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中野兽派》照写意

39、39 忙碌到遗忘

　　唐栩将车停在罗芙办公楼下的阴影区，熄了灯往上看。几分钟后，十点整，罗芙关了办公室的灯，慢慢下楼来。

　　唐栩再一次拨通她的电话。

　　他看见罗芙从大楼门口走出来，似乎有所感应，抬起手机默默地看了会儿，但她没有开机。她的脚步没有停。

　　他的眼光追着罗芙走到马路上，走到路灯下，走进地铁里。有那么一瞬间，他多想跳下车，奔到她面前问她到底怎么想，却又害怕如果真地这么做了，让她尴尬，让自己和她，都没有退路。

　　唐栩难过地握紧方向盘，在楼群的灯光都熄灭之后，仍旧独自坐了很久。

　　他以为他们一起，至少能打破一些成见，但如果只有他自己......他没有信心。

　　回到家方钰兴奋地问她：“帅哥表白了，你答应没有？”

　　罗芙愣了愣，笑笑说：“你误会了，他就是我客户。”

　　说罢不再理方钰的追问，飞快地走进房间关上了门。

　　她不知道如何不带去任何影响地拒绝唐栩，如何跟他说清楚。她只能躲，寄希望于唐栩能够从如此明显的回避中，自己了悟她的抗拒。

　　如她所愿，唐栩的确明白了。

　　那天之后，他再也没给她发过只言片语。他们此前频繁的联系，以唐栩的当众表白戛然结束，毫无预兆，又理所应当地结束了，快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有心被沉重的石头压住了一样，也没人在意。

　　随后，唐家酒窖重新分了工，文晴接替唐栩和供应商们对接。

　　本以为罗芙拒绝唐栩后，她们的生意仍旧会正常往来。但没过两月，罗芙就发现唐家酒窖的订单数额在显著减少。

　　罗芙忐忑地打电话询问原因，那头是文晴，声音礼貌而疏离，她说：“现在酒窖生意稳定，客户对名庄的需求量大，我们决定以后做自进口。给你们的订单仍然会有，但肯定不如从前多。”

　　顿了顿，文晴又说：“实际上你很清楚，任何一个经销商只要经营稳定、市场够大，都会走向自进口这一步。这事跟唐栩没有关系，请你不要告诉他，另外，我代表家人，也感谢你始终保持理智。你很专业，我们会继续和你们合作的。”

　　挂了电话罗芙忍不住想，假如她选择和唐栩恋爱，唐家是不是即刻就会取消所有订单，断了她的业绩来源？

　　这么想想，自己又有些庆幸。

　　眼下事实分明是，无论她怎么选，唐家都会坚持自己的路线不受影响，照这种情况发展下去，唐家以后，也可能成为她们在杭州市场最大的竞争对手，至少会蚕食掉孔悦然老公司中，属于名庄的部分份额。

　　罗芙很头疼，再次意识到留给她的时间并不充裕宽松。在唐家扩张之前，她需要稳定自己的年销售量，补回从唐家取消的额度。

　　罗芙比从前更疯狂地投入到工作中，连孔悦然都不敢接她电话了，简直和凯文妈有得一拼，除了晚上十一点后，其它任何时间，罗芙的电话信息是无处不在。孔老板都怕了她，客户能不怕吗？

　　孔悦然看着新公司的业绩每个月显著增长，心想只要工作好，随便罗总怎么折腾。

　　这天夜里十点多，从许欣茹办公楼走出来时，罗芙低头回信息，不意和对面匆匆的人撞个满怀，她刚定睛，对方先叫出来：

　　“罗芙？”

　　“张潮？你来给她送宵夜？”

　　“嗯。”

　　罗芙心中一点波澜都没有，点点头说：“你上去吧，她那边正忙。”

　　说罢要离开，却被张潮拦住：“等等！我有事问你。”

　　罗芙后退几步站定：“什么事？”

　　“你那天，到底跟她说了什么？你们怎么突然就，就和好，就彼此欣赏了？”

　　“哦，那天，”罗芙回想了想：“你说的是我最后一次打你电话那天吧？说了很多，具体记不得了。我这人就这样，解决了的事不会再放在心上，你可以直说，想获得什么信息？”

　　“也没有，就是我看她近来大变样，以前很粘人，爱吃醋，爱猜忌，现在嘛摇身一变，成了事业型大女人......我也就是好奇。”

　　“以前粘人的时候你嫌她不懂事，现在不粘人了，你又不习惯，你怎么这么多要求呢？她怎么想的，你直接问她好了，毕竟虽然说话的是我，可做决定的是她。”

　　张潮玩味地眯着眼，盯着罗芙：“我听你这话，味儿不对啊？听说，余杭首富的儿子在追你？”

　　在想到唐栩时，罗芙沉寂的心猛然一跳，但她对面是张潮，她依旧冷静，大方道：“对，前些天，当众跟我表白了。”

　　张潮讶异地张大嘴巴，追问道：“那你答应了？”

　　“这事跟你有关系吗？咱俩并不熟。没什么事我先走了。”说罢转身就走。

　　张潮在背后大声说：“你别误会，我是想说，我看到你的变化了，我看到了。你比以前更自信、更努力，目标更坚定，我为你感到高兴！”

　　果然，罗芙停下了脚步，转身看着张潮道：

　　“你说这番话，是希望我感谢你吗？的确，在跟你分手后，我怀疑过自己，看轻过自己，也因此轻贱感情和两性关系。但很庆幸，我很快走出来了，而且遇到更好的那个人。我的确应该感谢，不过不是你，而是坚持努力、自律清醒的我自己，以及，始终欣赏我的那个人。”

　　张潮尴尬地愣在原地，不知说什么好。罗芙继续说：“你这时候闹这一出，我只觉得好笑，并且，”她瞪张潮一眼，即转过身：“多此一举！”

　　走了几步她又回头，对张潮说：“但我也不怪你，你其实没有我以为的那么高级，你和以前的我，本质上都是因为自己不够强大，才对对方有各种要求和索取，索取不到就独自逃跑。很庆幸，当初咱们并没有成。”

　　如果不幸福有错，那么爱情没有错，婚姻也没有错，错的只是人。

　　所以罗芙暗暗决定，无论如何，她都要做好自己，假如有天，恰好再遇到个不错的人，她能满心欢喜，坚定自信地牵起对方的手。

　　张潮若有所思地看着罗芙，直到她消失了，还不肯离开。

　　数周后，孔悦然在酒店摆了两桌，邀请在上海的朋友们告个别，她的手续已经全部办好，下周就要迁往德国。

　　罗芙赶到时，宴席已经全散，只剩孔悦然和一名背对着门口的卷发姑娘还在说话，罗芙走到跟前一看，原来是前同事严言。

　　两人寒暄一阵，孔悦然对罗芙说：“九零后跟我们的确不一样，她们对电商更敏感、态度更开放，刚好严言从TG辞职了，这些天有空，对电商做了些研究，我想着说不定能给你些灵感，或者新想法什么的，就强留她到现在。”

　　“我们可以明天聊，快十一点了，严言回去不会太晚？”

　　孔悦然话里有话地说：“只有你们俩，可能的确有点晚了，这不我也想参与嘛。”

　　罗芙觉察出孔悦然的态度有些不同寻常，但不及细想，严言把一份电商摘要摆在面前，十分期待地拉着她开始讨论。两人便就这个话题和内容聊起来，碰撞出许多火花。

　　孔悦然不发一言，安静地喝着酒看着一切。

　　多亏了许欣茹直播项目不错的效果，罗芙和余庆贸易在电商界吸引了不少关注，这以后找谁聊合作约得都很顺利。

　　周四下午，罗芙又去拜访沪上知名酒类电商的采购总监陈弋阳。陈弋阳吩咐助理打印出一份资料，递给罗芙：

　　“罗总对产品果然很在行啊，你推过来的六款产品，我们全都上线了，这是第一个月的销量，非常不错，你看看。”

　　罗芙大喜过望。这证明自己的判断、预感都是对的，如果要打通电商渠道，这六个单品的合作势必要继续推进，她趁机对陈弋阳说：

　　“太好啦！还是陈总您的平台厉害，什么产品只要放上去，销量肯定不愁。接下来是新年促销吧？这可是一年中销量的最高峰，我希望这六款酒能被重点推一波，陈总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能做到的我们一定全力配合。”

　　陈弋阳哈哈大笑：“罗总，你要求太高啦。你很清楚我们有自己主打的酒款，年节当然主推自己代理的产品，这六款酒只能作为我们产品线的补充和辅助嘛。”

　　“我知道，但我也不是把酒推给您后，就当个甩手掌柜 ，我可以再立一个项目，邀请许欣茹参与，从一月中旬开始直播热身，制造噱头吸引流量，作为我们公司与您合作的诚意和贡献，您觉得怎么样？”

　　陈弋阳站起身，在办公室踱了一圈，对罗芙说：“罗总，其实，网红、流量这一块，我们自身也擅长，借与不借你们的力，对整体销量的影响并没有那么大。我倒是觉得我们的合作，需要双方更能互补，您觉得呢？”

　　“当然，陈总有什么建议不妨直说。”

　　陈弋阳坐下来，当着罗芙的面打了个电话：“喂，麦克，今天的晚宴我确定参加，准时到，给我留两个位置。”

　　而后说道：

　　“是这样，我们公司从创立开始，一直专注在线上，但线上渠道毕竟是虚拟的，最近公司管理层决定拓展线下实体渠道，包括零售、餐饮等，可是我们对这些板块不熟，需要有个中间方，广泛地、直接地帮我们和线下实体渠道对接。这个想法我们内部谈了将近半年，细节各方面都差不多完善了，就缺最关键的项目运营人。我知道罗总以前是行业前辈TG的市场经理，特别擅长项目运作，不知道对我们这个case感不感兴趣？”

　　罗芙一笑：“合作的兴趣当然有，就是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方式？”

　　“有兴趣就好说！我们的想法是，明年举办一场年度佳酿评选活动，就像演艺界选拔明日之星一样，我们为市场选拔最值得推荐的酒款，邀请上海所有的星级酒店、连锁餐饮、国际商超等，把他们各自的酒款送过来参选，他们都可以是供应商；评委方面，我们已经联系好海外十几个国家的品鉴专家，只要最终结果确定，只要价格合适，届时不论谁家的酒，我们一定在我们所有的线上渠道予以曝光和推广，把这些酒款变成热点。我们需要罗总承接这场活动——当然，作为回报，我答应你，只要活动成功举办，你那边的酒款，明年我们公司至少包销三十万瓶。”

　　罗芙拿出手机点开计算器，飞快地算了下流水——天哪，如果真有三十万瓶的销量，明年就能一举超额完成她的三年目标！这个诱惑实在太大，大得直接令她觉得虚假。

　　“如果陈总能再多跟我说些细节，我才好判断自己有没有这么大能力接得住这单，否则，不就既耽误了您公司，也耽误我自己嘛，所以——”

　　“所以今晚，我在驯鹿公馆那边订了两个位置，邀请罗总边吃饭边聊，顺便，也见见几个重要策划人。不过，罗总您是行业内人，我不妨直说，这件事到现在为止，是高度保密的，我是基于我们的合作关系，和对你的信任，才能跟你说这么多，如果还要再深挖细节的话，我担心——”

　　“您放心，我有职业操守，一定不会泄露今天的半点内容。”

　　“这个我不担心，毕竟罗总在业内的口碑非常不错。我担心的是，就算你知道了全部细节，最终却决定不参与，可就让我们公司难办了——您不也是运营项目的吗？所以，我觉得，你要不现在想想，是接呢，还是不接呢，我们才好继续往下聊。”

　　罗芙笑道：“我保证，就算知道了全部，也肯定不会盗用你们的创意或者信息。”

　　“这难说，为了安全起见，你没有明确意向前，我还真不敢擅自主张把所有细节透露给你。”
　　那，这不是令罗芙陷入被动吗？她一方面好奇，一方面，觉得这个机会很难得，就这么放弃太可惜，思索了几秒钟，沉吟道：“事关重大，我一个人做不了全部决定，要不这样，我明天和合伙人商量一下，尽快给您答复，行吗？”

　　陈弋阳这才满意地答道：“行，最迟不要超过明天哦，毕竟如果你们不答应，还有很多家来找我们的。要不是几个参与人极力推荐你们公司，我是不会优先和你谈这个方案的。”

　　“参与人都有哪些人？我认识吗？”

　　“别着急，咱们去了不就都见到了吗？”陈弋阳看了看表：“时间不早了，咱们该出发了。”
　　他开车带着罗芙到了驯鹿公馆，罗芙才看出，这是一场定制的私人晚宴。

　　一般而言，私人晚宴秉承出席邀请制，来的都是承办方请的重要客人，陈弋阳是其中一位，其余十一位，除了几位不愿透露来历的男士，还有与TG打过很多年交道的知名酒店侍酒师谭麦克，也是陈弋阳想让罗芙见的策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