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鹅》宋樊姑娘

6、第 6 章

　　闻依旧没有醒来，在梦境中反复挣扎，像是要逃脱一个牢笼。他睁开眼睛，置身在一片森林之中，月亮透下参差不齐地银灰的光，他向着光亮处走去，走到了水仙湖，他向湖面望去，清晰地看见一张和他一样的面庞，白衫裹着他瘦削的身体，正一点点地向下沉。

　　他想要拯救自己，他伸过去手去，湖中人并没有同样伸出手，只是莞尔一笑，看着他，暗示他，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他。

　　他跌落入水，追寻那同一张脸。那张脸说，“我出生在官宦世家，到父亲这一辈只得一个闲差，从小跟随父亲饱读诗书，因多病不得出门，十八岁生日那天，父亲为了请来了时兴的马戏团，邀请了镇上所有的人，虽然父亲与他们并无交识，但父亲仍然盛情款待着这些贪婪的邻里。我留下了年轻的魔术师教我耍把戏，再与他作诗、赏花、游春，虽说是跑江湖的艺人，却比书香子弟还多出几分清高和风骨，我日日与他共眠，与他度过了我生命中最好的时光，立春、夏至、秋分、小寒，我把祖传的玉佩赠予他，告诉他我喜欢上他，想和他再一起，他微笑着离开了我，并像镇上的人揭发了我，说我玷污了他，又告发我的父亲，说是关押了他。”

　　“闲言污语像一只游荡的风筝，在鹅镇每一个人毫无约束的想象力下愈发张扬。县官查封了我家，我奔走于镇里每一处，解释着事情的真相，没有人相信我，曾经受过我家恩惠的亲戚朋友关上了一扇扇门，并在背后造谣着他们对于我家肮脏事故的预感。父亲一病不起，一生的清明毁于一旦，他放火烧了院子。大火烧了一天一夜，镇民们冲进了我家，把一切值钱的东西都偷走了，连县官也没占多大便宜，我跑了，他们追赶着我，直到我来到水仙湖，我看到湖面里自己憔悴的倒影，便同他去了。我沉进了湖底，我从湖底往湖岸看，看到的不是鹅镇的人，而是一只只伸长脖子的鹅，这些鹅想要看的更多，想要听到更多，想要吃的更多，想要索取的也更多。”

　　“那个艺人的身影错落在绿野的竹林中，闪躲在鹅镇的青砖黛瓦后，成了一个迷人而不可触摸的想象，成了我的意淫。后来他来湖边找我，告诉我他要的并不是这样，他从小生活的技巧就是欺骗，以至于当他获得我的爱慕的时候，下意识的就是想要利用我，他不知道会给我和父亲带来灭顶之灾，他试图用他长久的孤独来祈求我的原谅。那一瞬间，他的坦诚让我对他的爱慕尽失。他对我毫无意义，鹅镇的人们对我的罪恶远在他之上，可我还是从湖中伸出手，将他也拉进了湖。我只是要他死。”

　　“我曾经说过，我一定会再回来。我讨厌这里的一切，但这一切却生生不息地成长，不断的轮回，生生世世折磨着我的爱恋和理想。我只是想找到一个爱我的人而已，甚至如果在死的最后一刻能让我有一声‘我找到了，可是却没时间了’的叹息，也能让我满意的死去。我是鹅镇的笑话，他们在茶余饭后铺陈着粗糙而丰满的关于我的故事，我是他们避于可怜、羞耻的底线，是他们道德和梦想的垫脚石。他们在偷欢的快乐想到我，在偷鸡摸狗的夜晚想到我，在无数次的唾骂中提及我的名字，我的悲伤是他们快乐和愤怒的源泉，我恨他们，因此我的灵魂无法善终。”

　　“你在哪里？”

　　“我就在你的身边，不过马上就要走了。”

　　那张脸越沉越快，闻压抑地呼吸让他开始挣扎。他转过身，开始向湖面浮去，一个桃红色的春帐铺撒开来，春帐后面包裹着一只雪白而轻盈的裸体，长长的头发绕过他的锁骨，他的耳垂，毫无遮蔽地伸出双手向他沉过去，他看清她的脸，是眉。

　　闻问，”你怎么也在这里？“

　　眉没有说话，只是飘荡过来。

　　他没有丝毫反抗，而是被动地拥抱过去。水葱的胳臂穿过他的身体，在他光滑的肌肤上游走，成了一个动人的谜语，他闭上眼，身体里像是有了一万只将要撕裂的蚕蛹，用热烈冲击着他每一处□□，这些在灵肉中煎熬着的血液，在他的大腿深处不断沸腾，他睁开眼，想要推开眉。人面桃花的眉，他的眼光只能在她同样透滑的肌肤上搜寻着让他爆发的激情。

　　不过就是一死。

　　水仙湖的树木和水穿透他的身体，强盗一般掠走他心中的一切。他只能沉迷于这被侵夺的快感，酥软而绵柔，坚硬而痛苦，密集的鼓点冲击着他单薄的骨骼。

　　他醒了过来，原来白衫已经汗透，□□一片冰凉，他摸过去，是一滩白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