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鹤》乌龙无糖

141、域启2

　　“不仗义就是不仗义，你还狡辩！还有！别再叫我木离！我叫江言！！”

　　“好好好，木……江言姐……”

　　颜月匆匆敷衍了过去，随后将注意力集中在天空，重新认真起来。

　　目光划过杜兰的背影时，心头滋味复杂。

　　成子推见到“木离”出现虽十分震惊，但也没有在这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上分散太多心思，短暂失神过后收回了视线，举剑对准关情与颜忱。

　　他手中的剑并非是什么强大神兵，只是他为人时用来练功的普通兵器。

　　可这样一把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剑在他手中，所释放的压迫感丝毫不亚于七大神剑。

　　当剑修修为达到天人合一的地步时，武器的强弱对他来说意义便不大了，天戒除外。

　　他说他只犯了一次错，就被神坛贬为凡人。

　　他觉得不公，觉得神坛偏心。

　　可是连颜月都能想到事情，他却始终看不明白。

　　“师父，神坛既知他情欲未戒，为何还要钦点他为神君？后日他又屠杀人族乔念念满门，神坛明明都看在眼里，却不仅不罚，还帮着他隐瞒众仙神？甚至连他以花面仙的身份残害灵川，神坛也置若罔闻。神坛如此纵容，到底图他什么？”

　　“你可知神坛的天戒能够外置战神之身？”

　　“我知道，师父你讲过的。”

　　“对，但你一定不知道，过去五千年来，除他以外，没有任何一个人的修为能够承受天戒。”

　　“所以，说白了，神坛就是惜才，才容忍他一次又一次犯错。”

　　“这么说也没错，若非颜氏族长颜素问将你带出白梁雪山，饶是他迫害仙师一事，也不足以叫神坛轻易贬了他。神坛贬他，只不过是为了给你腾位置。”

　　“呵，神君……无非是神坛将有用或有威胁之人绑在身边的手段罢了。”

　　“我带你住进仙羽殿的第一天就告诉过你，神君灵源，是恩赐，亦是束缚。”

　　“我明白了，神坛里都是存在了十几万年的上古天神，他们要的不过是对人间五域绝对的统治，至于五族众生的悲欢，于他们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你要是活那么久，你也会淡看一切。”

　　“难怪花大哥看不惯神坛，他们判定因果轮回从不看本质，只看表面。战死沙场的将军，保家卫国，在他们眼里却是杀人如麻的恶鬼。为求虚名而以妻女试药的郎中，竟成了舍小家为大家的伟人。”

　　“他们太久没有接触人间，早就看不见人的两面。”

　　“至高之位，该换一批人了。”

　　颜月时常会觉得可惜。

　　若非成子推残害了千妖城，倒也不失为一个优秀的合作伙伴，甚至是值得辅佐的神君。

　　可惜他被一己情仇困住了太久，整整三千年也看不明白神坛的利用。

　　时至今日，恐怕仍然在“乔念念”与“地位”的选择之中徘徊不定。

　　因为仇恨不够深，不足以令他舍弃一切。

　　可仇恨所带来的遗憾和不甘又让他没办法彻底放下。

　　“明明神坛已经那么偏爱你了，你还说不公平，实在太贪。”

　　颜月再次连通引音羽，这些话他想说给成子推听，但最终没有说出口，只是在心里默默感慨。

　　若是两百年前，若没有不念咒，他一定有很多话愿意对成子推说。

　　但现在，说什么都没有意义。

　　引音羽接通，颜月双眸肃然，沉声下令，“明大哥，不必留情，尽力杀了他。”

　　在域启之内，明熙很快恢复了体力，身上的伤口和消耗的灵源全都修复到了最佳状态。

　　他猛睁开眼，连接着四方域灵的印雎顺势震出一道强波，所划之处的空气无不颤抖！

　　与此同时，千层瑞雪渗入五位真君体内，在有限时间内为他们扩大十几倍灵源丹容量，并注满灵源。

　　有瑞雪加持，域启结界迅速扩张，眨眼之间便不见边缘。

　　这一次，颜月做好了耗尽全部灵源的准备，将自己身上的力量尽数传给五位真君。

　　好不容易逃出域启结界外的成子推，这下非得是跳出整个冥庭才能逃离域启阵外。

　　在阵外，明熙尚且不能把他怎么样，可在阵内就不一定了。

　　明熙信心倍增，一声篾笑后便抡着印雎朝成子推砍去。

　　灵光在印雎身上忽隐忽现，四方域灵像一根发着光的锁链，始终紧紧连接着印雎，为它源源不断提供来自四域大地的神力。

　　再加之瑞雪相辅，域灵传得更快更猛，几乎快要将印雎与明熙撑爆！

　　面对洪水猛兽般的印雎，成子推就算再稳重镇静，脸上难免会浮现出紧张之态。

　　不过，这并不足以令他自乱阵脚。

　　除了天戒，他还有自己的本领可以依靠。

　　印雎力量虽强，终究是把重剑，在速度方面远不及成子推来得灵活。

　　明熙连砍几刀都被成子推轻松躲了过去，就连印雎的看家本领——分身空间闪现，也碰不到他一根发丝。

　　他在羽雪中轻得像雪的一部分，来去自如，从容应对，谨慎而仔细地观察着对手的一举一动，并试图找到合适的反击时机。

　　见状，关情唤来关关，在成子推刚躲过印雎的时候快速刺了过去。

　　成子推背着手，银剑竖靠在身后，风来的瞬间转身一侧，在最后一刻与关关擦脸而过。

　　墨黑长剑刺穿了他鬓角碎发，发丝还未落，他一记下腰，躲过了迎面砍来的兰悟！

　　兰悟划过他眼前时，剑身凹槽里的血色亮了一瞬，似乎是在与这个曾经相处过两百年的老朋友打招呼。

　　没有缔约的兰悟，根本无所谓自己打的是谁。

　　成子推又是一个侧身接起跳，接连躲开了印雎与关关。

　　这短短三秒，他竟能从三个人的四次攻击之下全身而退！

　　三人皆蹙眉，手心紧了紧，无形之中压力无限大。

　　他漂浮在空中冷眼相对，手中银剑寒光四射，“只要颜月不存在了，神坛总有一天会重新接受我。”

　　这句呢喃，压下了他心中本就不怎么强烈的犹豫，也附加了更多的确定给他。

　　他抬起手，短暂思忖后，天戒自他掌心射出，分散成三道忽明忽暗的电光朝关情颜忱明熙刺去。

　　明熙迅速以印雎抵挡，四域域灵瞬间与天戒相连，伴随着明熙额上渗出冷汗，另外四位战神也不禁露出吃力神色。

　　两种同根同源的神力此刻在印雎之身交汇，一时僵持不下。

　　也只有背靠域启的明熙才能勉强抗下天戒，阴阳昆仑若接这一道，怕是凶多吉少。

　　关情自知关关不敌天戒，迅速借着羽雪跳闪躲避。

　　好在是速度够快，成子推追了几次追不到，便把注意力集中在颜忱身上。

　　比起已经缔约了的阴昆仑，还是未曾缔约的阳昆仑更值得去抢。

　　不过颜忱敢带兰悟前来助战，自然不是头脑一热不顾后果的行为。

　　此战，不仅仅是为了颜月，更是要替死在花面仙手下的千妖城颜氏族人与无数妖民报仇雪恨！

　　那些被花面仙用兰悟夺取了妖灵的妖民像是仍然活在兰悟里，对花面仙的痛恨以及对颜氏的忠诚化作隐形力量，将兰悟剑身中间的凹槽灌溉成了极致艳丽的血红色。

　　在接住天戒的瞬间，血色凹槽迸发出赤焰流光。

　　流光染红了颜忱面前的半边天空，以渐变消失的形态张牙舞爪地流淌着，仿佛千万妖民站在颜忱身前与他一起并肩作战。

　　关情飞在不远处看见这一幕，不禁感叹：果然夺灵比缔约更加管用。

　　关关接不下的天戒，兰悟却可以。

　　不过，再一转眼，他才发现，真正帮颜忱接下天戒的并不是兰悟，而是千层瑞雪。

　　羽状雪花如同献祭一般撞进颜忱后背，以极快的消耗速度为他提供了对抗天戒的灵源。

　　不到短短半分钟的时间，颜月所消耗的灵源已经够供养十个云浮宫了！

　　他仍旧镇定自若地在地面打坐，谁也不知道他还有多少灵源可以取用。

　　唯有一旁的花听眠眉头皱了皱，看出来他最多只能再撑一分钟。

　　不过正是因为颜月帮颜忱牵制住了天戒，才让明熙有机会脱身！

　　他松开印雎飞回到域启扶风方位，见状，其余四位战神纷纷放下武器，原地在各自的方位结势施法。

　　片刻后，域启神阵从地面凝聚至半空，密密麻麻的图腾与文字在五边形的光圈里交织重叠。

　　关情也配合着来回骚扰成子推，试图分散他的注意力。

　　成子推无视关情，瞟了脚下的阵法一眼，不为所动，加强天戒继续攻击颜忱，心里似乎有一个非常明确的目标与计划。

　　木离：“他想先夺兰悟，兰悟是比他的身体更适合的介质，用兰悟释放天戒，威力会更强。”

　　此言一出，木离周围悄然投来了几双担忧目光。

　　颜月咽了口口水，想起在白梁雪山上对抗兰悟的场景，那时兰悟仍在成子推手中，哪怕只有一成天戒，却让他和关情毫无还手之力。

　　若非关情献身与神坛交易，让神坛撤了他的天戒，否则，颜月恐怕早就在神坛里第二次修复形魄，如今的一切都不会有机会发生。

　　眼下成子推身负九成天戒，以一己之力对抗颜月，阴阳昆仑与域启，虽然算不上轻松，但仍可从容应对。

　　胶着之势，输赢只差一点时机与运气罢了。

　　若他拿到兰悟，局面定会瞬间逆转。

　　明显他也看到了兰悟这个转机，于是打算先抢兰悟，再敌域启。

　　木离叹口气，摇了摇头，语气里已经有几分打算面对失败的无奈感：“他不该把兰悟带来的。”

　　只是话虽有些认命，但她眼神依然淡定，说话时，视线无意在万瑶身上停留了片刻。

　　颜月双眸一暗，低下了头，盘在腹前施法的手逐渐开始颤抖。

　　花听眠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眼珠悄悄转动，余光同样落在万瑶身上，“他不来？呵，他不来，光靠域启和阴昆仑，并不足以战胜天戒。”

　　颜月死死抿着唇，低着头发出一句阴沉沉的声音，“花大哥，你不是说……”

　　花听眠轻笑，“我是说域启可以打败神坛，但我可没说域启能打败外置在人身上的天戒，更何况还是外置在成子推身上。”

　　颜月一边发力维持千层瑞雪，一边痛苦地忍着眼泪，声音开始哽咽，“那你们为什么都不提前告诉我……”

　　花听眠讲话风轻云淡，毫不掩饰他的故意行为，“我要是说了，你可能就不会冒险走这一步，如此一来，谁替我把关情救出来？你真以为？我不在乎他？哦，我确实不怎么喜欢这个不孝子，奈何青妹在乎啊……还有木离仙师，你可更怪不得她，她被成子推迫害得当了两百年魔灵，神坛却让她眼睁睁看着仇人在自己面前逍遥法外，呵呵……所以，她也需要借你的力量，去推翻那个自私的神坛。”

　　颜月低头咬着嘴唇，终于明白了……原来……除了亲人，没有谁是无条件站在他这一边的，大家都有自己的目的。

　　杜兰和金璎珞为了云浮宫的荣誉，游星和明熙为了花听眠，花听眠为了关情和冥庭，木离山晓为了抗议神坛的不公，施淮为了给天镜谷报仇……

　　只是刚好，大家殊途同归，都需要借助颜月的力量……

　　“我不介意被你们利用，但是……”

　　他终于控制不住，愤怒的目光恶狠狠瞪向花听眠和木离，咆哮着质问：“利用我利用兄长！这就是你们的手段吗！！”

　　花听眠第一次在他面前稍稍低了些头，连一向傲睨自若的眼神也变得躲闪。

　　木离一动不动站在一旁，用面无表情掩饰着歉疚。

　　空气沉默几秒后，忽然传出一声温柔又清朗的笑音，“小月，有我在，忱忱不会被任何人利用。”

　　颜月心头一颤，面容顿时由愤怒变得有些恐惧，“别……不要……”

　　他不敢转头去看万瑶，只一个劲地说着“不行，不行……”

　　万瑶主动走到他身边，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此时，瑞雪零零散散地飘落着，衬得万里都是孤寂。

　　他已经没剩多少灵源了。

　　天空中，神阵和关情暂时牵制住了成子推，一边分散他的力量一边分散他的注意力，才让没有瑞雪加持的颜忱和兰悟没有立刻被天戒打中。

　　但是显然，神阵和颜忱都撑不了太久，关情的攻击在天戒之下也只是不疼不痒。

　　万瑶：“小月，别怪他们，冥神大人早就把利害关系跟我讲清楚了，兰悟不缔约，这场战很难胜利。虽然忱忱不知道，但我心里很清楚，这不是利用，这是我的选择。”

　　颜月深深注视着她的眼睛，无尽的悲痛从瞳孔里顺着眼泪掉在地上，碎成水雾。

　　“阿瑶，颜家的事情，不该让你……”

　　“瞎话，你还没把我当颜家人呐？忱忱一直想为千妖城死去的族民们报仇，这不仅是他的心愿，更是他的责任，我作为族长夫人，他的责任，就是我的责任。”

　　“阿瑶……”

　　“我只有一件事情想要拜托你。”

　　“你……说……”

　　“请神君，关照蛟谷。”

　　“……”

　　万瑶退后一步，朝颜月恭恭谨谨拜了一拜，这不是妖族的礼仪，而是她作为人族，作为蛟谷弟子，对天神的尊敬。

　　说完，她转身掏出御龙珠，踩着青光蛟龙向颜忱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