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鹤》乌龙无糖

140、域启1

　　“情儿，抓稳了！”

　　天空中不见一丝自然明光，天戒电光与域启的域灵神光相互交织缠绕，云团像活了一样，咆哮着，愤怒着。

　　一只洁白的雪鹤驮着关情与浪墙赛跑，在巨大浪墙之下渺小得如同一粒随风飘飞的尘埃。

　　关情趴在雪鹤背上，两眼沉重重的昏昏欲睡，但还是努力搂着雪鹤脖子，不让自己成为他的麻烦。

　　好在有关关殿后，颜月成功飞出浪墙倾覆的范围，带着关情重重摔在岸边，就在离花听眠不远处的地方。

　　他变回人形，回头一看，见关情昏迷不醒一动不动，唯有手指还无意识地颤了颤。

　　“情儿！”

　　他扑过去将关情抱起来，一股隐隐的怒火盘旋在胸口呼之欲出。

　　他反复问自己，为什么已经这么拼命了，可怎么就是保护不好他呢！

　　花听眠和木离迅速赶过来，蹲下查看一番伤势，说的话叫颜月悄悄松了口气。

　　“只是突然脱离泽水熬魂，导致一时半会儿适应不了，没有大碍。”

　　颜月紧着拳头压下胸腔里无名的怒意，暗自放松一些后抬头看向天空。

　　在域启之外，有个身着银甲的战神手持长剑正在与明熙面对面较量。

　　同样是战神，一边气宇轩昂，一边却伤痕累累。

　　花听眠站起身，身影显得异常沉重，严肃道来：“天神坛为了阻止你，把九成天戒都传给了成子推，眼下天戒可以被灵活使用，而不是仅限于依靠神坛释放，威力自然比以前更甚，不知道域启能不能扛得住。”

　　木离亦道：“真没想到，神坛竟然会如此破釜沉舟。”

　　四位真君各守方位，周围的域启结界并没有遭到破坏，可明熙在与成子推的对抗下明显是有些吃力的，几百回合下来已是体无完肤。

　　反观成子推，其因装备精良，哪怕挨了印雎几记重创仍旧毫发无损。

　　方才天戒险些打中颜月，若非明熙以命相搏斩断成子推施法，后果不堪设想。

　　而成子推终于意识到五个真君的域启就是为颜月保驾护航的武器，要控制颜月就必须先过域启这一关。

　　明白这一点后，他开始疯狂攻击明熙。

　　明熙不甘示弱，一边躲避天戒一边试图近身去相搏，局面稍有不妙便退回域启结界之中以待喘息之机。

　　花听眠仔细观察完情势，眉头一皱，道：“听明撑不了太久，必须去帮他们。”

　　颜月赞同道：“好，我们一起加入。”

　　可花听眠却负着手没有要战斗的意思，反而嫌弃地扫了颜月一眼，“我都没有自信与天戒抗衡，你在这里吹什么胡话？”

　　木离：“是的，殿下，切不可勉强。”

　　颜月：“那？？”

　　花听眠：“这种级别的战斗，你我还是不要赶着去捣乱了，现在能帮上忙的，只有阴阳昆仑。”

　　说罢，他斜眸睨向颜月怀里的关情，嘴角咂了咂，发出一声极长的嫌弃叹息，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无奈感，“算了，也指望不上。”

　　恰时，关情猛然清醒，连声重重咳嗽，喉咙里仿佛还堵着泽水，噎得他痛苦不堪。

　　颜月连忙拍打他的背为他顺气，当他缓和下来，第一反应便被天空中紧张的局势所吸引。

　　他喘着大气看了几眼，尔后落下目光东张西望地寻找什么。

　　颜月正想问他在找什么，花听眠却先一步开口：“我把青妹送去昭京了，不能让她在这里承受危险。”

　　关情听罢果然停止了寻找的目光，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但接着却是满腹委屈，看着地面小声咕囔道：“小白眼儿狼，这么重要的时候都不来接我。”

　　颜月被他这话惹得哭笑不得，但眼前的境况又让他丝毫笑不出来，心中除了紧张，就只剩下沉重。

　　“木离仙师，你和情儿也去昭京避一避吧，我用阴昆仑去帮明大哥他们。”

　　花听眠闻此忍不住歪嘴篾笑，“你是缔约之主吗？你能发挥阴昆仑全部力量吗？你要是被捉了，所有人的努力全部前功尽弃，别添乱行不行？”

　　颜月被他话里血淋淋的事实怼得无言以对。

　　“小月！！”

　　正在他束手无策时，一声熟悉的呼唤自不远处响起，随之而来的还有大地隐隐震动。

　　他惊喜抬头，看见颜忱与万瑶坐在无妄魇兽背脊之上朝这边快速靠近！

　　可短暂的惊喜过后，一种不详的担忧感笼上心头，令他心绪无端恍惚。

　　为了不把千妖城和颜忱牵扯入其中，他特意叮嘱了所有人瞒着颜忱。

　　不过现在看来，还是有人透露了消息。

　　他幽怨地看向花听眠，不用想也知道，只有他才会把颜月的命令当耳旁风。

　　花听眠甚至连装都不装，直接挑眉瞪了回去，一副“就是我干的，你能把我怎么样”的表情。

　　颜月实属无奈，扶额道：“花大哥，你通知兄长过来有什么用，兰悟又没缔约。”

　　花听眠耸耸肩，不以为意。

　　魇兽奔袭至颜月面前刹住步子，乖乖俯卧下来用前肢作梯送颜忱与万瑶下地。

　　颜忱背着兰悟，简单看了颜月一眼，见颜月并无大碍，于是目光径直转移到关情身上，双眼激动地鼓了起来，大叫道：“关情！我好想你啊！！”

　　关情也激动地扑过去一把捏住颜忱的脸，像端详玩偶一样拿在手里来回观察，“臭狍子，你吃什么好东西了，怎么越来越胖了？！”

　　颜忱：……

　　下一秒，关情看见万瑶，眼里的玩味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诡异的沉痛。

　　“你也来了……”

　　“我必须来。”

　　万瑶笑了笑，语气还算温和，目光却似乎并不平静。

　　关情皱着眉，回头看了颜月一眼。

　　颜月莫名其妙变得暴躁，大声驱赶他们二人，“回去！我让你们来了吗！千妖城现在敢公然违抗天庭了？！”

　　颜忱被凶得一脸疑惑，反倒是万瑶带着看穿一切的眼神越走近越坚定，“千妖城与天庭自古以来就是各自为政，谁告诉你我们需要听从天庭的安排？倒是你，目无尊长，竟然学会不敬兄嫂了？”

　　颜月深深望着她，眼中没有半点生气的感觉，相反，有的只是裹挟着悲哀的深情，与心痛。

　　关情叹了一声，劝慰道：“颜月……别说了……”

　　似乎每个人都知道她来这里的意义，就连木离也能隐隐猜到一二，唯独颜忱鼓着大眼睛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还傻乎乎劝架。

　　“小月，瑶瑶，你们怎么又吵起来了，现在可不是吵架的时候。”

　　几人同时看向他，或无奈，或鄙视，或嫌弃，总之，在每层不一样的眼神之下，都藏着一抹深深的欣慰。

　　他就像一颗清澈透明的种子，包容了世间所有的纯粹，待到生根发芽之日，足以荡尽无数邪魅。

　　无论是颜月，还是万瑶，都以能够守护这颗种子而感到自豪。

　　颜忱看不懂他们眼里的深意，只觉得被这样莫名其妙地盯着很不自在。

　　他尴尬地轻咳一声，随后把万瑶拉到花听眠身边。

　　魇宝在看懂他的意思后也乖乖走过来守护在万瑶身旁。

　　“我和关情用阴阳昆仑去相助五位真君，小月，冥神大人，木离仙师，你们帮我照看好瑶瑶，她现在有孕在身，可受不得半点伤害，本来我是一万个不同意她跟来的，但是我管不住，所以拜托你们了……”

　　花听眠敷衍着摆了摆手，“去吧去吧。”

　　关情与颜忱对视一眼，互相点点头，旋即准备进入战场。

　　他刚走一步，却发觉颜月还牵着他的手没有松开，一回头，恰有风起，不动声色地带走了颜月眼角一滴泪珠。

　　“情儿，小心。”

　　关情看着他满目苦楚与不舍，笑着歪了歪头，故作轻松地回了一个字：“嗯。”

　　说完便并着颜忱一齐飞向天空。

　　他怕再多说一个字就显得没那么从容了。

　　颜月的手迟迟没能落下，直到关情与颜忱已经去到明熙身边，他才从担心中回过神，匆忙打坐召唤千层瑞雪，为人他二人提供妖灵增益。

　　成子推刚又击了明熙一道，眼看就能破解域启的关键方位，怎想阴阳昆仑忽然同时出现在明熙左右，掩护他退回域启结界中重新恢复。

　　这一来，又是功亏一篑。

　　域启神阵就像一个无穷无尽的补给站，无论明熙被他伤成何样，只要域启还在，他就能从中源源不断地获取域灵神力与治疗。

　　他紧了紧手中神剑，眉头暗皱，目光悄然下落，落在颜月身上。

　　颜月感受到了来自于他的敌视，从容地隔空对他笑了笑，并连通明熙的引音羽，问他：“我猜就是你来阻我，怎样？九成天戒的力量在身上，这感觉很不错吧？”

　　成子推面无表情，视线穿过纷纷扬扬的羽状白雪冷冷盯着颜月，“真不明白，我辛辛苦苦为天庭付出，三千年无一错处，只犯了一次错便被神坛贬为凡人，可你呢？你挨了那么多次天戒，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神坛权威，却次次被神坛容忍，哪怕事到如今，神坛也只说要我捉你回去，而不是杀了你，呵呵……”

　　颜月不禁阖眸冷笑 ，这笑是替成子推感到悲哀，也替他自己感到悲哀。

　　成子推藏在平静面容下的妒意夹杂着怒火开始汹涌澎湃。

　　“我十三年尽心尽力为你的任性善后，到头来你一出现我就什么也不是，凭什么？”

　　颜月笑着摇头叹息，“神坛不肯放过我，你不肯放过你自己……”

　　成子推终于发出一声嘶吼，宣泄出藏在心口里十三年的憋闷。

　　“你就不该存在！！！”

　　这话说出来，关情可就不愿意了，“喂，你有病啊？打不打？”

　　成子推的目光像饿狼一般刺向关情，“天镜谷？呵呵，为了报仇，竟然可以替他承受泽水熬魂，帮他拖延了十三年的时间准备域启，连阴昆仑也能交给他，为了抱这条大腿，你可真能豁出去。”

　　关情长嘶一声，极其无语：“就算不是为了报仇，我也可以为他做任何事情！你能不能别废话！要打赶紧打！”

　　这时，痴梦泽边又赶来两人 ，见到她们其中一个，成子推的表情瞬间复杂到无法言说。

　　他结结巴巴半晌只吐出两个字，“木……木离？”

　　两百一十三年前，为了让林风致摆脱魔灵之身，他利用强大的神君之力将仙师木离与“林风致”交换形魄，为此触怒神坛，一朝贬为凡人之身。

　　可在此之后，他才知道自己为之舍弃一切的人竟然不是林风致，而是早先已经与林风致交换了形魄的江言！

　　他被江言折磨到痛不欲生，容颜尽毁。

　　至于木离，后来只见过一次，还是木离主动跟踪。

　　他不知原由，又因着心中一丝愧疚，便轻易放她离去。

　　此后便再也没见过这个被他从尊贵仙师害成低贱魔灵的倒霉蛋了。

　　但他不知道，此刻林风致的形魄里已经不是木离，而是被颜月再次换了回去的江言。

　　真正的木离，一直在天庭，在他身边不远处，在他看不见的角落，注视着他的每一寸举动。

　　也正是他两百一十三年前随便挑选的“倒霉蛋”，成就了今日的域启。

　　可关于林风致，江言，和木离的秘密，他至今什么也不知道。

　　痴梦泽岸边，江言冲到颜月面前，上来就是劈头盖脸一顿臭骂：“死颜月！太不仗义了！怎么不早告诉我杜兰宫主就是阿致！！”

　　颜月及时断了引音羽，这话才没被成子推听到。

　　他苦笑了笑，“木离姐，别生气，我也没办法，是宫主交代不能说啊。”

　　杜兰静静站在离他们不远处的地方，一动不动地仰望着天空中的银甲战神。

　　墨蓝色衣袍与白色拂尘在风中相互摩擦，宛如穿在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像身上。

　　眼里的那个人一直都是成子推，可她……她现在有些分不清自己是谁了。

　　是杜兰？梦娘？林风致？还是……乔念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