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荧光黄[网球]》霜未

4、慕尼黑站(4)

　　尽管简心努力提升兴奋度，这场比赛依旧发挥得很菜。
　　没想到的是，对手比她更菜。
　　她几乎没怎么发动攻势，就被对手自己频繁的失误拱手送进第二轮。
　　难怪庄凯诗总说，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简心轻松获胜，开心地要跟庄凯诗报喜。打开微信，却看到半小时前，庄凯诗的留言：“输了。”

　　*

　　庄凯诗没能打进法网正赛，当晚就飞来慕尼黑。抵达别墅时，正好归奕宸订的外卖送到，四个人坐下吃晚饭。
　　因为简心大肆吹捧过归奕宸的颜值，餐桌上，庄凯诗不免多看了归奕宸几眼。
　　简心忍了半秒，忍不住，隔空给庄凯诗递眼色：“实至名归吧？”
　　庄凯诗回视：“不错。”
　　趁归奕宸起身，简心示意庄凯诗看他的身材：“看这腰。”
　　谁知归奕宸突然回头，简心眼神使到一半，飞速低头扒饭。

　　归奕宸看看不知在背后搞什么名堂的简心，又看看淡定的庄凯诗。
　　庄凯诗看起来比简心大五六岁的样子，身高也比简心稍高一点，肌肉结实有力，是典型的力量型球员的身材。两人站在一起，一个像成熟的大姐姐，一个像跳脱的小妹妹。

　　饭后，简心帮庄凯诗把行李搬上三楼。
　　归奕宸想要帮忙，简宏说：“让简心搬吧。你待会还去不去跑步？”
　　归奕宸从善如流，“不去也行。”
　　简宏：“不跑步的话，咱俩唠唠？”

　　*

　　“我那个对手好像还不满18岁，”房间里，庄凯诗把需要洗的衣服从行李箱里拿出来，摇头感叹，“底线太强了，打我跟玩儿一样。对了，她也是大陆球员，叫……包莎莎，你认识吗？”
　　简心对庄凯诗的学习能力十分叹服。两人刚开始搭档时，她雄心壮志要跟庄凯诗学粤语，结果到现在她粤语仍然是小学水平，而庄凯诗的普通话虽然还带点港普，却已经连儿化音都可以说一说了。
　　“富二代，小时候可输不起了。”简心坐在床边，两手向后撑着床，长腿懒洋洋伸着，“以前还被我打哭过，现在居然都打进法网了。”

　　前些年，在青少年赛事里，简心和包莎莎有过一次交手。那时候包莎莎技术上还没完全开窍，被简心灵活多变的打法调动得狼狈不堪，输掉比赛后哭了鼻子，在记者采访时控诉简心是故意使坏，打的不是正规网球，是硬地乒乓。从此两人结下梁子。
　　没想到时隔几年，包莎莎脱胎换骨，已经成为大满贯球员，而自己排名还在300开外。
　　想一想，挺惭愧的。

　　“我看过比赛视频了，你打得挺好的。”简心安慰庄凯诗，“要怪只能怪签运，包莎莎是资格赛头号种子，换个人你肯定能赢。”
　　“赛场如人生嘛，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庄凯诗抱起衣服，“洗衣机在哪边？”
　　“一楼有个洗衣间，卫生间旁边。”
　　庄凯诗下楼。

　　简心特别佩服庄凯诗。
　　庄凯诗不是那种天赋型球员，不是富二代、体二代。因为打不出头曾经退役过，又因为热爱选择回归。
　　网球是个烧钱的运动，教练、陪练、医疗、场地、装备、路费、食宿……样样都所费不菲。全球有1万多名职业选手，能在比赛中拿到奖金的却不到一半，在这一半中，大约只有男子前300和女子前250的选手有可能平衡开支，绝大多数球员单凭奖金连养活自己都做不到。所以，选择成为一名职业球员，是一条困难重重且很有可能血本无归的道路。
　　香港与大陆的训练体制又不同，大陆球员大多有省队做保障，即便没加入省队的简心，也有爸爸担任教练，而庄凯诗一切都要靠自己。刚复出时，她是靠着卖掉唯一一辆私家车的钱支付的训练费用。香港网协的补助杯水车薪，庄凯诗的奖金又少，请不起教练，住不起酒店，最窘迫的时候，她手里仅有一只球拍，连备用的球拍都买不起。要知道，那些大满贯球员，球包里的球拍常常有十把之多。
　　在这样辛苦的境况下，庄凯诗用不到三年的时间，从连排名都没有，到打进大满贯的资格赛。
　　如果不是真正热爱，是无法坚持到现在的。

　　庄凯诗回来后，简心把VIP卡给她。
　　“你男神不仅帅，人也好好。”庄凯诗惊叹。
　　“而且也很有才华。”简心星星眼，“你是没看过他的比赛，你看过你也会粉他。”
　　见她从行李箱中找出弹力带，简心问：“要做训练吗？”
　　“练一会。”
　　“我帮你拉着吧。”
　　庄凯诗说不用，左右看看，上了阳台，把弹力带一端挂在铁艺栏杆上，另一端套在腰间，绷直弹力带，一边做腰腹力量练习，一边继续刚才的话题，“想不到你是看中他的内在。”
　　简心搬着椅子跟过来，倒坐着，趴在椅背上。
　　“当然啰，我男神秀外慧中的。哎，归奕宸第一次打进澳网那场比赛你看过没？就一战成名那场。”
　　“没，很精彩？”
　　“不光精彩。怎么说，他在场上，就像……哦！”
　　简心腾地坐直，做了一个泰坦尼克号经典的张开双臂的动作，目光亮晶晶的，“King of the world（世界之王）！”

　　*

　　二楼。
　　简宏领归奕宸进房间，关上门。
　　门边摆着两个小沙发，简宏招呼归奕宸坐，给他倒了杯茶。
　　两人随便聊了几句茶叶，简宏像是顺口似的问：“你在这边也有一年了吧？”
　　“差不多。”
　　“上午晓星给我打电话，听她说，你身体恢复得挺好？”
　　“嗯。”
　　“以后有什么打算？不能这么休息下去吧？”

　　归奕宸猜到他的意图，但心里仍在犹豫，因此只说：“还没想好。”
　　简宏把茶杯放下，问出那句话：“你想不想复出？”
　　归奕宸握着玻璃杯，没说话。
　　简宏坐得离他近些，“我还没跟你说吧，前一阵网球中心主任找我，想让我进国家队，带女队，我答应了。”
　　归奕宸还不知道这件事，听完向简宏道贺。
　　简宏摆摆手，“我是想跟你说，我呢，这次是代表网球中心来的。本来总教练是要亲自来的，但是商量过后，还是让我先来问问你的意思。”
　　归奕宸清楚，网球中心特意派简宏前来劝他复出，是知道简宏对他有恩，看在简宏的面子上，他不会当场回绝。
　　简宏：“去年奥运会，队里对你是抱了很大期望的，当然了，因为身体原因退出，这个不怪你。但等了那么多年，才有这么一个机会，错过了，对你对国家都是一种遗憾吧。不过你技术还在，身体也恢复了，现在复出的话，争一个东京奥运会的名额还是很有把握的。想不想再试一试啊？”
　　“简教，”归奕宸慢慢地说：“2020年，我都30了，拿牌的希望不会太大了。”
　　网球运动对球员的身体素质要求极高，随着年龄增大，在体能和力量上都无法与年轻球员相竞争，再加上伤病积累，30岁以后，大多数球员无可避免地会走向下坡路。即便是巅峰时期的归奕宸，想拿到奥运奖牌都困难重重，何况是三年以后。
　　“不要有压力，中心也没有要求你一定要拿牌，只是希望拿到男子的参赛名额。咱们国家网球阴盛阳衰，女子能拿满奥运名额，男子这边好多年没有出现在奥运赛场上了。年轻那批还不成气候，三年后能打进奥运会的，目前来看，还没有，现在还是要靠你代表中国去拿这个名额。不管拿不拿得到奖牌，能出现在奥运会上，对男网来说就是一大突破。这个突破，中国盼了很多年了啊。本来16年很有希望实现，但是错过了，要是20年再错过，不是太可惜了吗？”
　　归奕宸在手里转着玻璃杯，有点出神。
　　的确，2020，也许是他向奥运会发起冲击的最后机会。
　　可是“复出”不仅仅是简单的两个字，它牵涉着方方面面。他有许多顾虑、许多考量，无法轻易做出决定。
　　“刚才说的，是中心的意思，我个人还有点想法。”简宏双手按在膝上，语气诚恳，“奕宸啊，你是我见过最适合走网球这条路的人。有天赋，有身体条件，有技术，有球商，能吃苦。你今年才27啊，一个网球运动员最好的时候，身体储备充分，技术完全成熟，你要在你最好的时候终止运动生涯吗？我觉得你不是这么想的。如果你真想放弃，早该公开宣布正式退役了。可你没有。”
　　他加重语气，重复一遍，“你没有。”
　　归奕宸没有反驳。
　　简宏还要继续说，这时手机响了，他从运动裤口袋里摸出手机，“哎，主任的。”
　　归奕宸马上起身，“我去阳台吹吹风。”

　　他走到阳台，反手将阳台和卧室之间的玻璃门关上。
　　简宏的电话声消失了，只有楼上传来的一阵拖椅子的声音。
　　归奕宸心里有点乱，靠着阳台的栏杆，心不在焉地喝了口已经凉透的茶。
　　就是在这个时候，他听见了从三楼传下来的自己的名字，以及，“男神”这个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