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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40 永远计划下一步 ...


  •   晚宴由谭麦克主持。这人不高,微胖,衣着在这种场合来看,有些随意,略失了些侍酒师专业精致的风度。

      虽然形象平常,但他谈吐幽默,态度随和,临场应变能力很强。晚宴进行到一半,谭麦克看气氛沉闷下来,遂提议猜酒——不看酒瓶酒标,喝一口,猜出酒的价格、国家、品种甚至年份,博个热闹。

      服务员端来一瓶罩着黑色丝绒酒套的葡萄酒,给每人倒了一杯。大家喝后,纷纷讨论:

      “这是法国酒吧?”
      “我觉得是意大利,或者西班牙。”
      “应该是新年份酒。”
      “肯定有赤霞珠。”
      “混酿吗?倒是挺浓郁。”

      询问了几个答案后,谭麦克叫罗芙:“罗总,在座的除了我,只有你是专业人士,说说你的答案吧。”

      罗芙一惊:“麦克,你这个坑挖得不小啊!要是我猜错了,一世英名就毁在你手里了。”

      葡萄酒品鉴,其实是相当主观的,无论品酒经验多么丰富的专家,也总会有说错答案的时候。

      只不过,许多人并不这么认为。他们觉得专业人士公开地错一次,足以说明水平不怎么样。

      “没那么严重!我们纯属娱乐,不用当真啊。” 谭麦克笑道。

      罗芙拿起酒杯喝了一口,让酒液在口腔各处慢慢流淌,一分钟后,她放下酒杯。一桌的人都看着她。

      谭麦克问:“国家?”
      “意大利。”
      “价格?”
      “零售1000左右。”
      “品种?”
      “梅洛。”
      “你确定?”
      “确定。”
      “那,产区呢?”
      “托斯卡纳。”

      谭麦克摇摇头。大家都以为罗芙猜错了,然而未等到有人发言,谭麦克沉默几秒后,率先鼓起了掌。

      晚宴结束后,罗芙特地找来酒瓶看了一眼,然而没有找到托斯卡纳。她当下反应过来,其实自己说错产区了,但谭麦克有意给她留了面子。

      谁让她是“专业人士”呢?就算大家嘴上说着一场游戏不要介意,但以后,多少还是会给她贴上个“原来也不过如此”的标签。

      这么想着,罗芙觉得应该感谢谭麦克。

      周五上午,罗芙和孔悦然在办公室交接工作时,说起陈弋阳的提议,孔悦然问她:“你觉得能接吗?”

      罗芙沉吟一会儿,说道:“接是能接的,昨晚和他们大致聊了聊架构和细节,听上去是没什么问题,不过,我有一件小事想不通。”

      “什么事?”

      “陈弋阳那么大一家公司,为什么肯把这个项目给我这个和他交情不深、也没有什么瞩目业绩的人来做?一年一千多万的采购,这消息放出去,不知道有多少家挤破头也要争取的。如果他看重我TG的背景和经验,完全可以去和TG直接谈,这样整件事情推行得不是更顺利、声势更大吗?”

      “你问过他吗?”

      “问过,他说TG卖了以后资本入驻,更加看不上他们,他们要的只是能做事的人。”

      孔悦然觉得,这事听上去没那么不靠谱,就算有风险也正常,毕竟么,富贵险中求,有多大回报,有时就得担多大风险:“你自己拿主意吧,新项目是可以尝试的,赚钱也可以不是第一位的,但我的底线是不能亏。”

      罗芙点点头:“我也这么想。虽然有疑虑,但想不明白他们如果欺骗我,好处又是什么?”

      她依然沉浸在对陈弋阳找她合作的意图分析中,不意孔悦然站起身,和对面走进来的人拥抱招呼:“来啦!我们刚开完晨会。”

      “才九点钟,会就开完啦?看来我以后还要来早些。”

      罗芙这才被拉回现实,侧身一看:“哟,严言,你怎么来了?”

      “我来上班呀!以后,我们就又是同事啦!”

      “上班?同事?” 罗芙疑惑地看向孔悦然。

      孔悦然拍拍罗芙的肩膀,看看门外:“人都到齐了,咱们也出去,正好宣布这件大事。”

      孔悦然到了员工区,拍手吸引大家的注意力:“都先把活儿放一放,杰西卡,去拿瓶香槟。”

      “有什么喜事?”

      孔悦然白她一眼:“就你沉不住气,马上就宣布。快去开酒。”

      等杰西卡快步拿酒过来,孔悦然随后道:

      “大家都知道我这周日要举家搬德国,以后不能每天见面,但工作还是要继续的,我不在,罗总在,还有一位新副总——这位是严言,刚被我从TG挖过来,上一份工作在行业巨头TG担任CEO助理。”

      四下响起热烈的掌声。他们当然明白,孔悦然这是在交待“后事”,他们猜测,以孔罗二人的交情和余庆发展的势头,严言大概率是指给罗芙当助理的。

      严言对众人点头示意,笑道:“大家以后多多关照。”

      孔悦然接着说:“以后,盛世贸易的所有数据报告,统一汇总给严言,由她和我直接对接——当然,如果她欺负了你们谁,你们也可以直接找我;余庆贸易仍然由罗总负责,明年开始,罗总会另外招人,大家以后多支持严副总和罗总的工作,你们年终奖金的多少,可都看她们对你们的评估咯。”

      除罗芙外,现场所有人都对此没有异议。

      罗芙问:“那,严言过来,是作为你助理,管理盛世贸易?”

      “答对一半,她更重要的角色,是开发电商渠道,挖掘新的销售机会。”孔悦然平静地当着大家说道。

      罗芙惊讶地张大嘴巴。照这么说,照这么说......孔悦然不是为她找帮手,而是给她找了个竞争对手?

      忽地,她明白了。

      她的心顿时凉了半截。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孔悦然。

      孔悦然气定神闲地回看罗芙,这副应当应份的表情刺痛了她。她忍住了要说出口的话,一声不吭地回到座位上,继续工作。

      周日,将近中午十一点,罗芙伏案工作时,孔悦然的电话打进来:“我都要走了,你不来送我吗?”

      “你需要我送吗?”

      “我是很期待离开中国前能看到你的,毕竟这一走,以后都不常回来了。”

      两人在电话两端各自沉默,半晌,罗芙疲惫地问:“你不相信我就算了,为什么要防着我?我们两人之间,除了利益,没有感情、没有信任吗?没有感情,我去机场送你又有什么意义?”

      孔悦然等罗芙说完,依旧平静地说道:“感情当然有,但不应该成为获取正当利益的障碍。我早说过,亲兄弟都得明算账,涉及到利益的话,最好一切客观理性。如果你认为严言过来这事,我应该提前同你商量,我想没有必要,这个决定和你所在的余庆贸易,并不相关。”

      她叹口气,继续说:“如果,你认为严言来运营电商这事威胁到了你,我承认,我的确意识到,电商这个渠道越来越重要,有了严言,攻占这个渠道的效率会比你一个人做,要高很多。但,如果你心无旁骛一心为公司好,她就算来,也并不会对你造成什么大影响啊。”

      罗芙幽幽地问:“那为什么,不让严言在余庆,和我一起团队作业?”

      孔悦然顿了顿,说道:“很简单,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罗芙无语,感到又悲凉又难过,可真想嘲笑她。

      细细思来,以她对孔悦然的了解,如果真把严言放在罗芙这边,她二人思路相似,都热爱钻研学习,且一根筋做事,而孔悦然又不在身边,很可能最后,严言会成为罗芙的人。

      孔悦然是与罗芙签的股份对赌协议,不是和罗芙以及她的帮手。

      如果把严言放在罗芙的对立面,最多会让罗芙一时不开心,但不会真正对公司利益起到什么影响——当然,罗芙很可能赢得对赌股份后,自立门户真地选择成为她的对手,这在商场屡见不鲜,但那时她已有了严言,并不至于输得难看。

      反过来说,如果起异心的是严言,对面不还有罗芙么?这个办法,最大地为孔悦然提供了不陷入被动境地的保障。

      孔悦然听罗芙半晌没说话,解释道:“我有我的苦衷。生意场和人生路一样,经常会遇到两难困境。你不是喜欢看动物世界吗,我想你肯定明白,公司和自然生态一样,需要不同的力量互相牵制,才能保持平衡。而且,事关两家公司的发展,我作为老板,需要永远计划下一步,提前为未来打算。”

      这番话在罗芙听来,道理上她理解,但感情上,却无法接受。

      回想过去将近一年的时间里,说是合伙,可只有她在单打独斗。她是人,不是钢铁,不是机器,不是什么都能扛得住。

      她会累,会孤独,会伤心,会不自信,会手足无措,会渴求支持和帮助。然而孔悦然更像个袖手旁观的老板,因为开始时伸出援手,给予了员工一份Offer, 就有了冷眼估价的资格,看她赴汤蹈火、没日没夜,还只觉得这是她应该做的,做得再多都不为过。

      就算是雇佣关系,一个老板如果不信任员工,她日常里表现出的、流于感情的关怀也好,体贴也罢,就都只是维护利益的手段而已。

      那对她而言,罗芙到底是什么角色呢?

      罗芙在后来逐渐意识到,两人合伙,其实最重要的不是钱,不是互补,不是资源,而是支持、是信赖。

      如果没有支持、无法信赖,不遇到矛盾还好,遇到矛盾一定会严重内耗。内部争执损耗,又哪来的精力和能力,去应付外面那些精明厉害的角色?

      罗芙的需要,和孔悦然的需要,只能以孔悦然采取的方式实现吗?孔悦然防着她,但如果先毁约的是孔悦然,她又能怎么办?

      “你,......真地不来送我?”孔悦然依旧平静,声音多了几许无奈。

      罗芙肯定而简短地答道:“我来。几点的飞机?”

      “下午三点半,浦东机场,你吃了午饭再来都来得及。”——听得出一丝雀跃。

      “你把航班号发给我,我现在就过来。”

      挂了电话,罗芙打给方钰,非常直接地问道;“能不能借我两万块周转一下?过完年就还。”
      方钰问:“遇到什么事儿了?”

      “回来再跟你说行不行?现在比较着急。”

      “两万够吗?我可以给你五万。”

      “......要么,就五万吧,谢谢你方钰。”

      “客气啥,等你回来还要继续帮我想主题呢。卡号发给我,我马上转。”

      罗芙到达机场时,刚好中午十二点半。

      孔悦然还没有进候机楼,在办票大厅旁边的座位上等她。王凯文和罗芙打过招呼,听从孔悦然的建议,推着宝宝车到旁边遛达去了。

      “这么快到了?吃饭没?要不我们去那边看看餐厅,一起随便吃点儿?”孔悦然站起身来迎接罗芙。

      罗芙摇头:“不了,下午也还得见客户,我说几句话就走。”

      她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张白色信封,双手递给孔悦然:“欠你的三十万,我一直惦记着。刚才进来时,先转了二十万给你,你待会儿查查到账没有。另外我按照银行汇率,算了一笔利息,这是我刚才取的现金。”

      孔悦然接过信封,疑惑地问她:“二十万?你有业绩以来所有的提成?好像加起来也不太够吧?”

      “嗯,临时找方钰借了些。很抱歉没有及时还上,还有十万和利息,我争取过完年拿到提成再还一部分。”

      孔悦然笑道:“何必呢?我又没催你,我不着急。”

      罗芙凝视着她,轻声说道:“可是我着急。我想着,也许还了钱,你就不会那么看不起我了。”

      一句话说得孔悦然震惊不已,她连忙道:“我,我没有——你误会我了!”

      接下来,孔悦然不知该说什么了,想了半天嗫嚅道:“给我些时间,我捋清楚眼下的家事再找你——”

      罗芙伸出手,打断了她,依旧轻声说道:“我们握个手吧。我这个人有点傻,没有能力像你一样,把感情和利益分得那么清楚,但我保证会尽力。你说得对,我们以后还是做纯粹的生意伙伴更合适。”

      说罢她再次强调:“谢谢你借给我的三十万,剩下的钱,过完年我一定还。”

      罗芙看着一时手足无措的孔悦然,便从容地帮她将信封装进外衣口袋,自己则尽了最大努力,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握着她的手晃了晃:“一路平安。”

      她认真地看着她,一时有些恍惚,感到许许多多的时光啊,像急速变幻的光影,从她们之间飞速地、伤心地掠过了。

      它们掠过了,最后汇聚成一个点,掉进孔悦然此时的眼中。

      旁边也有人送行和告别。有人拿着手机,旁若无人地放着歌从她们身边经过。

      那首歌的声音如此清澈,可是如此伤感。

      谁能够划船不用桨
      谁能够杨帆没有风向
      谁能够离开好朋友,没有感伤?

      我可以划船不用桨
      我可以杨帆没有风向
      但是朋友啊
      当你离我远去
      我却不能不感伤......

      罗芙在心中告别了孔悦然。从此刻起,她将从前的合伙人概念,从意识中清除出去。

      从此刻起,她要再一次提醒自己,她是完全为自己奋斗的。

      从此刻起,她真正看清只有自己一个人。

      从此刻起,坚强无比,再无退路。

      她答应了陈弋阳的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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