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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 ...

  •   正值一年中最热的三伏天,炙热的太阳终日高挂在天空中,将空气里仅有的一丝凉意也抽走,只洒下一地灼热的金黄色的光,晒得人汗湿重衣。
      整日看看书绣绣花,偶尔也弹几曲曾经凤嫔之很喜欢的曲子,日子过得乏善可陈。
      凤嫔之去世过后,堇嬛的生活一下子失去了重心。从前她没想过以后要怎么过,现在突然而来的空虚感让堇嬛不得不仔细得去思考这个问题。
      其实要说起来,作为一个女子在这样的年纪大概也就是让家里人张罗亲事,嫁个好夫君,然后相夫教子侍奉公婆。若只是普通人家的女儿,这样的日子虽然实在太过平淡,却也安乐美好。然而,堇嬛知道,身为右相之女,想要过这样简简单单的生活多少有些困难。
      不由地自嘲地笑了笑,手中的毛笔稍稍一顿,一滴浓黑的墨汁滴到写了一半的词上,渐渐晕开成一大片黑色,在雪白的宣纸上像一块突兀的斑。
      堇嬛皱眉将弄脏的纸抽出来放在一旁,敛神提笔重新一笔一划开始写。
      待堇嬛放下笔,抬起头时却看到堇娆一脸好奇的凑过头来张望。
      “在写什么?”
      堇嬛笑了笑,将纸拿起来轻轻吹干,递给堇娆:“闲来无事,随便誊写几首词而已。”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堇娆接过来,细细看了看,却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堇嬛……三娘毕竟已经走了,你想开点吧……”
      “你误会了。我只是被这首《江城子》描写的爱情所打动,并不是借此抒发什么。我想的开的,娘她一定不想看到我过得不好。”
      堇嬛接过宣纸,用砚台压住。
      “嗯,想得开就好。”堇娆咬了咬唇,眼里的怜惜一闪而过。
      她知道堇嬛心中的苦,却真的不知道怎样才能为她分担一些,让她能够快乐一些。
      “三姐的婚事定下来了么?”堇嬛走到脸盆前洗手,突然回过头问道。
      堇娆像是被她吓了一跳,做苦恼状,深深地皱眉:“提起这个我就来气。你知道来跟我提亲的人是谁么?”
      堇嬛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却不去擦,摇摇头问道:“是谁啊?”
      “就是上次抓了你的殷瑞。”堇娆愤愤地捡起茶几上的一把绸扇,狠命地扇起来:“上次九皇子不是严惩了他么,怎么这么快就没事了?这种人就应该一辈子好好关起来,免得祸害良家妇女。”
      “殷家的势力你又不是不知道,自然会想尽办法保他无恙。”堇嬛抬眼看向窗外灿烂的阳光,低下头只觉得眼花,不免产生一阵眩晕。
      堇娆哀叹一声,整个人摊在椅子里头:“是啊……”过了一会又猛地站起来:“我宁愿去尼姑庵当姑子也不要嫁殷瑞!”
      堇嬛闻声笑起来:“姐姐要是去当姑子,这樊中的寺庙怕是要不够用了。”
      “怎么说?”
      “因为到时候樊中的男子都要去当和尚了啊。”
      堇娆眯起眼睛,站起来叉着腰,大声道:“好你个死丫头,又变着法子嘲笑我啊,小心我……”
      这时顾夫人一把将门推开,冷脸着朝堇娆道:“大姑娘家的,这般没规没距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两人见顾夫人突然到来都吓了一跳,堇嬛赶紧福身行礼,堇娆只是低下头吐了吐舌头,怯怯地唤了句“娘”。
      “大娘,有事么?”堇嬛笑着柔声问道。
      顾夫人叹一口气,直接坐下来,从袖中掏出一份礼单丢到堇娆面前:“这是殷家提亲的彩礼,你自己看看。人家已经拿了你的生辰八字去合,要是顺利,就等着挑日子了。”
      “娘,我不同意。你知道殷瑞是什么样的人吗?我嫁给他?休想!”
      堇娆将礼单往地上一摔,怒目看向顾夫人,脸上因愤怒而有些潮红。
      顾夫人见堇娆这样,一时也气不过,站起身就是一个巴掌甩过去。
      堇娆捂着被打肿的左脸,眼里噙了一串泪水,大笑道:“你打死我好了,打死我就不用嫁了。娘,我告诉你,我是宁愿死也不愿嫁给他的。”
      说完便转身跑出门去,如墨的长发扫过堇嬛的指尖,只觉得凉到了心里。
      “大娘,我去看看三姐。您别急。”
      堇嬛说完便也追着去了,留下顾夫人在房中,整个人颓败的坐在椅子上,刚刚打过堇娆的手掌还有些热辣辣的疼痛感,竟然止不住地颤抖。
      她又何尝舍得打自己的孩子,只不过心中怒火难平,却无处诉说。
      当初媒婆提亲时,她也曾试图推掉这门婚事,奈何顾乾一在坚持现在朝中局势太过复杂,如果能靠联姻来稳定自己的地位又有何不可。后来她又试图让堇嬛嫁过去,哪知被顾乾以“遵守长幼顺序”这样的理由拒绝了。
      其实她也了解,只不过是顾乾不想勉强堇嬛而已。
      是因为愧疚还是因为别的什么,顾夫人已经无力再去计较。
      她站起身,正准备走,突然看到琴案上放着的那把琴,不自觉地停下脚步。看了好一会儿突然走过去,眼中泛着森冷的光,只让人觉得三伏天里也是寒意森然。
      “凤嫔之,你真是太幸运了。死前他护着你,死后他还要护着你的女儿。怎么死了还不安生,还要来折磨我啊,啊,为什么啊?”
      顾夫人将琴扫到地上,自己因用力过猛也跌坐下来,脸上的脂粉因着泪水而有些脱落晕染,原本精致的妆容此刻至于无尽的狰狞和丑陋。
      琴摔到地上时琴弦震动发出一阵“铮”地声音,然后三根琴弦应声而断,其中一根弹到顾夫人脸上,划出一道血痕。
      “我恨你,我恨你们,我恨你,你听到没有啊?!”
      一开始只是喃喃地念叨,最后变成歇斯底里地大叫,脖颈处因用力而情景暴起。
      堇嬛回到房中时,打开门便看到了静静躺在地上,断了好几根琴弦的琴。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想起凤嫔之去世时的情景,整个人剧烈地颤抖起来。
      她一步一步挪过去,抱住琴,脸色苍白得骇人,“娘啊,娘啊,你没事么……没事就好了,没事……就好了……”
      堇嬛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半夜醒过来了。
      前些日子因为病重体弱,晚上睡得沉倒没觉得怎样。自从病愈后,却是每晚都会从梦中惊醒好几次。
      有时是梦到自己身上沾满了凤嫔之的血,有时是梦到凤嫔之过世时的情景,甚至连云隐寺那场动乱也时常一遍一遍在梦里回放。
      堇嬛掀开被子走下床,走到桌边倒了杯茶喝下去,抬袖拂了拂额上的冷汗,眼睛不自觉地又转向琴案上断了琴弦的那把琴。
      那是凤嫔之的琴,也是凤嫔之所剩不多的遗物中最能寄托堇嬛念想的东西。
      她走过去,玉葱般的手指触上琴弦,轻轻一勾,发出一阵怪异的琴音。
      堇嬛顺势坐下,两只手搭上去,闭着眼开始弹。也不管不顾此刻琴音的失真和断弦的缺失,只固执地一下一下拨动琴弦。
      琴声说不出的奇怪诡异,整个曲不成调,却蕴含了深重的悲哀,像是站在绝望的空谷里无声呐喊,凄清又震撼人心。
      琴声飘了很远很远,许多人在睡梦中听到都下意识地皱了眉,将被子捂住头,期望将这声音隔绝开来。
      然而,顾府的围墙下面,有一个人却始终静静地站在那里,耳朵搜集着来自这颗心灵的任何一点声音。
      剑眉微蹙,凤目半阖着看不清神色,薄唇抿得很紧,五官冷峻此时在月光下却说不出的柔和。手中的一管玉箫被抓得起了薄薄的湿意,夜风扶起散落的长发,墨玉一般溶进了浓浓夜色。
      青色挺拔的身影,矗立在微凉的夏夜围墙之下,用心倾听一曲暗哑凄绝的琴音。
      手中的白玉箫音质太过完美,因而无从与之相和。
      而划过心房的那一阵撕扯的疼痛是什么,大概还不是很明白。只是,我能明白你此刻的痛,感同身受。
      当琴声终于不再响起时,他仰着头闭上眼,复又睁开,举步向那边的央王府走去。
      走进书房时,发现萧允澈正斜斜地坐在榻上,桃花眼向上挑着看向他,唇角带笑。手中将一封密信拆开又折起,反反复复。
      “这琴声可优美?”萧允澈站起来,随意扎起发丝瞬间散落,整个人在烛光下妖娆美丽。
      萧纪央皱眉,走到书案前:“六皇兄深夜来访只是为了问纪央这个么?”
      “呵呵,自然不是。”萧允澈走近他,将手中的迷信塞进他怀中:“皇兄是有礼物给九弟。”说完便在书房中到处看看摸摸,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
      萧纪央打开信,快速浏览完毕,有些探究地看向萧允澈:“皇兄这是什么意思?”
      萧允澈手中正拿着一只琉璃花瓶,转过身笑道:“我没什么意思,只是看九弟想要怎么处理。”
      说这话时,脸上那抹似真似假的玩世不恭已经退却,只是吊着眼看着萧纪央。
      萧纪央垂头思量了一会儿,半晌抬头朝萧允澈道:“多谢。”
      萧允澈撇了撇嘴,轻笑出声,又转身将琉璃花瓶放好:“不用谢。我只是欠了母妃而已。”
      话未完,人已至门口。站了一会儿,又笑了两声转过头来,眼睛却看着之前那个琉璃花瓶:“九弟,为什么总觉得属于你的东西都这么美好呢?”
      萧纪央只是沉静地看着他阔步潇洒走出去地背影,转身时也忍不住将视线移到那个花瓶上,凝神看了一会儿。
      手中的信被揉成一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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