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鹤》乌龙无糖

149、结局3

　　仙羽殿向来清冷，别说殿内鲜少有主居住，就连门口都常年无人经过。

　　两百多年间，除了颜月偶尔回来一次，便只有梅锦时常出入打理。

　　颜月这次回来，也没有打算留多久。

　　他本知道自己留不了太久，千妖城不是家，这里更不会是。

　　院子里有些冷，仙雾似乎比外面的更加纯净，透着一尘不染的圣洁，不远处从天神殿里倾泻而下的仙瀑宛如仙羽殿后点缀的幕布，抬眼瞧去，叫人眼中只有庄严。

　　颜月推开门领关情走进去，随意扫了眼四周，却不见梅锦身影。

　　再回头，发现关情正盯着院子里的秋千摇椅出神。

　　他似乎认得那椅子。

　　“那是阿锦做的吧，他就喜欢躺在秋千上睡懒觉。”

　　他认真望着秋千摇椅，移开视线时眼中不经意暴露出几分紧张，便用微笑掩饰四下寻找的余光，故作漫不经心地走向颜月，虚瞟着颜月说道：“我上次闯进来，把你这儿给翻乱了，还真是给阿锦舔了不少麻烦，哈哈哈。”

　　颜月看了看他抬起又落下，不知道该放在哪里的手，浅浅一笑，上前牵住并握在手心里，安抚道：“他没事，估计去其它殿串门了。”

　　手心温度适宜，不冷不热，隐隐可以感觉到脉搏心跳。

　　关情落定目光，漂亮的眼睛落在颜月眼中，含着笑微微颤动，“那就好，诶？颜月，一直想问你，你体温怎么不冷了？”

　　“我可以调节，不是要紧事。”

　　“哦，那跟你睡一起就不用挨冻了，蛮好，蛮好。”

　　颜月应和着点点头，眼底却悄然荡漾起一丝不合时宜的神秘笑意。

　　只是从不对颜月设防的关情没有发现这点小心思。

　　颜月：“先，先进去吧，屋子里应该有灵果，先垫垫肚子，晚些我再给你做晚饭。”

　　颜月牵着他穿过前庭，拐弯进入后院，来到一座洁白的寝殿内，但殿中并无可果腹的吃食。

　　“想来是梅锦偷懒了，都没有准备吃的。”

　　颜月站在原地松开关情，一手叉腰，一手轻轻锤了锤额头，说话前还叹口气，倒真有一副极为可惜与责怪的样子。

　　而藏在尾音里的得逞与庆幸之意十分明显，也就关情从不多想。

　　关情双目半眯，幽幽盯着他，直接就问：“你回来又没有提前通知，谁会知道要准备吃的？再说了，我明明看见墙后那片林子里有果树，干嘛不带我去那儿？”

　　说着他便转身要走，却被颜月下意识拦住了门。

　　只听咣当一声，颜月快速合上门页，笑嘻嘻地靠在门前，笑得像个不怀好意的虚伪反派，“急什么，都说了晚些会给你做好吃的。”

　　关情依旧没想太多，只觉得奇怪，皱眉问：“干嘛要晚些？我现在就饿了。”

　　颜月缓缓敛了夸张笑容，只剩下浅浅温笑，无奈又失望地“嗯”了一声，道：“好吧，想吃什么，我去院子里现种。”

　　关情呆呆看着颜月，眨了眨眼，似乎终于透过他的失落表情明白了什么。

　　“啊……其实不怎么饿，也没啥想吃的……”

　　他眼珠一瞟，抬手挠了挠鼻翼，在颜月打开房门时却转身往屋子深处走去，时而看看墙上的字画，时而摸摸琉璃摆件，时而翻开桌上的书捧在手里一目十行地扫看，明明心不在焉，偏偏装得格外认真。

　　“情儿。”

　　少倾，一阵仙风灌入屋内，吹动他耳边发丝的同时，带来一句近在耳畔的呢喃轻唤。

　　但他并不意外，而是淡定放下拿在手里端详的仙史书籍，笑着转过身，靠坐在白玉案桌边，颜月身上散发出的特殊绒羽清香便顺着微风一点点撩拨他的鼻腔。

　　这气味极淡，若非鼻尖相贴，很难嗅到。

　　颜月就这样倾身抵着他，唤他名字，笑得格外灿烂。

　　他顺手抱住颜月脖颈，微微歪头，主动吻了上去。

　　颜月嘴里总有一股香甜的味道，关情忍不住心想：明明他也不爱吃甜食，不知这味道是从哪里来的。

　　许是因为好奇，他想一探究竟，不自觉将亲吻的动作变得像在吮糖。

　　颜月双眼紧闭，双手摸索着捧住他的脸颊，感官全部凝聚于唇齿之间，沉浸其中，慢慢品味。

　　交缠的气息无比温柔，似乎在带着人慢慢融化，失去力气，失去意识，只有飘渺的呼吸在微冷穿堂风中，起伏不止，愈发肆意。

　　直到实难克制，颜月才睁眼，身子往前靠得更近，试着去解关情衣襟。

　　关情这才缓缓与他四唇分离，隐觉耳后燥热发烫，双手下意识松开了环抱的动作，转为紧紧攥着颜月衣领。

　　两双半眯半睁的目光交织在一起，周围连风都变得迷乱。

　　可颜月刚解开他外层金衫，动作却被屋外一声异响惊停。

　　二人双眼同时睁开，四目相对，一时不知接下来该做什么。

　　“神君啊！！我说了多少次！！脱鞋！脱鞋啊！你怎么就是……”

　　梅锦忽然出现在门口，由于颜月刚刚忘了关门，屋内的场景被他尽收眼底。

　　“阿锦！”

　　关情一见梅锦出现，便是连尴尬都忽略了，一把挣开颜月大步跑了过去，“阿锦！真的是你！我……”

　　他兴冲冲扑过去，声音更是洪亮激动，可当跑到梅锦眼前时，却不自觉放慢了步子，连话语也变得轻缓，略带试探。

　　“好久不见，阿锦。”

　　颜月目光追着他的身影，换到他刚刚的位置倚坐在案桌边，双手抱臂，静静看着。

　　本以为故人久别重逢，会有一番激动澎湃。

　　可关情却在梅锦眼中看不到一丝熟悉的感觉。

　　梅锦在他跑过去时下意识退后一步，微微垂首屈身，声色低虚， “是啊……好久不见。”

　　关情努力保持笑意，又向前走了一步，还如少时那般天真热情，“阿锦，谢谢你给我找泪石，我就知道，只有最好的朋友才靠得住，只是我隔这么久才来给你道谢，你不会怪我吧？”

　　梅锦不动声色地拉开距离，沉默须臾，低着头道：“泪石是神君之物，我作为仙羽殿唯一的掌事仙仆，本就有义务替神君找回泪石，至于关……关……”

　　他小心翼翼地抬头扫了关情一眼，但见关情此刻脸色已经黑得不能再黑，吓得他很快复又躲开视线，把头压得更低，硬着头皮继续说：“关公子是神君的客人，小仙哪里敢言责怪。”

　　说是吓得，其实更像因愧疚而无颜面对。

　　关情阴着脸，下唇被自己咬得发白，憋了良久终于忍不住吼出声：“你有病吧！！跟我装不熟儿呢！！”

　　在他身后，颜月捂着额头，右腿小幅度抖动，略显着急与不耐烦。

　　梅锦吞了口口水，视线悄悄绕过关情，看见颜月指缝下正射来一道明晃晃的威胁目光。

　　他自是明白颜月的意思，也知道自己刚刚不小心坏了颜月好事，因着怕被颜月秋后算账，于是连忙拱手后退撤了出去，“阿情，我还有事，我们的旧晚点再叙也不迟，告辞，告辞！”

　　颜月长舒一口气，起身朝关情走去，“情儿，别管他了，我们……”

　　可话还没说完，抬起的手还未落下，关情便一大步追了出去，只留下回荡在院子里的叫嚷声，“梅锦！你把话说清楚！你什么意思！又要跟我绝交是吗！有你这样的人吗！喂！！”

　　颜月愣在原地，拳头捏得咯吱作响，咬着后槽牙暗念两个字：“梅……锦！！”

　　外面渐渐没了声音，许是已经走远了，有梅锦在，倒也不担心会出什么意外，颜月自顾自生了会儿闷气，便也没再继续计较。

　　继而来到后院林子里，这儿的果树被梅锦养得极好，满园都是果香。

　　颜月施法种出一些食材，大多都是关情爱吃的菜，末了回前庭，在院子里现场变出灶台，袖子一挽，开始生火烧菜。

　　炊烟升空，余烟袅袅，在不远处的五座战神殿里的人只需抬头一瞧，便知颜月已经回仙羽殿了。

　　施淮来时，只见灶台下燃着大火，锅里煮着芋头，桌子上摆满了各种各样刚切好的新鲜配菜，却唯独不见颜月，亦不见关情。

　　“烟溪真君，来蹭饭啊。”

　　颜月提着一只蹬腿的兔子与野鸡走过施淮身旁，随口问了一句后兀自拿起锅铲搅了搅锅里的芋头，没多看他一眼。

　　施淮面无表情，语气略带鄙夷道：“多好的仙宫，被你搞得像农家老院一样。”

　　颜月把兔子野鸡丢进围栏，拍拍手，开始往锅里撒香料。

　　灶中的火渐渐熄灭，他便随手一挥，用法术舔火。

　　而对于施淮的嘲讽，他表现得不屑一顾，“嗯，烟溪真君说的对，那想必我这农家老院里做出来的饭菜，烟溪真君是下不了口的吧？”

　　施淮稍稍翻了个白眼，双臂一抱，开门见山地问：“关情呢，叫他出来见我。”

　　颜月右手握住菜刀，左手抓住兔子按在菜板上，一刀划过兔子咽喉，了结得干脆利落。

　　一点血滴溅射在眼尾，让他原本平平无奇的杏眼平添几分诡艳，“呵。”

　　他笑了笑，无端生出几分敌意，“烟溪真君，你是在命令我吗？”

　　施淮稍一停顿，嘴里说着“不敢”，语气却依然强硬。

　　随后，颜月开始给兔子拔毛，放血，开膛破肚，清理内脏，犹如庖丁解牛，随心自如，仿佛并不在意施淮的态度。

　　“天庭如今已经没有天神坛了，各殿事宜全部交由三位仙师决断，而人间的管控权便在你们五位真君手中，若非遇到连你们都解决不了的妖魔鬼怪，轻易不要来找我，我不是说过吗？”

　　“我知道，可我不是来找你的，我是……”

　　话音未落，颜月微微侧首瞪向他，眼尾露出一点血红，让施淮无端感到一阵心悸，“烟溪真君，你到底想干嘛？”

　　这句话，咬字微重，暗含警告。

　　施淮回以对视，冷冰冰反问道：“你这是打算把关情栓在身边不让任何人接触吗？他是我师弟，我找他自是有家事，何须经过你的同意？你这管天管地，管得未免太多了吧？”

　　这时，颜月捞起煮烂的芋头，在施淮说话间刷干净了锅，热了油，再将刚蒸熟的兔肉一股脑倒下去。

　　滋啦一声，水油噼里啪啦跳动，菜籽油香瞬间沿着锅沿溢出来。

　　巧妙地在不动声色间，掩盖了颜月表情里的微微怒意。

　　颜月撩着袖子一遍遍翻炒兔肉，闭口不言。

　　他是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只能在心里憋着委屈，用手里的动作压制怨愤。

　　锅铲在他手中来回翻转，磕在锅壁的声音哐当作响，施淮看出来他现在很不高兴，却并没有退让的意思。

　　好在气氛正紧张时，关情回来了。

　　“颜月，做什么呢？这么香，大老远我都闻到味儿了！诶，二师兄，你也在。”

　　梅锦跟他一起回来的，只一眼便嗅到了藏在空气里的火药味，于是一句话不敢说，默默走到灶台前帮颜月烧火。

　　施淮则面无表情盯着关情，一路盯着他走到颜月身边，看着他轻轻为颜月拭去眼角那点血滴，眼里的爱意与喜欢比之菜籽油香还要浓烈。

　　“你怎么搞的，哪里来的血？”

　　颜月努嘴指了指锅里的兔肉，关情便一下子明白了，“不是吧，天庭还养兔子？”

　　颜月笑道：“嘘，不要声张，是相大哥馋荤腥，自己偷偷养的，这事儿山晓大哥可不知道呢。”

　　话毕，颜月不经意瞥了眼施淮，嘴角露出一点笑，随后认真炒菜，不再多言，亦无需多言。

　　施淮哼哧一笑，风轻云淡地小声嘟囔了句：“小心眼儿。”

　　有些事情，他早已不在意，倒确实是颜月风声鹤唳，过于小心眼儿了。

　　而方才那番刺激颜月的话，不过是担心颜月对关情控制太强，怕关情没有自由。

　　而眼下看来，是他多心了。

　　“关情，我来替冥庭真君带话，八月初九，冥庭真君的主子，冥神大人与他夫人在昭京举办大婚，你记得去参加。”

　　噗！！

　　一口还没来得及咽下的兔肉从关情嘴里喷出来，与此同时，颜月手中锅铲愣在半空，瞪圆了眼睛。

　　施淮带完话转身便走，一点儿也不拖沓，心想：速走，速走，免得某些人总觉得我要跟他抢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