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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22 三遇酒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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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假的?”
店员大吃一惊,不敢相信。罗芙便将酒标上的问题一一指出来:“这是模仿法国的酒标造的,法语的Chateau (城堡)拼错了,后面这个名词也拼错了,下面一行字还有英文,这不可能是联合国造的吧?”
店员听罗芙说得头头是道,连忙说:“我一定告诉老板——你一说这是假酒,我都不想卖了!” 又斜了斜眼睛看罗芙道:“姐姐你不是一般耿直啊,当着人面拆穿人酒是假的。这得亏老板不在,否则,他说不定恼羞成怒,还要骂你们一通。”
罗芙较真了:“你老板要真那个反应,说明他明明知道酒是假的,还故意要卖。那我就更有理由揭发他了——难道非要等到相关部门查处,才悔改么?对了,你这个店就在我们公司旁边,过两天我再来看看这些酒还在不在。”
店员一愣:“以前没见过你啊?”
罗芙信口道:“昨天才入职的,所以今天来熟悉下环境。”
店员点点头:“我一定把你的话带到,要是老板不肯撤换,我可没辙,但我保证不主动推介。”
罗芙经过唐栩身边:“不好意思,职业病。”
唐栩眨巴眼睛:“一般人要遇到这事,直接就走了吧?”
“是啊,所以我这样的,反而是坏人。咱们走吧。”
两人离开店铺,来到饭局。
本以为又是一屋子人,不想场面相当清静,算上孔悦然一共就四人。罗芙与唐栩因为晚到,低调地在最末位坐了。
孔悦然侧头附在首座的中年人耳边道,“这是罗芙,我们新来的销售总监,那位小唐总,是我朋友。” 随即朝着罗芙介绍道:“这位是肖哥,市内一千多家进口食品折扣店,都是肖哥供的货。”
罗芙和唐栩心照不宣地互相望了望——方才打假的那家店,莫非就是肖哥供的?但他们一本正经,都忍着没笑。
罗芙也知道孔悦然的意思,是让她好好跟进这个不小的客户。
她快速在心里算了算,如果一家店每月能卖二百瓶酒,一千家店每月能卖二十万瓶,只要他十分之一的量也有两万瓶,如果能稳定供货,一年的流水肯定超过两百万。
算账的同时,罗芙忙起身,礼貌道:“肖哥,很高兴认识。”
唐栩也起身行了个礼,态度上充满尊重和谦逊。
肖哥笑着点点头,示意他们坐下。而后菜未上,酒先行,肖哥方头宽口,举杯道:“今天这个局是我攒的,我起个头,先敬今天的相聚!”
一仰脖滴酒不剩,再给自己倒一杯:“第二杯,祝几位生意兴隆!”又是一仰脖,再倒上:“第三杯,交个朋友,以后互相照应!”
罗芙看到每人面前,都是容量在七百毫升的标准波尔多高脚杯,肖哥每干一杯,就添一半进去,那么他的一杯是三百来毫升——大约相当于半瓶葡萄酒。眨眼之间三杯下去,他就喝掉了一瓶半!
她忍不住冒冷汗,当然不能也不敢跟这种人的风,索性一如既往地抿了一小口,再抿一小口,一改方才打假时的凛然,心里祈祷着靠伏低做小躲过灌酒。
孔悦然则完全相反,也豪迈地连干三杯,没事儿人一样。
接着肖哥机锋一转,冲着唐栩和罗芙说:“无规矩不成方圆,我肖哥最是讲规矩,小时候迟到要打手心,上班迟到得扣钱,饭桌迟到,那就罚酒。”说罢抬起电子手表面向罗芙:“两位迟到了十四分钟又三十七秒,是不是得表个态?”
唐栩见状,知道这回是直直地撞上了枪口,虽然不喜欢这种风气,但骨子里的教养提醒他入乡随俗。好在自己酒量不算差,就乖乖举杯,也连喝三杯。
众人在一边鼓掌,肖哥朝他竖个大拇指,称赞他爽快。接着轮到罗芙,她看看孔悦然,想起她此前“教训”过她的话:
“如果你比别人都牛,酒桌上当然可以随自己心意,想喝多少喝多少。但如果不是,别人敬酒的面子一定得给,少喝可以,不能完全不喝,更不能甩脸子。”
罗芙只好举杯,讪笑着:“我酒精过敏,就少喝些。”见肖哥没有反对,就小口地喝了三口。
“你这没诚意啊,喝了三口,酒都还剩一大半?”肖哥笑问,声音在空旷的包房内扩散,愈发显得压迫感十足。
其余人都望着她。
罗芙怔了怔,莞尔一笑:“我迟到了甘愿受罚,可在来之前,肖哥并没有告诉我几点该到,您没有尽到责任,是不是也该受罚?”
“我事前不认识你,怎么联系你?”
“所以我怎么知道您那么早就到了?”
肖哥反应过来哈哈大笑,举杯道:“行,就依你的,我也认罚!”旁边人想拉住,肖哥却制止他们,一仰脖喝掉三杯。
罗芙笑嘻嘻道:“肖哥真是业界楷模!接下来轮到我跟小唐总。我俩受罚是分别罚,那您受罚是分开罚呢,还是两人并一次?”
“呃?什么意思?”
“要是分开罚,方才这三杯算唐栩的,接下来才是我的;要是两人并一次,我们加起来六杯,抵您这三杯。您是主人,您说了算。”语气中满是敬重。
这么算无论如何,肖哥都得再喝三杯。肖哥心知着了套儿,想说什么,却又抹不开面子,大手一挥:“行,那我就再自罚三杯。”手却抖了抖,倒酒没敢像之前那么豪迈,高脚杯中的容量顿时降了三分之一下去。
孔悦然忙劝道:“罗芙你太不懂事了,怎么能这么跟肖哥较真儿呢?肖哥你别跟小姑娘一般见识,她这人啊,非常专业,就是太轴——”
肖哥灌得太猛,脸瞬间有了红的迹象:“轴点儿好,能成事儿。我干了!”
罗芙不等肖哥吩咐,立即举杯:“肖哥既然这么爽快,我当然不能再推迟。”一口喝光,接着再倒一杯。
第二杯她没有急着喝,忽然站起身,脸色和语气,都变得极其认真:
“我在进口葡萄酒行业工作十年了,不瞒诸位,今天是第一次以这样的方式喝酒。从前都是坚决不喝的,因为我严重酒精过敏,沾酒就脸红,头晕,脑胀,心跳得厉害,医生说有猝死的风险,关键我也不知道,我如果喝了一杯,会不会再喝第二杯第三杯,总共要喝多少,才能真正令对方觉得我这人‘会来事儿’。”
顿了顿,她扫视肖哥的表情,对方正讶异地盯着她,等待她后面的内容:
“我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像我一样,喝酒并没有感到更开心,反而觉得压力特别大。我不明白,为什么本着交朋友的心态,占用陪伴家人、约会熟人的时间,不惜开一两小时车,才好容易聚在一桌吃饭的人,非要互相灌酒,你不喝多或者不喝倒,就是不给对方面子,难道他喝倒了,就真会把咱们当个人物看,真会觉得咱们有面子吗?”
座中没有人说话。罗芙继续说:“至少对我来说,谁让我喝倒了,我可能从此后都不会再跟这个人来往,更不可能把这个人当朋友。我相信诸位身边真正的朋友,都不是用这种方式交到的。肖哥和您朋友,几位都是前辈,做生意的时间比我长,参加的酒局肯定不少,我想问问几位,当你们被灌醉后,心里有没有骂过对方,而且不只骂了一句?”
众人面面相觑,窃窃相视一笑,都没有直接回答。
罗芙本来担心这些人太江湖,且仗着资历老,不愿意听人说大道理,所以她的言辞语调都格外谨慎。
出乎意料的是,方才这番话,他们似乎听进去了。
她举起酒杯一口喝下,而后道:“肖哥的规矩我一定遵守,但我有个提议,接下来咱们就吃饭聊天,酒随个人意愿喝。我保证诚实诚信,问什么说什么,绝不瞎说话、吹大牛。我觉得肖哥要找的合作伙伴,一定是会为双方利益着想、说到能做到的,而不仅仅是酒量大的。肖哥您说是不是?”
肖哥看着罗芙将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的手臂上一片赤红。她的脸和脖子周围也赤红一片,只有面中一圈煞白。他思考良久,举起酒杯:“姑娘,冲你这番话,咱们交个朋友。其实我们也受不了总这么喝,毕竟对身体很不好,但一直以来都是这个规矩,从来没有人打破过。我会记住你今天的话——咱们谈不谈得成合作,就看你这边的条件和服务好不好了。”
罗芙惊喜得赶快给自己倒些酒,敬向肖哥:“您有什么要求尽管开口,我能给的一定争取,给不了的也实话告诉您,绝不耽误。感谢肖哥这么照顾我们,这杯您随意,我也随意。”
出租车载着三人回家路上,孔悦然在一旁唉声叹气。
唐栩忍不住问:“你怎么了?没吃饱?”
“我为了这场酒局,巴巴地准备了毕生以来的绝招,号称‘酒局十八挡’,还没来得及施展呢,被罗总三言两语就给灭了,我这憋了一肚子气呢。”
“得了吧,那位肖哥的头三杯酒,我拼命给你使眼色,都没见你有半点挡掉的意思。幸亏罗芙机灵,不然这回,你我都得趴着回去。”
“我酒量那么好,要趴也是你趴。我说,罗芙以前怎么没这么机灵?要是蔡总那回,你也这么镇定,关系就不会搞那么僵了。”
罗芙坐在副驾驶:“吃一堑,长一智,参加几场酒局总是被人灌,还能不想想办法吗?”
唐栩问:“你怎么想到的办法?”
“那就得给你们讲个故事,我是从这个故事里受到的启发。有点长,听不听?”
唐栩扒拉住前座,凑上去:“听,快说吧。”
“故事无可考证,但不妨一说。说的是春秋时期,楚王邀请晏子赴宴,是想把他灌醉来的,于是从文武大臣中精心挑选了30个会喝酒的,每人再带上一名美女共同赴宴。”
“六十多个人的阵仗?”
“对。晏子刚坐下,有位使者就来致欢迎词,致辞结束马上提议,说请在座的先敬晏大夫三杯酒,这第一杯,祝我们的大王身体健康。晏子立即举杯站起来说,我作为齐国人,愿意为大王干杯,各位都是楚国精英,那也请你们为齐王的健康干杯吧。”
唐栩哈哈笑出声:“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他们喝了没有?”
“自然是不知所措。晏子看出众人为难,马上说,我不会强人所难的,这杯就算了吧。不喝酒,场面不就冷下来了嘛,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美女得了令,又赶紧上场,对晏子说,我们虽然没去过齐国,但都知道大夫您十分重视礼教,今天,为了传扬这种重视,我们每人敬大夫一杯——”
“每人一杯?司马昭之心哪,也太明显了。要是你,你怎么办?”唐栩转问孔悦然。
“我?我虽然酒量好,但肯定不由着她们灌啊,那不傻吗?三十杯可不是闹着玩的。哎你别老打岔,听罗芙说——后来怎么样了?”
“晏子说,感谢诸位记得我重视礼教。那我想问问大家,礼教的具体内容是什么?谁说得最好,我就跟她干杯。那群美女哪知道什么礼教内容呢?又不能求助现场,只是干着急没办法,这第二杯,就也不了了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