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佳缘》WJM

3、003

　　第二天，当波克和吉安知道巴特以后要留在蔓草庄园时，两人都吵翻了。

　　“天啊，恩俏小姐，你疯了吗？他是一个北佬！”波克瞪大铜铃大小的眼睛，表情夸张，满脸不可置信。

　　一旁的巴特慢条斯里地嚼着一根野草，听罢耸耸肩，朝波克做了一个鬼脸，吓唬吓唬他。

　　“他是一个逃兵。”恩俏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回话，为波克的固执恼怒，也为如何说服他和吉安烦恼。

　　她深知两人对入侵的北方大兵有很大偏见，甚至可以说整个南方都视北方军队如洪水猛兽，但巴特不一样！

　　吉安沉默不语。她比波克年长几岁，也比波克沉稳。聪睿且细致的她敏感捕捉到恩俏对巴特的情思，这好像是好事，好像又是坏事。心底里，她也不赞成收留一个北方大兵，会惹祸上身。

　　波克和吉安什么都好，就是有着南方人的墨守成规。在这样的乱世，瞻前顾后没法混。“我都不害怕，你们怕什么呢？没什么好担心的。现在我们重建蔓草庄园急需人手，他身强体壮，可以帮我们干好多活。”

　　说着，她抬头望了望头顶，大红房子缺失了屋顶，蓝色的天宇、雪白的云朵就成为里面流动的风景。世间如此美丽，却又与丑陋并存。或许，人世间的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毁灭给你看。

　　她叹了口气，说：“我第一件要他干的活就是把我们的屋顶补好。”其余三人不约而同地跟着抬头望天。是啊，没了屋顶，总得把屋顶补好。

　　于是巴特一声不哼地去补屋顶。他捉着波克去附近的森林砍伐木材，波克扯皮，扯来扯去就是赖着不走，最后被巴特几招擒拿住。所以波克不得不从，骂骂咧咧地跟着走。

　　吉安见状，连忙翻箱倒柜地找来巴特开口让她找出的捶子、钉子等，她可不想尝试巴特的一招锁喉。所幸那些实施三光政策的坏蛋并没有把这些工具也打包带走。

　　恩俏从亚特兰大回来时带了一些钱，于是找出来递给波克，说：“你去集市买一些鸡鸭鹅回来养。”

　　波克大惊小怪地道：“天啊，小姐，你养了也是白养，他们会抢走的。”

　　恩俏瞪了波克一眼，不耐烦地说：“难道就因为他们会来抢，我们就什么都不做吗？上帝会给我们面包与牛奶吗？”

　　波克眨眨大眼睛，纳闷地想：“小姐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可怕？”他并不知道，恩俏骨子里的倔强与坚强，在战争前的温柔岁月里一直沉睡着，而这场战争彻底将它们唤醒。

　　“吉安，管家的房间里应该私藏了些种子，你去找出来种上，看能否种出些玉米、甜署和青菜。”恩俏继续布局谋篇。

　　吉安仰着她没有任何皱纹的棕色圆脸，固执地说：“小姐，田里早已种不出东西了，泥土干得裂开来。”

　　恩俏觉得自己的头顶都要冒烟了，没好气地说：“那我俩去井里打些水，给田地浇浇水。”

　　从那以后，从未干过田里活的恩俏小姐像牲口一样劳作，白天黑夜，不知疲倦。

　　当恩俏一斧头落地，差点削了自己的脚指头时，波克慌忙抢过她手里的斧头，心疼道：“小姐，这些田里活真不是你能做的。”

　　“噢，我们必须得工作！”恩俏抢回斧头，脸上紧崩的线条、坚定的表情又将两名仆人吓了一跳。恩俏小姐的转变太惊世骇俗了，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这，就是战争带给女人的伤害。

　　巴特淡然地看着这一切。当他看见恩俏像个男人那样在田里劳作，看到她一斧头下去差点削了自己的脚指头时，并没有阻止，因为他知道现在的恩俏快乐着。她生来就是向着目标冲冲冲的人，坚定坚韧，矢志不渝。

　　战争是那些挑起的人的错，但最大受害者往往是妇女孩童。巴特也想护恩俏周全，让她像个不知人间险恶的公主那样快乐幸福淘气任性，但他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他不知道自己何时会离开。

　　所以现在就让残酷的生活将恩俏磨砺出层层老茧，就让层层老茧包裹住她内里温柔的一面，那样纵使他离开了，她也能自己护自己周全。

　　巴特确实是难得的好帮手。他不单把缺失的屋顶修补完整，还指挥着波克跟他一起修复蔓草庄园。他好像样样都懂行，样样都能搞好，并非“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但他总是能让恩俏、波克和吉安抓狂，因为他总是一副事不关心、高高挂起的淡然样，天大的事也总是吊儿郎当。

　　波克和吉安对巴特有偏见，巴特那强壮的身躯、机警的头脑让他俩觉得危险。

　　巴特并不介意外人如何看他，相反，他偶尔还会吓唬吓唬可怜的波克，转眼又会搂着波克与他称兄道弟，波克都被他整不会了。对吉安，巴特则很尊敬。

　　更多时候，巴特与恩俏待在一起。两人一起下地干活时，巴特会讲一些外面世界的趣闻给她听，时而幽默时而搞笑，繁重沉闷的田间劳动也显得不那么枯燥乏味。

　　恩俏承认，自从巴特来了后，她好像又有了战争前的快乐。

　　一天在地里，两人干活累了，就躺在田间草地，天为盖，地为席，听风掠过又远去，看天光云影共徘徊。巴特讲起了当兵的缘由。

　　“嗯，你也知道，我是因为逃债而参军的。至于我为什么逃债，倒没跟你讲。”他大大咧咧地横在田草间，嘴里懒洋洋地嚼着一条草，慢条斯理地开了个头。

　　“我对你的故事不感兴趣。”恩俏很高兴他又开始讲奇闻趣事，他口中的世界总是惊险刺激，然而她脸上还是一本正经的样子，写满了“可不能被巴特带歪了”的想法。

　　“别傻了，我知道你一定感兴趣的。”巴特轻柔地笑笑，随手扔掉嘴里的草，自顾自说开了，“嗯，是这样的。我在妓院里看中了一名ji nv——”

　　“ji nv！”恩俏不由得一个鲤鱼翻身，坐了起来，双手撑地，低头俯视着眼前这个男子。他那么随意与不羁地躺着，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不可抗拒的魅力。

　　面前的女子，一惊一乍的，又虚伪，又可爱。巴特不客气地咧嘴一笑，嘲弄道：“你现在的样子就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然而他那堆满善意笑意的眼里，看到的恩俏却是个性而张扬、充满生命力、美而不自知：

　　一头乌发，浓密有光泽，每一根皆粗大、顺直，在风中随意飘扬。两道弯弯的眉毛，像用东方墨水画上去似，富有张力。一双眼睛不大，双眼皮还是不太明显的内双，却扑闪扑闪的，生机活泼，时而迸发出凌厉的光芒，为她平添气势。线条柔美的鼻子、丰润的红唇，有时会在尖尖的瓜子脸上显示出与其相违背的冷峻与刚硬——

　　每当那个时候，她肯定是内心认定了一件事，执意要去做，谁也拦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