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佳缘》WJM

99、099

　　待僧人平静情绪后，汤圆也煮好了。热呼呼的汤圆，香、糯、软；由鱼肉饼、白萝卜、香菜、姜丝等熬制而成的底汤，鲜香美味。

　　恩俏、波克和吉安三人，都是第一次吃到此等美食，直呼人间至绝。特别是姜丝与香菜，虽然量不多，不是主角，但如若没有它们，这锅汤圆绝不会如此鲜美，正是它俩不经意的点缀，才使得底汤发挥得如此极致。

　　巴特比较淡定，敲敲恩俏的脑瓜子，说：“你们的美食多的是。等雪停了，天气好转，我们去吃遍这里地道的美食。”

　　“老兄，这你就不给我面子了。”林书豪笑笑，说，“我这个老朋友在这里，难道还会在吃方面亏待你们吗？放心，即使雪下到新年才停，我也能让你们每天吃到不同的传统美食！”

　　众人一阵欢乐的笑，其乐融融。

　　酒足饭饱后，林书豪为大家泡上一壶上等铁观音。壁炉里的火烧得很旺，屋外风雪漫天，屋内温暖如春。大家围炉煮茶，又进入了刚才那个还未讲完的故事。

　　大半年前，流浪在纽约城周边的僧人看到街边帖的告示说，一名华裔女子正在寻找她失散多年的亲人。他一看女子的大概年龄和失散地点，暗自心惊，就根据告示上的联系方式，找到了林书豪位于中国城的豪宅。

　　林书豪派出不少人都没查到消息，没想到一个落魄僧人却给他带来了曙光。与生俱来的直觉加上丰富的社会经验告诉他，老朋友的心上人很有可能就是僧人讲述的故事里的陈氏遗孤。

　　因为僧人已与仁德堂的人失联多年，唯有到陈家兄妹的故乡才能查得一些线索。于是林书豪资助了僧人一笔钱，僧人在十来年后又一次踏足故国。

　　再次来到岭南地区那个海滨村镇，僧人将两地故事拼凑在一起，还原了一个让人心碎的故事……

　　陈诗余回到故乡后精心设计了一栋家宅。在所有人的努力下，一年多后的1848年，这栋标新立异、中西合璧的家宅竣工。

　　这栋碉堡式的家宅在当地引起了轩然大波，因为它颠覆了人们对建筑的想象：原来，家宅既可以恢宏气派，还可以美轮美奂！

　　整体结构上，它像托斯卡纳古村落里那些屹立在古镇之巅的高楼碉堡，但又杂糅了两种意式建筑风格。

　　它采纳了罗马式建筑的半圆形元素，窗、门、廊都是拱型的。有别于其它房子尖尖三角型的瓦片屋顶，它采用了拜占庭式建筑的穹窿顶。它是如此的大气，以至于人们想要匍匐在地，顶礼膜拜。

　　细节装饰上，它齐集了中西建筑学精粹。

　　当哥特式的飞天即视感遇上中式的飞檐翘角，当巴洛克式的精致华丽遇上中式的龙、凤、麟、虎、狮、鸟、虫、鱼以及梅、兰、菊、竹、松、柏、桃、荷等装饰艺术，当这些飞檐翘角与装饰艺术被赋予月白、竹青、梅染、胭脂、天水碧等惊艳了岁月的中国传统色……它是如此的璀璨，以至于人们一眼沉沦，迷醉其中。

　　让人惊叹的，除了它别具一格的设计与大胆前卫的配色，还有它建成的速度。一年多，堪称奇迹。

　　但这实在不是陈诗余有多了不起，她本想十年磨一剑，好好打磨这栋家宅。然而当她向家人表示要建这么一栋家宅时，当年给陈家四兄妹起名字的瞎眼风水大师却不请自来。

　　“血光之灾，陈家会有血光之灾……”这是他到访后反复对陈家人说的一句话。陈德阳请他详述，但他不愿透露更多：“天机不可泄露，你们要赶紧破财消灾……”

　　破财消灾里的破财，不是让你把钱扔大街上给人捡，怎么个破法也有讲究。然而瞎眼算命大师也没给出具体建议，因为他也不知道如何化解。预知凶险与化解凶险，本来就是两码事。

　　于是陈德阳当即决定，要不惜重金建这栋家宅，哪怕将纽约仁德堂的赢利与祖店仁德堂的家底全都散清。于是他当即宣布：

　　只要愿意参与陈氏家宅的修建，哪怕你完全不懂建造房子，只是在这里搬一块砖、或给搬砖的人递一碗水，都有钱赏、有粮吃。

　　彼时父老乡亲们穷得叮当响，平时去仁德堂看病都不花一分钱。如今听得救命恩人要建造家宅，而且人人可去帮忙，即使没钱赏没粮吃，大家也会蜂涌而至。他们要钱没钱，要物没物，但力气还是有的。

　　于是就出现这么一种奇观：

　　七里八村、乡里乡外，有病的没病的、能来的不能来的、认识的不认识的、免费看病的和付费看病的人，都跑来帮忙。

　　然而当仁德堂的家丁和仆人们追着给他们米粮和银钱时，他们却一边飞快跑开一边说不要不要，实在跑不过只能胡乱将银钱和米粮硬塞回给予者，实在拗不过就象征性地要一点点……

　　财没能散去多少，但陈氏家宅却以日新月异的速度拔地而起。

　　就在陈家上下为财没散去多少发愁、想再去问下瞎眼风水大师有什么拆解之法时，瞎眼风水大师忽然疯了。他平常只重复一句话：“陈氏一家只剩一个女娃娃了，陈氏一家只剩一个女娃娃了……”

　　期间两地的陈家人不断互通信件。

　　陈德阳曾主张纽约的亲人都回来，但大儿子陈如故则持反对意见。他认为，鸡蛋全放在一个篮子里，要是篮子摔了，鸡蛋就全碎了。

　　陈如故虽然长期偏居一方村镇，但也知道局势不妙。

　　虎门销烟后形势并无好转，内忧外患越发明显。内部，清政府不断妥协、签订各种不平等条约，农民起义不断、局部地区小战不断；外部，列强虎视眈眈，各国轮流登场占领大清领土。

　　如果陈家必有血光之灾，那么更大概率是在家乡的这一方陈家人出事。抱着别被“一锅端”的想法，陈如故主张二弟他们暂时别回来。

　　因此陈易新等人继续留在美国。如果陈易新将纽约的真实情况告诉大哥，也许大哥就不会拦着他们了。

　　陈易新之所以不告诉家人纽约的情况，一是怕家人担心，二是跟大哥同样想法。如果陈家必有血光之灾，分开两地是好事，而且纽约的矛盾日渐升级，他有预感是他们这边替家族挡了这次血光之灾。

　　能为家人挡灾，他很高兴，所以现在的要紧之事，是赶紧将妻女转移至安全地方……

　　就在陈氏家宅建成之际，陈家收到僧人写来的一封越洋信，言简意赅却触目惊心：

　　纽约仁德堂因医德高尚、医术高超，得民心、生意好，遭到当地白人医生的妒忌。他们感受到中医的威胁，联合当地各方势力围剿仁德堂。

　　僧人带着夫人与小小姐先一步南下躲避，陈易新坐镇仁德堂。

　　形势越发严峻，僧人担心陈易新安全，在夫人与小小姐藏好后就回来与陈易新互换身份。他假扮陈易新继续坐镇仁德堂，陈易新则带着一部分武夫和仆人悄悄南下与妻女汇合。

　　他因略懂医术撑了一段时间，被发现后又因武艺在身激战后侥幸逃了出来。当时仁德堂被一把大火烧了，里面的金钱财富他一律没带，只带了那三张素描画像。仁德堂余下的武夫和仆人们，抗争过后也都逃的逃、死的死……

　　他带着三张画像辗转四方寻找陈易新夫妇无果。后来从一名修筑铁路的华工那里得知，画像中的两夫妻曾出现在亚特兰大火车站，他们在那里丢失了女儿，曾在那里寻找了一个多月……

　　阅完。信尾落款时间是一个多月前。

　　当晚，陈氏家族决定举家前往美利坚寻找亲人。那栋华美的陈氏家宅，自此人去楼空，十来年都未曾见其主人及后代归来。

　　半年前，僧人在打探消息时发现，陈氏家宅虽然没人居住，但并没有蒙尘、荒废、倒塌，一切都很好，初一十五还有香火传出。

　　稍加打听才知道，原来十里八村的人都感念仁德堂的恩德，自发维护陈氏家宅：

　　每隔七天就有人来打扫卫生，每隔半月就有人来换盏烧香，每隔一月就有人来检查维修，逢年过节该祭拜的就祭拜、该供奉的就供奉、该烧银钱的就烧银钱、该放鞭炮的就放鞭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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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岭南地区确实有一栋由归国华侨建立起来的华美碉楼，建成之后没多久忽然举家前往国外，百年来当时的主人及后代都不曾见归来。后来这栋碉楼入选了世遗。
像这样由归国华侨建成的碉楼很多，有部分入选了世遗，但更多则散落在城市乡村的一角，有些保存较好，有些破败不堪，但无论怎样，都曾惊艳了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