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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 拼命三娘 ...


  •   也许是过于劳累,也许是不习惯成都的水土,参展那些天,孔悦然总感觉不适。

      川菜虽好,但太多油,吃得胃里也总好像汪着一层油,只是工作重要,她便刻意忽略了身体感受。

      隔天起床后,孔悦然没再耽搁,忍着飞机颠簸引起的剧烈不适,中午就赶回上海,下了飞机又在洗手间呕了十多分钟,才打车直奔办公室。

      结婚前,孔悦然就是个工作狂,人送外号“拼命三娘”,连新婚蜜月期她也丝毫不放松。

      很多人不理解,认为既然十二岁上父亲就能送她去澳洲留学,家里肯定不差钱么,那为啥孔悦然从踏入职场开始,还要十年如一日地拼了老命工作?

      她自己这样就算了,她还逼他老公也如此。

      王凯文从小生活在德国柏林郊外的一处小镇上,父亲是犹太人,母亲是中国人。

      他攻读研究生学位时,来到上海做交换生,碰到了现在的合伙人,两人在亚马逊上开了两家网店,把中国大陆的丝绸、手工艺品往国外卖,近两年生意不错。

      去年他跟孔悦然认识时,父亲正在重病中,不知道还剩多少时间,每次打电话给他都会欲言又止。

      王凯文心地柔软,和父亲感情很深厚,见老人家被病痛折磨得形销骨立,偷偷抹过好几回眼泪。他知道父亲不放心他,希望能在有生之年看到他把妻子带回家。因此,在社交网站上聊了两个星期,他便很快约孔悦然见面,希望早点处理早做决定——从前其它姑娘们都不着急,没有谁想那么快定下来的。

      直到遇到孔悦然。

      孔悦然十分麻利,约会就像处理工作,一点时间都不耽误,上来直接给他讲了自己的身世和经历。

      孔悦然的父亲的确是家乡的商界名人,母亲年轻时美貌如花,两人门当户对,相当般配。

      熟料婚后孔父的暴躁、坏脾气渐渐显露,他还常常不回家,回家也没有好脸色。

      她母亲性格软弱,听信了外面的流言蜚语,坚信孔父在外面有人了,失去主意时投进了别人的怀抱……夫妻俩的矛盾山崩地裂地爆发开来,那个不眠之夜,至今仍清晰地印在孔悦然心上——

      孔正东脸上青筋突起,眼睛充血,毒辣辣地盯着呆坐在墙角的女人,克制住想要打她的强烈冲动,几乎是咆哮道:

      “离婚!你什么也别想得到!你给我永远记住背叛的下场!”

      话音刚落,他一锤头砸在桌面上,感到怒火烧穿了他的心肺。

      而王义美恍如被抽干了精气骨髓一般,对他充耳不闻、视若无睹,嘴里只机械地重复那两个字:

      “离婚.......离婚......”

      孔悦然半夜被尿憋醒,爬起来上厕所时被隔壁房间传来的摔东西声音吓到,她站在门口听着,听见父亲的声音大了一倍:

      “我要搞臭你!我要送然然走!你这辈子再别指望还能见到她!我会让她以你为耻,让你孤老终身——”

      王义美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大喊“不要——”,十二岁的孔悦然立即疯狂地拍门,一边胡乱而急促地呼叫她的父亲母亲。

      没有人开门。

      房间里传出乒乒乓乓稀里哗啦的声音,夹杂着女人的惨叫和男人的喝骂。孔悦然慌了,慌忙跑出门去拍隔壁和楼上邻居的门,哭着求救:“救救我妈,她要被我爸打死了!”

      隔壁和楼上的两户人家,男人们穿着裤衩背心赶去救场。

      这老孔是出了名的脾气暴躁,整天在家呼孩子、骂老婆,有时心情不好,的确会动手打人——但他是大公司的老板,哪个有本事的没脾气?没脾气怎么管得了那么大个单位?是以邻居们平常就没怎么劝过。

      这回拍门也没人应,侧耳听着房间里却没了动静,他们刚试着叫了声“老孔”,门哗啦被拉开,孔悦然见父亲满头是血地堵在门口,高大的身躯像阴影一样盖住了她头顶的光线。

      大家愣了两秒,这当儿,孔正东一把抓住女儿的胳膊,像鹰爪子嵌进猎物身体一般,从上方喷着愤怒的气息说:

      “你给我离开,越远越好。”

      “......我妈呢?”

      “不准提她!她不是你妈,她是个□□!”

      孔悦然顾不得疼,哭喊道:

      “我妈呢?你把我妈怎么样了?你把我妈还给我!”

      “不准哭!你是军人后代,不准哭!”孔正东恶狠狠地看着他女儿。

      邻居们不断劝解,但无济于事。他们越劝,孔正东把孔悦然的小胳膊捏得越紧。孔悦然的那条手臂很快没有了知觉。

      “放开我女儿!”

      回过神的王义美从孔正东身后猛扑上来,劈头盖脸地打他的头、他的身,邻居们手忙脚乱地来拉扯。

      孔正东忍无可忍,猛一转身,扬起另一只手就要回击王义美,但他忘了他的另一只手还紧紧攥着孔悦然。

      他一转身一拉扯,小小的孔悦然像只瘦弱的小鸡一样腾地而起,被抡着直直撞在门边坚硬的墙上,咚地一声闷响。

      孔正东手一沉,孔悦然瘫软在地,鼻孔里喷出一股鲜血,流得半张脸面目全非。

      “然然!——”

      孔正东,王义美,以及两邻居的惊叫同时响起。

      这以后具体发生了什么,孔悦然已经不知道了,她只记得当时松了口气:这下,爸妈不会再打了吧?

      那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偏偏命大。

      几个月后,她就被她印象中蛮横、专制、冷血、暴力的父亲,单独送到了澳大利亚,那个遥远的南半球,被像孤独一样无边无际,无际无边的海水包围的伶仃的岛国,从此在她的明意识和潜意识里,都认定自己是一名弃儿。

      “当时寄宿在澳洲的姑姑家,是个外人。我妈这么多年也没看过我,没问过我。我谁都不能依靠,只能靠自己,一个人上学,一个人打工,没有朋友,生病了也自己去看——我当然吃了很多苦,所以身体不好,不知道以后能不能生孩子。还有,我想坦白告诉你,我工作太忙,没有时间慢慢谈恋爱,我就是奔着结婚去的,所以希望咱们都坦诚。如果约会两次后觉得不合适,就不要耽误彼此的时间。”

      初次见面,孔悦然直截了当地对王凯文说。

      王凯文却被深深地触动了。

      他觉得眼前的女子独立、坦诚、柔软而又坚强。

      他也主动讲了自己的家庭情况和感情经历:他此前有个交往多年的女朋友,一年前嫁人了,新郎不是他。

      而后,王凯文约了孔悦然第二次、第三次、第八次,总算带她回德国赶上了见弥留之际的父亲最后一面。

      同居几个月后,孔悦然发现老公身上有着资本主义发达国家根深蒂固的懒散、安逸、不思进取和盲目乐观。

      外国年青人没有存钱的习惯,王凯文现在在事业起步阶段,每月从公司账上支取一些生活费,其余收入全仰仗年终分红。

      她看不惯这种混吃等死的生活作风,便想着改变老公。

      这天助理杰西卡吃完午饭,回到办公室见孔悦然居然端坐在内,吓了一跳:“老板你这么快回来了?不在成都玩两天?”

      孔悦然盯着电脑屏幕,边回邮件边说:“现在哪是玩的时候?成交的单子得趁热打铁,免得夜长梦多白忙活一场。”

      杰西卡摇摇头,丝毫不避讳孔悦然:“真不愧拼命三娘啊!您不是还在蜜月期吗,这么忙于工作冷落姐夫,他没意见?”

      孔悦然仍旧头也不抬:“他能有什么意见?上海物价这么高,要想有个好生活,不趁年轻好好努力,难道等老了抠索那点儿退休金?”

      杰西卡赶紧缩回头做了个鬼脸,表示身为九零后,对孔悦然的话不敢苟同,转身热情喊道:“呀,说曹操曹操就到,姐夫哥来啦!”

      王凯文一身休闲运动套装,戴副墨镜,手里拎着刚从楼下打包上来的饭菜,友善地朝杰西卡点点头,用夹生的普通话问道:“吃了没?”

      “两点多了呢,吃了吃了。我老板还没吃?您赶快给她送进去,我先工作了啊。”有老板以身作则在旁,杰西卡也不偷闲,立即就将注意力转移到电脑上。

      王凯文敲了敲孔悦然办公室的门,走进隔壁会议室,将饭菜一盒一盒拎出来摆放好。孔悦然随后进来,闻到气味却直皱眉。

      “我可能在成都把胃搞坏了,虽然饿,但不想吃。”她看一眼饭菜,兴趣缺缺。

      王凯文体贴地问:“要不要去看医生,还是......饭菜不合胃口?”

      孔悦然想了想:“看医生太折腾了,手上事情多,耽误不起。算了,不吃了,收起来吧。”

      说着再一一盖上饭盒盖子,问王凯文:“你这些天怎么样?还是每天工作四小时,晚上通宵打游戏?”

      王凯文从兜里掏出一包薯片,边吃边说:“是啊,我工作没那么忙,一直挺轻松的。”

      孔悦然嘴上笑着,语气却严肃起来:“你不能这样啊。你想想,我们已经结婚了,得为以后两个人的生活好好规划,不能再像从前单身时那样悠闲了。上海的物价比柏林还贵,尤其是房子。我请问你,你打算要几个小孩?”

      王凯文并没有和孔悦然此时的心情同步,仍然闲适地说道:“嗯,至少两个,三个最好。我们家就是姐弟三个。”

      孔悦然见他上了勾,找来纸笔,开始心平气和地算账:

      “好,我也想要至少两个孩子,那么,咱们得买房子吧?目前你我的工作都在上海,那我们的房子得买在上海吧?我们如果要两个小孩,至少得一套三居室。而且,按照你我的生活标准,房子只能在古北这一圈,否则离工作太远,会浪费时间。前面我研究过,我看得上的房子,价格最低的一千五百万,就算首付三成,我们得准备四百五十万现金。如果我们今年有了孩子,每个月奶粉钱算两千,衣服尿垫医药用品玩具等杂费算一千,保姆算八千,这就一万一了。然后我们两人的生活费每月最少一万,我身体不好,每月调理费固定四千打底,如果买了房子,贷款分三十年还,每月得还六万五,也就是说,我们也许从今年开始,孩子出生后,每个月的支出至少会有九万。请问王先生,你现在每个月的收入是多少?”

      王凯文听得瞠目结舌:“九、九万?太贵了......我现在,你知道的,公司刚刚起步,每个月就领两万生活费......我们可以不着急买房子,先租啊。”

      孔悦然点头,一点也不咄咄逼人,在纸上另起一行,以十分温和的语气说:

      “目前我们拿不出那么多现金,当然只能租房。房租最低一万五,算上你我生活费、我的调理费、一个小孩的花销,每个月固定花销是四万。没算上以后要还的人情往来、应酬、父母赡养等,如果三年内不买房、不生二胎,以我们现在的收入是完全可以应付的,但三年后呢,我不可能一直让我的孩子住在租来的房子里,一边长大一边搬家,而且,老二来时,老大得上学了。你是外国人,我们的孩子不能在国内享受义务教育,得去国际学校。我打听过,上海郊区的国际小学,”

      她特地在郊区二字上加重语气,“一年的费用最少都要十几万,平均下来每月一万多。我再来给你仔细算一下,老二出生以后每个月的花销......”

      王凯文头上开始冒汗,他胆战心惊地看了一眼孔悦然:“老婆你太可怕了,我爸爸是犹太人,他都没有你这么会算账。”

      孔悦然扑哧一笑,反问道:“那你觉得,我算错了吗?”

      “没,就是算得对我才害怕。在上海养孩子,要花这么多钱啊?”王凯文擦了擦头。

      孔悦然见此次沟通的效果已经达到了一半,便停下笔,伸手替王凯文拨开额前的头发,更加温和地说:“我知道,中国和德国的国情不同,你从小生活在宽松的环境中,物质上从来没有短缺过,加上你家境本来也不错,所以一直很安逸,也没有存钱的习惯。可咱们毕竟要在上海生活很多年,我们的孩子也可能要在这边接受基础教育,因此面对现实,我不得不提早打算,否则,我们以后的日子会很难过的,孩子也会吃很多苦。”

      一听小孩要受苦,王凯文连忙摇头,握住孔悦然的手:“我不要让我的孩子过贫困的日子,老婆,我们一起努力。”

      孔悦然点点头:“这就对了。你的公司的确刚刚起步,你一年的收入主要靠年终分红。但分红的根据是公司的利润,利润来自高销售额和低成本,光把这两项做到极致,就得付出许许多多时间和精力。我给你看看我的工作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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