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明月里》熬夜听雨

49、格局

　　此刻，宋清正和眼前长相潦草的男子大眼瞪小眼。确切说是他自己在瞠目结舌。
　　男人看了眼春花，又觑了眼宋清，这是怎么回事？
　　青峰寨从来不进外人的，这死丫头是从哪儿带来的。
　　春花不明所以，脑子里的疑惑全都展露在脸上了，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花啊？
　　眼前这衣衫破旧的男子便是春花的老爹，老爹年过六旬，身形瘦小，合适的衣衫在他的身上显得格外阔大。
　　虽然这老头年纪上去了，但看着精神矍铄，眼珠子不过一会儿便提溜了好几圈。
　　是个滑头~
　　宋清面无表情地坐在这虽然矮□□仄，但却格外整洁的屋子里。
　　便就是凳子，都被擦得锃光瓦亮。一看就是认真在生活的人。
　　这点是糊弄不了的。
　　“我便是你们要找的人！”宋清淡淡开口，陈述事实，“我听说你们有事相商？特来一见。”
　　“嘶~”是那老头的声音。
　　宋清看着仅仅面孔惊愕，无任何紧张的这人，微微点头。
　　老头“呜”了一声，表示蓬荜生辉。
　　接着便是一通手忙脚乱，语无伦次，这老爹比划了几下后就出去了。
　　说实话，她没看懂。
　　春花却说：“老头让你稍坐，他去请示二当家他们，让我好好招待你。”
　　他就比划了两下，有这么多意思？
　　宋清的眼神透露着疑惑。
　　春花解释：“住一起久了，就是一个眼神，那意思也猜得差不离了。”
　　就是默契。
　　时至当下宋清才意识到，这老爹的年龄似乎和这春花对不上。
　　这女孩看着至多也不过十五六，而那老头看上去却是七老八十的。
　　一个人的体态，眼角的细纹，说话的语气，都会无意识地暴露出自己的实际年龄。
　　有时候压根不用细问，宋清通过自己过往的经验大概就能猜出此人究竟有多大。
　　之前听到他们的对话的时候她也没细想，如今一琢磨，倒是发现了蹊跷。
　　“你唤他老头？”
　　春花搬来一张凳子，靠近她，面色如常道：“对啊，可不就是老头了吗？”
　　说着似是发现了宋清想问什么，便接着道：“我是孤儿，老头养的我。”
　　原来如此。
　　宋清垂眸，“你们感情很好！”
　　春花也好不忸怩，似乎是当事人不在，她也坦然：“自然！”
　　她给她倒了一碗水：“姐姐你喝水，歇会儿。”
　　而今还是夜幕时刻，天上的明月依旧高悬。
　　但眼前的这位小妞却是一点儿也不困，全然不见方才的失意。
　　这情绪，真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宋清自然不敢贸然喝水，只是略点头，而后转移话题问道：“方才你在哭什么？”
　　女孩脸上的笑意顿了顿，有些不自然，深吸一口气后，便有些颓然：“唉~”
　　她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反问了她一句：“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样的？”
　　宋清有些莫名，思考了一会儿，给出了答案：“千奇百怪，无所不有。可能它和你想象中的一样，可能又不一样。”
　　有时候心境不同，看到的世界也不同。
　　真要概括个词，那该是——包罗万象！最为贴切。
　　如向日葵一般绚烂的女子怀揣着一种十分向往的语气看着宋清说道：“我在为自己难过！这世界如此美妙，我却被困在这方寸。我想出去，看看这千奇百怪的人间。”
　　嗯？你不是为情所困吗？
　　宋清有些讶然：“我还以为你是为情所困，辗转反侧呢？”
　　春花蹙眉惊奇道：“你怎会如此想？”
　　这不可思议的眼神，让雷打不动的某人都有点儿怀疑自己刚才看到的一切。
　　所以先前那一出是什么？
　　“原来不是？”宋清开口。
　　春花用力地点点头。
　　接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顿时瞪大了眼睛：“你先前一直跟着我？”难怪说她的秘密基地怎么就被人轻易地发现了。
　　若是如此，那就说得通了。
　　不是她找到了她，是她找上门来。
　　“那之前那个，你也看到了？”
　　宋清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咳咳…那个……”
　　“所以你误会我，和三哥？”
　　然后宋清就听到了以下的大女主言论——
　　“哎呀，你误会了！我之前就是想和他成亲而已。”
　　误会，成亲…而已？
　　这些词可以这么用吗！？
　　“原先老头一直想让我早些嫁人，就最近一直在帮我物色条件和性格都还不错的男子。可这青峰寨就这么大，他觉得可行的那些，都是我从小就认识并且一起长大的。
　　我不想就这么匆匆嫁人，更不想和这些人就此相伴一生。我想去外面看更广阔的所有，听说上京城车马如织，夜幕也是摩肩接踵，人流纷至沓来。春花想去外面！”
　　她目光灼灼地盯着她，诉说着她的豪情壮志，江湖意气。
　　这是一种十分浓烈的渴望，近乎农户人对日的追求。
　　“可是……我们不能随意离开青峰寨。”说着她撸起自己左臂的袖子，白皙的小臂内侧生长着一道扭曲的黑线。
　　这犹如毒虫般的印记，便是那所谓慢性毒药存在的证据。
　　“我们被那些人控制住了，每月需按时服用解药。如若不然，只能坐等暴毙。”
　　宋清听着这平淡的语气，如同闲聊家常般的风淡云轻，可话语里却是数不清的遗憾与痛苦。
　　“刚开始的时候也有人不信，所以我们折损了不少人，很多人都是被这东西给折磨死的。最初他们下的剂量很重，身子不好的人压根承受不住这浓烈的药性。而留下的，也只是那群人的傀儡与工具。
　　所以我走不了……”她永远也出不去。
　　宋清摩挲了一下碗沿，“既如此，你要和你三哥成亲是为了？”
　　“气老爹。”想了想，不对，“一部分是为了气老爹，一部分是拖延时间。”毕竟这样子，她就可以拖延一点时间了。
　　毕竟三哥又不会真的和她成亲。
　　“况且，他那浪荡的模样你应该也见到了吧？要是我能出去了，什么样的男人没有啊，非得是他。”
　　宋清略微震惊地看着春花，慢慢收拢了自己微张的唇，缓缓地点下了头。
　　好丫头，是个有志气的。
　　难过心碎都是为了自身命运啊，那哭得那么凄厉也是很有一番道理了。
　　原先还只当她只是为情所困的情殇人，是她格局小了！
　　要是有酒，宋清都想自罚一杯了。
　　见宋清有些错愕，春花愣了一下：“我说错话了？”
　　宋清连忙摇头，没有没有。
　　这想法简直不要太对！
　　春花正想继续说点什么，门口却传来了不适时的咳嗽声，二人向门口望去，不知什么时候，那老爹和四当家都已经进到院子里了。
　　观那老爹的神色，似乎也是站了好一会儿。
　　不是都听到了吧？
　　在看那什么四当家的脸色，也是不太好。
　　宋清和春花四目相对，都从对方的眼神里读出了‘我好尴尬啊’的情绪。
　　春花红着脸，有些羞愧。
　　这两人未免也太不道德了吧，还偷听人说话呢！
　　春花老爹：是你说得太大声。
　　宋清起身上前一步，朝那四当家投了视线过去，对方的目光终于从春花的面上挪开了一点。
　　“在下宋清！”她自报家门。
　　“王佑。”对方双手抱拳，执了一礼。
　　虽然面色不虞，但也能看出这是个十分俊朗潇洒的男子，此刻对方脸色深沉，更加透露出一种肃然的魄力。
　　这种感觉和官场上的众人不同，与军中的吴小将军也不同。
　　是一种很有人格魅力的气质，宋清如是感慨道。
　　这样的人打小就应该是众星拱月的吧？所以听到春花‘大逆不道’的言论才会不高兴。
　　宋清偷偷瞥了一眼此刻的春花，脸红的跟猴屁股似的。
　　这是一种说人坏话却被抓包的尴尬，即使宋清没说，却也深有同感。
　　王佑盯着宋清身后的春花好一会儿，最后才想起此行的目的：“贵客迎门喜不自胜，请借一步详谈。”
　　宋清不免想到了先前在他那处见到的盛景，不是要去他哪儿谈吧？
　　不是很想去。
　　“就在这儿吧，稍后我便在此处歇下了。”免得还要去叨扰别人。
　　王佑瞥了眼她身后的某人，暗红的衣衫还隐隐绰绰，真是……长大了啊~
　　“那好！”王佑应下了。
　　宋清转身朝春花说道：“我今晚就在此借宿了，你赶快去收拾一下吧！”
　　“噢，好好！我马上去。”一溜烟人就没了。
　　关上门，逼仄的客厅里就剩下他们三人——她，王佑以及这位老爹。
　　俨然这位上了年纪的也是这青峰寨的核心成员。
　　老爹率先开口：“二当家出门了还没回，四当家正好在，有什么同四当家谈也是一样的。”
　　王佑伸手示意：“请坐！”
　　几人坐下后，便商谈了一会儿。并没有多久后，王佑便走了。
　　望着此人离开的身影，宋清悬着的心也稍稍定了点。
　　起码不是孤立无援了。
　　也挺好！
　　侧屋的春花眼见四当家直接走了，便也径直过来了：“说完啦？这么快？”
　　老爹方才还有些欣慰的表情一见到这个不省心的便开始挑剔了起来：“你以为谁都是你啊，那嗓门鬼嚎鬼叫的，说的话隔着二里地都能听到了，关键是这嘴啊，还说不停。你来来来，说给我听听，我听你还能冒出点什么废话。”
　　一碰到老爹的春花也立即支棱起来：“那谁知道你就这么带人过来了，吱也不吱一声，我看你这老头就是想看我出糗的。要是你早点咳嗽两声，那三哥怎么又会听到。”
　　“哦！那这么说全怪老头我咯，是我张口闭口大言不惭的？是我口无遮拦，想啥说啥的？是我……”
　　“住嘴臭老头！”
　　“诶我就不住嘴怎么了，你能奈我何？”
　　“我……我，我再也不理你了，哼！”
　　“我也不理你了呢，哼哼！！”
　　一旁的宋清：不愧是爷孙俩，幼稚得一模一样。
　　她还是赶紧去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