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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0 家常菜 ...


  •   周五中午,方钰约罗芙一起午饭。

      她见罗芙等餐时还抓着手机不停地回消息,便强行按住,皱眉说道:“一天中难得放松这么一会儿,至于浪费在刷手机上吗?”

      罗芙从她手中抽掉手机,想解释说正在总结昨晚网课的笔记,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改口说:“抱歉,我打完最后一行字就收起来,好好吃饭。”

      “这就对了嘛。”方钰说话间,两人的套餐已经端上来。

      吃了几口后,方钰闲适地问罗芙:“哎,听说你和你男朋友,也分手了?”

      这话问得罗芙顿时心头火起。

      方钰这个人,和罗芙差不多年纪,也在市场部,职位在罗芙之下。

      她工作上的表现从来差强人意,单对公司八卦异常热衷,不仅如此,话还特别多,而且不管你愿不愿意听,她都要说完,完全不看人脸色,经常让人觉得热情过度无法消受。

      罗芙瞪着她,不知道她是想八卦,还是过于热心真关注她。

      她不自觉想起孔悦然结婚那天,张潮和他身边新女伴的情形,不由得心口微热,语气挺冲地答道:“对,分了!你还想知道什么?”

      方钰立即来了劲:“你不要误会,我不是八卦,我是想说,我也分了,然后,我现在一个人住。”

      罗芙依旧瞪着双眼望着她。

      “所以你现在也一个人住,对不对?”

      方钰问道,她见罗芙点了点头,继续说:“我现在租的房子很好,在普陀中心区,离静安寺骑自行车就十几分钟,两房一厅,电梯房,小区绿化和管理也很好。”

      “所以?”

      “所以你要不要把你的房子退了,搬来和我合租?”

      罗芙略微愣了愣,马上问:“房租多少?”

      方钰伸手比了个数字:“很划算,咱俩平摊,如果你让我住主卧的话,每个月请阿姨的打扫费用,我包。而且,我这个人时间多,爱好养猫烘焙买酒什么的,也可以经常照顾到你的胃口和夜宵啊......”

      均摊下来,每月比她现在租住的公寓少九百,罗芙立即答应:“我周日去看看,如果可以的话下个月就搬,正好我的这个月底到期。”

      方钰连忙端起水杯,响亮地和罗芙的碰了一下:“成交!周日我洒扫以待!”

      周六上午十点半,罗芙拎着两袋水果,如约到了孔悦然家。

      孔悦然的房子也是租的,但位于古北黄金城道,周边日韩国家的人多,被称为租户富人区。

      她家的小区是欧式花园风格,电梯也有些上海老洋房里的腔调。房型方正大气,走进来就觉得生出种财富和历史双双沉淀出的华贵庄重感。

      罗芙和孔悦然寒暄一阵,自觉地系起围裙洗了手切菜。孔悦然没怎么做过中餐,帮不上忙,便听从吩咐在一边剥蒜。

      “哟,刀工不错啊,一看就是练家子。”

      罗芙笑道:“都出来这么多年了,不会做饭怎么喂养自己?话说你这天天吃外卖,不腻啊?”

      孔悦然摇摇头:“我外卖吃西餐也还好,没中餐那么多添加剂。今天辛苦你了啊,我倒是想做,可我怕你不敢吃。”

      罗芙哈哈笑道:“谢谢你为我着想,这辛苦什么啊?我自己在家也得做,你买这么多菜,我就当加餐了。那什么,你现在怀了娃,不得增加营养多喝汤啥的,汤会不会炖?”

      “我也就会做个早餐,最多拌个沙拉什么的,至于汤......我好像从来没炖过。”

      “那怎么行?瞧你瘦的。你习惯吃外卖就算了,现在有宝宝了,就算是西式外卖,食材的质量也不见得好,营养怎么跟得上?以后呀,还是尽量自己买菜做饭。”

      孔悦然坐在小凳子上边剥蒜,边听罗芙教导。她觉得罗芙说得很对,唯一的问题是,“哪儿那么多时间,工作怎么办?”

      “钱是挣不完的,工作先放一放呗。你现在怀孕六个月,接下来稍微放松些,比如以前每天工作十个小时,以后每天工作六个小时,节省四个小时买菜做饭散散步,不是也耽误不了什么事吗,而且宝宝和你有更好的营养更松快的心情,身体也更健康,以后你也省得花时间操心她。”

      “哟呵,听着你像生过一样,说得头头是道。你老实交待,是不是怀过?”

      “我要是怀了,砸锅卖铁也得把孩子生下来——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妹前两年生的时候,我正好请假在家陪我妈,看她经历了那个过程嘛!想着以后我也可能生,就先学着些呗。这不,今天派上用场了。”

      罗芙觉得自己像个妈。她冷不丁想起张潮,咦,奇怪,反应好像没那么大了,果然是忙能治百病么。

      孔悦然剥好了蒜,兀自拨弄着几根水芹菜,心里想着如何向罗芙开口,阐明自己对于当时没有答复她合伙一事的立场。

      春糖结束后,罗芙突然打电话来,开门见山地说想入驻她的公司,当初她没有答应,现在,她依然不想答应。

      首先,创业要吃很多苦。

      罗芙也许是听了那晚几个酒商吹嘘自己每年几千万流水,就动了心思,可人们往往都只看得见别人表面的风光,看不到他们背后的心酸。

      孔悦然有血淋淋的亲身经历,站在朋友的立场,她不希望罗芙像自己一样满身疲惫、满心疮痍,到现在颇有六亲不认的架势。

      五年前,孔悦然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不了解自己单干到底有多不容易,凭着满满的自信和头脑发热的兴奋,贸然辞了职,在没有充足准备的情况下开了公司。

      公司开办第一个月,她才意识到原来一切的一切,小到办公室一支笔一张纸一个图钉,都得自己操心。

      从租办公室、打扫、装修布置、水电费、工商登记,到产品挑选、供应商谈判、报价单设计印刷、仓库租赁、物流快递等等事无大小,足足花了她两三个月时间筹备。

      而后她每天抱着手机给原来的客户挨个打电话,一天能打十个小时,但新人嘛,客户们总要花段时间来观望,这又耗掉她几个月。

      她记得头两年,自己每天都在焦虑中度过,总是心慌,后来天天出门跑客户缓解压力,每个月要跑一百多个客户,背包里随时装着一袋冷包子。

      那时候租的公寓里常年堆着货,最高兴的事就是接到订单,哪怕常常夜里三四点从睡梦中爬起来给客户送酒,也曾强忍胃痛,到外地催收分销商的欠款……这才有了眼下的一点成绩。

      可如今行业竞争越来越激烈,生意比以前更难做,若不凭借十二分的拼搏,罗芙一个背后没人的单薄姑娘,怎么可能成功?

      其次,两人合伙,势必涉及到分工作、分利润。

      分利润是最考验人性的,而孔悦然不相信人性。

      且不说早年原生家庭、澳洲寄宿的经历,让她没有多少可以用来滋养心灵的温暖记忆,初出TG时,因为离开了大平台,人们待她便横竖打量,非常现实。

      孔悦然曾经信赖过一个合作了很久的分销商,那人在她最困难时仗义帮过她的业绩,但他后来蓄意压货,十个月没有付款,差点拖垮她,最后她只能诉诸法律解决问题。

      她不想再次遭遇这种事——再遭遇这种事,她跟罗芙十年的情谊也要付之一炬。

      再次,也是最重要的,罗芙,并不是她理想的人选。

      当罗芙理直气壮地提出要做合伙人,孔悦然突然产生一种自己辛辛苦苦带大的孩子,终于到了要说话的年龄,却被另一个人逼着喊妈的感受。

      这种感受,令她当时将罗芙看成偷窃者。她才有些成绩不久呢,罗芙居然也要来分一杯羹?

      罗芙有什么呢?有一身债务。

      罗芙会的,她都会,换句话说,她会的,罗芙也都会,她们无法互补;撇去交情来讲,罗芙要跟她合伙,焉知不是先借个桥过河?

      而等她羽翼丰满,却极有可能成为她的对手。

      眼下,公司要再上一个阶段,孔悦然不是不需要合伙人,但她吃过亏,踩过坑,深知这种时候不能感情用事。

      她觉得自己需要的,一直都是能在资源或资金上支撑自己的投资型合伙人,那人不参与运营,只管分红;那人不比她弱,只能比她强大。否则,她会一直这么累下去。

      这种人不是找不到,但如果吞起孔悦然来,也可能把她吃得渣子都不剩,须得更加防备。

      再有,一个女人的黄金年龄就那么几年,罗芙不用恋爱生子吗?

      她已经三十三,哪怕不考虑婚育,她的好奇心、上进心、胜负欲都趋于稳定,她还有多少精力能像自己刚创业时那样去冲去拼、去不顾一切?

      都没那么容易。

      今天,罗芙如果再提合伙,她会坦白地把想法说出来。朋友有难可以帮忙,但她的顾虑并不能被抵消。

      她默默地酝酿情绪,等待罗芙忍不住再次提起这个话题。

      然而罗芙彼时忙于锅灶,冷不丁发现孔悦然还在盯着她,终于被动地憋出句话:“对了,预产期是一月底吧?临近过年,到时我肯定还没走,你要是缺人手,提前说,我请假去给你帮忙。”

      孔悦然忙说:“不用不用,都跟月嫂说好了,她一月初开始就等我消息,一有动静马上陪我住进产房,我婆婆也来、老公也在,不用麻烦你。”

      “嗯,那我就放心了,不过我话还是放在这里,你婆婆、你老公跟中国人沟通总归没那么方便,月嫂既要照顾你又要照顾宝宝,难免会有要休息的时候,多个人手在旁边,没有坏处。”

      话说着,罗芙做好了三菜一汤,一 一端上桌。

      这是孔悦然时隔很久,才再次吃到的这么家常的菜。桌上是芹菜炒香干,干煎带鱼,豆豉青椒炒肉片,牛肉丸粉丝白菜汤。热气腾腾,令孔悦然食指大动。

      她尝了口菜,味道果然清爽鲜滑不粘腻,跟外卖大不一样。她边吃边问罗芙:“你居然这么会做菜,从小跟你妈学的?”

      罗芙给孔悦然盛了碗汤:“哪儿呀,我们家虽然条件一般,但我妈从小把我放在心尖儿上,家务活什么都不让干,她都包了,只让我好好读书。我这是后来到上海工作,外面的饭菜吃不习惯,被逼得自学来的。”

      说罢她又感慨:“都是小时候不懂事,不知道帮我妈分担,她要不是里里外外操劳那么多年,也不至于得那么重的病。”

      孔悦然叹口气。对比罗芙,她父母不缺钱花,可也没给她关爱啊!

      所以现在即便她经济优渥,除了能给父母买些东西送过去,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她觉得自己和他们没什么感情,若硬要生些情愫,只令她觉得难为自己,那又何必呢,他们现在各有各的家庭。

      也许互不打扰,是对彼此最好的尊重。

      小时候听过一首儿歌,早年曾经飘在当时孤身在澳洲的孔悦然耳边许久。每当孤独难抑,需要用眼泪发泄心中的郁结时,她会自然而然地将这首歌召唤出来。

      那歌是这么唱的:

      美丽的西双版纳,
      留不住我的爸爸,
      上海那么大,
      有没有我的家?
      爸爸一个家,
      妈妈一个家,
      剩下我自己,
      好像是多余的......

      突然想起这段歌词,孔悦然鼻头一酸,连忙下意识地把头埋下,赶紧扒了几口饭。

      果然,女人怀了孕,就是容易变得神经兮兮。

      她这么解读自己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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