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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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太过灼热，蝉鸣虫唱此起彼伏，好不热闹。被阳光晒得油光发亮的树叶斑驳地投下一片凌乱的光影，带着些温热的微风将湖水吹皱，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一下一下轻轻叩击着站在湖边的人的胸腔。
堇娆转过头看了看整个死气沉沉的顾府，嘴角挂上一抹讽刺的笑容。
这里亲情淡的可怜，所有的关系撇开血缘二字便都变得不值一提。早在懂事之初，她就知道自己的未来都将依存在家族利益里，没有选择，也不能逃避。
可是，现在才是真正地感觉到什么叫力不从心。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讽刺又凄凉。
虚弱的身子晃了晃，差点就栽进了清澈的湖水里。堇娆用力扶住一旁假山上的石块，裙角和绣鞋还是被水沾湿。
只是不觉得冷。反而有一丝清凉的快感从足底窜上心头。
美丽的眼睛弯了弯，颠倒众生的妩媚妖娆。
明明是六月，心却被一层又一层的坚冰牢牢包裹。腕上那条可怖狰狞的疤痕此刻像极了一个意味不明，却让人阵阵胆寒的冷笑。
澄澈的瞳孔里，生出了尖而细的刺，根根分明，刺得人眼睛发酸。
堇嬛匆匆跑过来，看到堇娆笔直站立的身影，不禁舒了一口气。
轻轻地走到她身后，才唤了句：“三姐。”
堇娆回过头，眼里凌厉决绝的神色还来不及掩盖，看得堇嬛心中一怔。
“来找我么？我不会再自杀了。真傻。”堇娆勾起嘴角，抚上左手腕上的刀疤，直勾勾地看着堇嬛。
“三姐……”
“堇嬛，你知道死而复生是什么感觉么？”堇娆问。
堇嬛皱着眉摇头，眼里的担忧更深一层。
堇娆转过身面对着宽阔的湖面，留给堇嬛的背影很消瘦却挺得很直。
“死过一次才发现，活着的时候害怕死亡，总觉得死了就会堕入黑暗万劫不复，不能拥有之前的一切了。可是，当你发现原来你其实什么都没有拥有的时候，就不会有什么舍不得了。我们为什么那么害怕死亡呢？其实死是最容易的事情，活着才比较难。”
堇娆一直背对着堇嬛，声音被微风吹得有些飘渺有些不真实。柔和的声音里，透着一股说不清的冰冷和麻木。
“活着困难却总有希望。以前没来得及拥有什么，并不是说整个人生就空白了。”
堇娆点头，轻笑出声。
游到脚边的锦鲤被这笑声一惊，纷纷逃散。有一尾红色锦鲤贪食岸边的鱼食倒是没有游开，鼓出的大眼睛透过水光，折射出一缕光线。
堇娆呆呆地看着这尾傻傻的贪食的鱼，笑声又大了些，最后演变成捧腹大笑。弓着腰，捂着肚子，肩膀剧烈地抖动，清脆的声音打破顾府的死气沉沉，却让人更加揪心。
笑得太用力，眼角渗出了泪水。还没来得及掉落到地面，便被阳光吞噬。
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堇嬛看着她，伸出手想要扶一扶，最终却还是顿在了半空中，修眉紧锁。
“堇嬛啊，那你的希望是什么呢？央王，还是六皇子？”堇娆停了笑，转身挑着凤目直视堇嬛的眼睛。
这目光太过犀利，眼中带刺，直觉让人想要躲开。
“我的希望不在别的谁身上，在这里，”堇嬛伸出食指指向左胸口，同样平视着堇娆的眼睛，“弱小就不一定要靠别人，人可以靠自己变强。”
堇娆微微怔了片刻，许久才往自己屋子的方向走去。
堇嬛听到她经过自己身边时说：“也许吧。但是我现在只想变狠心。”
六月的阳光扎得人眼睛刺痛，周身却冰冷一片。
此时此刻，她并不知道一向比自己要开朗乐观的堇娆为何会一夜之间性格大变，变得冷漠而生硬，变得让人不能近身。
萧纪央看到站在书房外面愁容满面的堇嬛时，非常诧异。
“脸色不太好，可是哪里不舒服？”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温柔的关怀，很窝心，很魅惑人。
堇嬛摇摇头，看着逆光站在自己面前的高大身影，不禁产生了一阵恍惚。
他没有问你来干什么，也没有问来找谁，只是淡淡地说“你脸色不好，可是哪里不舒服”。
就好像是在说，你在这里不是别人，除了你，没有什么再值得关心。
脸上微红，掩盖性地低下头，轻声道：“晒得有些乏，没事的。”
萧纪央点点头，蹙起的眉头才略微舒展。
走进书房，顿时一股清透的凉意扑来，让人神清气爽。
书房中置着降温的大块冰块，冰块上有水缓缓积成一注顺着光滑的冰面流下。堇嬛手指拂上冰面，冰凉的触感合着些微的湿意带来一阵快感。
“你先坐着等一等，我把这几本折子批完。”萧纪央坐在书案前，手中狼毫在摊开的文书上挥洒，头也没抬地说。
“好。”堇嬛乖巧地点点头，坐到一旁的梨木椅上，眼睛盯着冰块，不知为何脑海中又浮现出堇娆那个冷冷的笑。
甩甩头移开目光，好奇地歪过头看着正对面忙碌的萧纪央，突然有些移不开视线。
他今日只是一席月白的长衫，裁剪精细简单合身，少了往日的清冷，多了几分温润。浓密的乌发墨玉一般光泽顺滑，用同色的发带束着，几缕发丝因低着的头而垂到肩上，随着手上的动作一晃一晃。
英挺的剑眉下面，狭长的眼看不清神色，线条完美的挺直的鼻子下面，薄唇抿成一条线。是完美无可挑剔的模样，让人有些迷恋，却又时时提醒自己不能深陷。
有侍女送来了糕点和冰镇的酸梅汤，萧纪央被这动静打断，抬起头来正对上堇嬛看向自己的眼睛。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柔声道：“这是张记的桂花糕，尝尝看。”
说完又埋首案前，嘴角的笑容却一直没有淡去。
刚刚堇嬛怔怔看向自己的样子带着些慌乱和被撞破的尴尬，漂亮可爱，少了平日里的距离感和淡漠，让人很想上去摸摸她的头。
她脸上发烫，有些局促地点头，拿起一块刚呈上的桂花糕塞进嘴里，顿时带着些清凉芬芳的细腻口感让她有些紧张的心稍稍放松。
冰镇的酸梅汤同样口感很好，冰冰凉凉，微酸，很是清热解暑。
“忙了这么久，要不要喝点酸梅汤？”堇嬛走到案前，轻声说了句。
萧纪央将手中最后一本折子折好，放下笔，抬头道：“不用了。”
说完又走到书房外面叫了管家进来，将手上的一叠文书递过去：“及时送出去罢，然后再去一趟宫里，请六皇子来府上。”
管家应声出去了。
“最近比较忙，等得不耐烦了？”萧纪央在堇嬛旁边坐下，伸手按了按太阳穴。
堇嬛此时才看到他布满血丝的双眼，泛起一丝说不清的心疼。摇摇头朝他笑了笑：“并没有多久。”
萧纪央缓缓阖上眼养神，堇嬛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不出声。
屋子里的大块冰块早就化成了一小块，屋内渐渐炎热。
过了许久，萧纪央突然开口：“特意来找我，有什么事是不是？”
话语一如既往的清冷里带着柔和，微低的音调透着些疲惫。
堇嬛不由得紧紧交握着手心，突然不知道自己这样冒然前来是不是合适：“我……我爹要逼我三姐嫁给殷瑞，我三姐……”
“你想让我帮你三姐取消婚约？”萧纪央打断她，问道。才舒缓的眉头又蹙起。
“嗯。”堇嬛声音低得出奇，很显然是底气不足。
萧纪央眯着眼睛想了想，突然站起来，凑近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得僵直的堇嬛，挑眉道：“我帮了你，那么你怎么报答我呢？”
手心里泛起薄薄的冷汗，萧纪央放大的面孔离自己很近，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
想过他也许会问为什么，也许会拒绝，也许会什么都不说就答应。却惟独没有想过他会这样问。
怎么报答你呢？
没有傲人的财富助你成就一支配备最优良的军队，也没有滔天的权势让你在朝堂上呼风唤雨，更没有无双的智慧可以在你身边出谋划策，那么，我该拿什么来要求你帮我呢？
从未意识到自己竟然如此卑微和无能为力，在你的面前。
“我……”
萧纪央突然将堇嬛拉向自己的怀里，手臂扣得很紧很紧。堇嬛挣扎了一下，却被他圈得更紧，想说什么，最终在他的怀抱里哽咽回去。
最后她只是呆呆地任他抱着，不挣扎也不回应。而在萧纪央看不到的地方，堇嬛却安静地闭上眼睛，轻轻呼吸着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干净的男子气息。
“陪我去个地方吧，我就帮你。”他的声音里，透出些无法言说的无力感，让堇嬛的心突然塌陷下去。
今天的他很反常，让她很不安。
平日里高贵冷峻不可一世的那个人，此刻似乎异常脆弱。
没错，是脆弱。他紧紧抱着她，就像没有安全感的小孩害怕失去最最珍爱的玩具。
“好。”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第十八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