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与暗：桃林梦篇》莫炎小鹿

37、花魁之舞

　　南钟杰的声音越来越低，脑袋也越来越耷拉下去。
　　“阿杰！”苏郁忙扶住他，想看他是不是又身子不舒服，可他刚才的那一大堆话又搞得本来就头昏脑涨的她不知所措。
　　南钟杰又突然猛地抬起头来，凑得越来越近，右手还托住了苏郁的后脖颈，最后停在离苏郁的脸才一两寸的距离上。
　　两人就这样深深地注视着彼此的双眼，苏郁从南钟杰眼中看到了很多她从未见过的情绪。
　　他眼中似乎出现了两个多月未曾见到过的光芒，那样闪闪发光，令人难以遗忘。
　　许久，南钟杰的手一托，两人的脸贴得更近。
　　他低下头，轻轻地、浅浅地，像亲吻世间罕见的珍宝一样，亲吻了苏郁，只一瞬，就匆忙离开。
　　“对不起，小郁。接下来的路，我没法陪你走了。”南钟杰松开了手，离远了些。
　　“什么？”苏郁脑袋懵懵的，还沉浸在刚才的吻中没反应过来。
　　只见南钟杰突然一下子倒下，又一下子陷入昏迷中。
　　苏郁脑子“嗡”的一声，她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这个男孩，一直深爱着她，而她之前因为眼中只有另一个人，从未注意过他的感情。
　　而如今，当她终于失去一切，慢慢开始喜欢上他的时候，已经不能再失去他的时候，他却也要离开了。
　　苏郁颤抖着伸手碰碰南钟杰，却发现他不知何时早已浑身滚烫，面色通红，又发抖不止，意识不清。
　　“阿杰——阿杰！求你醒醒！”
　　苏郁剧烈地摇晃着南钟杰，随后又摔下床，爬到药箱旁边，可是药箱里全都是那些疗愈磕碰伤的药，哪有降温的呢？
　　苏郁又跌跌撞撞地跑到门口，大力砸着门呼喊着：“有没有人来救救阿杰！他要——他要不行了……”
　　怎么可能会有人来呢？
　　那些人不就是让南钟杰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吗？
　　为什么——为什么如此不公！
　　阿杰他只是因为崇拜师父才来的，他只是听从师父的安排他有什么错！围剿良奈并非他本意，他凭什么也要遭受报复……
　　苏郁跪在地上抽泣起来。
　　可是南钟杰的状况又不允许她哭了。
　　她抹了把脸，将自己的裙摆撕碎，吊到水井里当手帕用，然后又吊上来，拧干了，再拿去给南钟杰擦拭身子，试图靠这样的办法给他降些温。
　　苏郁从没这样完整地触碰抚摸过南钟杰。
　　她这才注意到，在南钟杰宽大的衣服下面，是不知何时早已瘦骨嶙峋的身躯。
　　她还记得她第一次见到南钟杰的时候，他胖胖的，憨憨的，圆圆的红脸蛋总透露着不愁吃穿的模样。
　　而如今，他骨瘦如柴，脸颊凹陷，再不复当初的模样。
　　可是无论她如何为南钟杰擦身子降温，他的体温都始终居高不下，甚至越来越热，嘴唇也越来越苍白。
　　苏郁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捂着脸，痛哭起来。
　　一直到过了好久，她突然觉得身旁的人碰了碰她。
　　南钟杰竟然醒了，眼睛半睁着，嘴唇干裂，虚弱得很。
　　“阿杰！”苏郁扑到南钟杰身上。
　　“别哭……小郁……”南钟杰试图抬手摸摸苏郁的脸，但还是失败了，“要是这些都没发生，我本来，还想追求你呢。”
　　“阿杰——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种话！”苏郁的泪水再一次喷涌而出。
　　“小郁……对不起……”南钟杰的声音越来越轻。
　　“不，不，你别离开我，求求你别离开我，我一个人不行的！求求你！”苏郁牢牢抓着南钟杰的手，早已语无伦次。
　　“小郁……下辈子……先回头看看我……好吗……”
　　最终，那个男孩还是陷入了寂静。
　　“阿杰！”苏郁一下子深深吻住南钟杰，与刚才的轻吻不同，苏郁的吻浓烈，可惜却再也得不到回应了。
　　泪水再一次从南钟杰的眼角划过。
　　只是这从此便是最后的泪了。
　　浓烈而呛鼻的花香已然充满着整个屋子，苏郁的情绪也实在是过度崩溃，再加上意识模糊，终于再也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三年之约将至，曾在这三年之内建立的缘分最终也都将一丝丝散尽，很难说这些都是命运的注定还是刻意的安排。
　　不过是花开花落自有时罢了。

　　当苏郁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正坐在一个高大的椅子里，这椅子的花纹华丽而繁复，上面的金银珠翠却冰冷。
　　苏郁四处看看，这是一处像戏院一样的地方，台上灯光昏暗，台下有着十多个和苏郁所坐的一样的华丽桌椅，围着舞台形成了半圆形。
　　这地方空旷，连窗户都是五彩的宝石拼成，透进阳光也变得五彩斑斓，天花板也都由低到高汇聚于一处，像一座半圆形的宝塔，天花板最高处的塔尖正处于舞台正上方。
　　而塔尖那里有个铁笼，若里面有什么东西，下面的人一定能看得一清二楚。
　　“你醒了。”一旁响起一句女声。
　　苏郁扭头一看，林拾姻不知何时坐在了她右边的座位上，比起四个多月前，她虽化着精致的妆容，但已是面色苍白，形容消瘦。
　　而祈佑也正站立在林拾姻身旁，颇像一个侍卫，瞥了她一眼，又看向前方。
　　苏郁惊得立马就要起身，却发现自己身后就是那两个侍卫，正手持利刃站在她身后两边。
　　“别急啊，好戏才刚要开场呢。”林拾姻做出噤声的手势。
　　随着音乐声的响起，四周的其他座位不知何时坐满了人——当然，其中也有可能有几个是影族。
　　他们性别各异，身边都跟着一两个或娇媚或柔弱撒娇的异性情人。
　　他们各个笑呵呵地互相敬酒，饭桌上是美味佳肴，却没有应搭配的美酒。
　　台上灯光突然亮起，随着音乐伴奏有节奏地变换着，宛如一场灯光秀，忽而映射出一座华丽府邸，两个女孩在其中嬉戏打闹；而后音乐声又突然轰隆隆地刺耳起来，台上也是一副铁骑突出刀枪鸣的场景；随后台上又出现了拍卖场，又出现了妓院的人头攒动。
　　苏郁不明白这意思，扭头望向林拾姻。
　　只见她却极其专心地注视着台上的场景变换，但那眼神却悠长，似乎想要从那表演中看出些其他的什么东西，而那表情也早已陷入无尽的哀伤。
　　随着几下鼓声，台上再次陷入一片漆黑与寂静。
　　突然有人大喊道：“花魁出场了！”
　　随即，一束灯光照向舞台一角，那里出现了一个身穿华服的女子，蓝红交叉的华服拖地又臃肿，还踩着一尺高的高跷，长长的秀发高高地盘起，插着不少步摇和发簪。
　　苏郁觉得那女子实在是眼熟，但那女子妆容太浓，面色苍白又涂抹着鲜红娇艳的口红，实在看不清她到底是何人。
　　但当她拿出表演道具的时候——尽管那法杖上缠着相当多的铃铛和丝带，但苏郁一眼就认出那是婉熹姐的法杖！
　　如今尽管那台上女子依旧浓妆艳抹，但苏郁带着对婉熹姐的印象再去看那女子，那根本就是纪婉熹本人。
　　怎么会……婉熹姐，竟然还活着？
　　苏郁说不清自己应该高兴还是恐惧。
　　虽然如今亲眼见到婉熹姐还好好地站在那里，但是以她对林拾姻的观察以及对过往经历的分析，如今婉熹姐出现在这里，还特意叫她看见，说不定，就是林拾姻终于要对婉熹姐下手了。
　　可她怎么会成为花魁？
　　那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早无当初的一点影子，而分明是训练有素的模样。
　　苏郁又扭头看向林拾姻，但拾姻依旧是一副认真看戏的模样，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她身旁的祈佑也同样是如此，但他的表情中似乎还带了些什么别的东西。
　　苏郁看不透他。
　　苏郁再次将视线挪回台上。
　　纪婉熹已然站在舞台一边，高举着那淡黄色的法杖，一摇，铃铛都一起叮铃铃地响起，当铃声停止的时候，舞台的另一边出现了四五个苍白扭曲的身影——是堕影！
　　若贾少爷说的为真的话，这种纪府最常见的扭曲影族也就是最下等的影族，说白了就是暗社会所特意制造出来盈利的失败品，那如今将这些劣质影族放到舞台上的用意到底是……
　　随着纪婉熹舞动身姿，她竟在台上除起影族来，可那除影又与寻常不太相同，而是以充满节奏感的、浪漫的、优美的姿态，在台上摇晃着，挥舞法杖时铃声响起呼应着音乐，因元素控制而扬起的沙土也汇聚成丝带的模样漂浮在纪婉熹周围，随着台上的劣质影族被一个个除掉，一场绝佳的视听盛宴也就此落幕。
　　表演结束的纪婉熹又一步步走下台，每一步都极尽精致。
　　随后她将法杖交给台下的侍者，又一扭一扭地迈着小步朝观众席走去，每一步都像计算好了的一样。
　　“美人儿，过来！”一旁座席的大爷模样的男人往纪婉熹的方向扔了几块金子，把纪婉熹招呼了过去，“到这儿来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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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补充设定：上一章侍卫端进来的艳粉色的花其实是暗社会培育的一种人造花，其花粉很像酒精，能让人口吐真言。
拾姻其实一直都知道南钟杰喜欢苏郁，所以之前也暗示过苏郁，如今还特意安排两人同住独处几个月，南钟杰都没有表白，才最后在他临死前安排了花，也算是对南钟杰最后的一点点仁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