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佳缘》WJM

4、004

　　“快说，你去妓院干什么？”仅一秒，恩俏就对这点好奇起来。同时她稍微侧身，整个人趴在草地上，手肘顶着草地，掌心托着下巴，两眼放光地望向有些愣神的巴特。

　　虽然她并非真正的千金小姐、贵族小姐，但在蔓草庄园长大，在南方上流阶层长大，几乎没有人在她面前提起妓院。

　　或许，南方那些绅士们会偷偷谈论，那些年轻的少妇们、年长的夫人们也会偷偷谈论，但从没有人会在一个未出阁的小姐面前谈论这话题。那有伤风雅。

　　有时候她和珍妮走进一个包间，刚刚还窃窃私语的少妇们、夫人们就像商定似的，不约而同禁声。那一刻，神秘的氛围瞬间笼罩着众人，她和珍妮都觉得奇怪，但终究不明白为什么。

　　如今，她忽然醒悟过来：那些少妇们、夫人们是在低声谈论妓院那种地方啊！

　　巴特仅愣了一秒，就露出会意的笑。他伸出右手，随意扯了扯恩俏散落在风中的黑发，关切地问：“你这种性子，是怎么在南方活下来的？”

　　恩俏莫名其妙，满头问号：“我这种性子怎么了？”

　　“即使真对妓院感兴趣，作为小姐，也应该矜持地低下双眼，羞涩地转移话题，而不是像你刚才那样，立马两眼放光，一脸急切地追问，而且还是向一名男士追问！”说罢，巴特放开她的黑发哈哈大笑。

　　恩俏这才醒悟过来。是的，不知何时起，她竟然将拉姆斯老夫人的淳淳教导抛到九霄云外。

　　从小，拉姆斯老妇人就像疼康妮、珍妮那样疼她，她教康妮、珍妮小姐的礼仪时，也不忘教恩俏。所以，小小年纪的恩俏，已习得南方小姐的真传。

　　只不过不知何时开始，她忘了。或许就是战争暴发的那一天吧，这场战争摧毁了太多人的信仰，也摧毁了她的信仰。自始，她就像天地间的野花野草，野蛮生长。

　　想到这，她羞惭地垂下眼帘，并感觉到难为情。她觉得在巴特面前暴露了自己不道德、不美德的一面，恨不得找条缝钻进去。

　　看着恩俏的神色如同戏剧般转变，由先前的喜悦，瞬间黯然神伤，巴特脸上玩世不恭的笑意迅速退去。

　　他左手一撑地，猛地坐了起来，右手捉住恩俏托着下巴的左手，左手抱着恩俏的背，一个漂亮的翻转，就将恩俏整个人掀翻过来。

　　还没容恩俏反映过来，巴特高大强壮的躯体就欺压上去。一切都如电光火石般快速迅捷，也如电光火石般惊心动魄，两人都有些晕眩。

　　巴特左手撑着地，右手依然捉着恩俏的左手腕。他低下头，把脸贴近恩俏的脸。有那么一瞬，恩俏以为他会吻下来，内心扑腾扑腾乱跳，突如其来的幸福感将她冲得晕头转向。

　　然而巴特却停住了，只瞪着蓝色清亮的眼睛，深深地望着恩俏，轻柔而肯定地说，带着命令的语气：“像你刚才那样，就很好。那些繁杂的礼仪和冗长的教导，都忘了吧。答应我，喜欢就说喜欢，讨厌就说讨厌，想知道就说想知道，不想知道就说不想知道。别虚伪，我憎恶表里不一！”

　　巴特是那么的严肃认真，让恩俏一度怀疑眼前这男子是不是另一个人。她从未见过巴特这样，他一直都是嘻嘻哈哈、漫不经心、痞里痞气的。

　　虽然恩俏没能完全明白他的意思，她还是点了点头，并大声说：“我想知道妓院的事！”

　　一抹赞赏的神色浮现在巴特脸上，他包容地笑笑，松开了手，一个打滚，便在旁边坐了起来。

　　恩俏不由得一阵失望。这、这、这就完了？他是不是忘了什么，例如，流氓点，吻下来。

　　巴特恢复了他平日里的不正经，道：“有机会我可以带你去妓院转上一圈，满足你那小小的好奇心。现在只能随便说说。”

　　恩俏不由得露出开心的笑。巴特刚才那翻话不就是让她做真实的自己，不需要在他面前伪装吗？这很好。

　　“估计没有人在你面前讲过这个话题，这些都是禁忌。你们有着良好的家风，被保护得很好。”不知为何，恩俏总觉得巴特的后一句带着讽刺。

　　“男人进妓院很正常，别以为这是多么坏的一件事。南方上流社会那些知书达礼的绅士，背地里也偷偷上妓院，他们的夫人也许都知道。”巴特语气淡淡的，好像这不是什么大惊小怪的事，反显得恩俏井底之蛙了。

　　“那地方没有你想象中坏。那里的ji nv比很多上流社会的小姐好。我认识其中一名ji nv——”说到这时，他语气还是淡淡的，然而接下来的话却画风一转，语气夸张，亦真亦假，简直就是个流氓：

　　“嗯，我看中了一名ji nv，她很漂亮，金发碧眼，魔鬼身材。但气人的是有一位南方绅士也看上她了。那个南方绅士来自查尔斯顿。瞧，这就是你们身边的绅士，跑到风气更开放的纽约寻快乐。”

　　“我就想，我怎么可以让南方的绅士糟蹋我们这样漂亮的北方小姐？就跟他赌起来。我把我的全部身家押上去，却输得一塌胡涂。我那天运气真是坏臭了，但其实我的赌运一直很好，就那天不好罢了。”他的自吹自擂也很夸张。

　　“为了我们北方的小姐，我还借了钱和他赌，而那个小姐见到我这么英俊的穷光蛋，为她输光钱，哭得伤心伤肺。嗯，结果又是我输了，还不起债，只好逃跑，过起了亡命的生活。”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还是快乐的调侃，然后接下来却严肃认真、一本正经地说：“最后迫不得己参军，为这场战争贡献血肉之躯，为全人类的解放奋斗至死。”

　　恩俏怎么听，都觉得最后一句虚伪之极、可笑之极，话里话外都充满了嘲弄与反讽，但她又完全挑不出毛病。因为，好像确实应该为国捐躯，好像解放全人类确实很高尚。

　　她只好翻了个白眼，苍白地接话：“战争是世上最愚蠢的事。”

　　巴特又笑了，朝着广袤的天宇大喊：“不，战争是世上是崇高的事！”

　　他有一种特殊的本领，那就是，说的每个字，与他真正想表达的意思，是完全相反的。恩俏算是搞懂这一点了。她也学着巴特那样，不正不经地接了句：“知道了，逃兵！”

　　巴特一愣，忽然仰躺下来放声大笑。笑够了，他目不转晴地看着同样在草地上四仰八叉的恩俏，道：“那是因为我太热爱生命了，还不想死。你看，世上有那么多美女与好酒，我怎么舍得离去！”

　　他说，世上有美女，所以舍不得离去。他说的美女，是指她吗？恩俏心里一阵荡漾。天上的云在夏日光影下流转，湛蓝的天一望无际，方圆几百里的大自然仿佛只有他俩。

　　他像这里的大自然一样粗犷、野性，她在他的感染下也犹如这里的青草野蛮生长。文明世界里的习俗教规好像随战争而去，恩俏很喜欢现在这样，生活随天地，来去归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