沉默有顷的宇文渊此刻冷不防道了句:“我送你。”

      “……”
      他如此一反常态的热忱,莫非是…
      新月怔地一激灵,即刻便推辞道:“多谢世子好意,过两条街便到了,我独自去就好。金岁她们应是要至街市听书去,世子想去看看么?顺道至医馆开些创药疗下身上的伤处也好。”
      金岁附和道:“是啊,世子与我们一同去吧,明轩楼今日有跑江湖先生来说书,说得可好了。”

      宇文渊沉闷片刻,低缓道了声:“好。”

      少顷,他望着新月驾马扬鞭而去,衣袂飘飘,身姿清雅而利落,灼人双眸。
      他记得,数年前,父王信中道,司徒珩徒弟名为新月,有着胜却母妃的绝色容貌。
      而刘教主那时道,此女有劫,终是于情,此情劫或可牵动天下福祸,人君若得此女,即可安天下。

      他亦知道,父王望他娶她为妻。

      *

      谁翻乐府凄凉曲,风也萧萧,雨也萧萧,瘦尽灯花又一宵。

      行至乐府殿中,杉木横梁,有绕梁之音翩翩跹跹,如临仙境。
      随着小厮迈入正殿,映入眼帘便是满墙的编钟,随风轻摆摇晃。

      只见傅廷玉身侧,那熟稔的玄色身影此刻正背对着她,英爽身姿昂然挺立。
      “萧景明!”她心下几分惊喜,唤着他的名快步朝他奔去。
      萧景明回首,微侧着头瞧她,唇角扬起难察觉的笑:“你迟到了。”

      新月道:“方才有些事耽搁了,实在抱歉。”
      傅廷玉摇头轻笑:“还不晚,适当其时,先去准备吧。”

      “是。”新月应答,又扭头追问道:“萧景明,你怎么也在这儿?”
      萧景明深邃双眸看定了她,只纵意道了句:“来看你。”

      新月一怔,又问:“那,待我练习结束后一同走么?”
      萧景明点头,眉目轻轻上挑:“嗯,自然等你。”

      闻言,新月澄澈的眸里含着笑,似是发自心底的欣悦:“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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