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与暗：桃林梦篇》莫炎小鹿

31、终于流散

　　师父的平安无疑为苏郁下了定心丸，苏郁心中又默默想着，希望糟糕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希望一切都到此为止吧。
　　明天早上天一亮，就去解除和官府签的那什么该死的合同，然后大家一起踏上寻找师母的征途，求人不如求己，只是希望明天醒来能是更好的一天。
　　不，要是明天一觉醒来，发现这一切都是梦就好了，希望大哥哥还像以往那样温柔亲和，希望师母还像以往那样训斥大家。
　　苏郁这样想着，也就这样慢慢进入了梦乡。
　　如果明天真的能够来临。
　　那就好了。

　　午夜，苏郁因白天喝水太多而起夜，回来的路上却注意到最西边的屋子窗内传来微弱的光亮。
　　按照位置，似乎是六妹妹的房间？她今晚没有睡觉吗？这么晚了，她不睡觉又做什么呢？
　　苏郁这样好奇着，就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刚走到跟前，却发现门口有一条小缝，正好能隐隐约约地看见屋内的场景，屋内还传来了一男一女的微弱的说话声。
　　屋内是苏郁和另一个男子，苏郁正躺在床边，而那男子似乎正单膝跪在床边，可是背对着门口，看不见是谁，因为离得太远，也听不出是谁的声音。
　　“他们给你寻来的这药，也算是他们对你的一点心意，你多少喝点，万一有救——”男声这样说道，语气中透露着担忧。
　　他们是谁？拾姻怎么了？苏郁皱眉不解。
　　“不中用了。”拾姻摆摆手，“我的状况，我心里清楚，也就这几个月了。况且，也没必要。”
　　“可是至少……”男子似乎有些犹豫，好久才说出下半句，“得熬到这一切结束吧。”
　　什么结束？苏郁越来越迷惑不解。
　　“多少喝点，求你了。”那男子重申哀求，“你救过我的命，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去。求你了，就算是为了我，别这样对自己。”
　　救过谁的命？苏郁越来越不解。
　　拾姻这才又坐起身来，略含了几口那男子喂的药。
　　“纪忠信翻了我的屋子……”拾姻竟直呼师父大名，毫无尊敬之意。
　　“我明白，我已经和那登徒子按你的指示约定好了。”
　　登徒子是谁？
　　“既如此，约定的时辰，快到了。”拾姻突然没头没脑地说出这么一句话。
　　什么时辰？
　　苏郁刚想凑近细听，身后却突然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从背面一把将苏郁击晕。

　　凌晨，屋外传来哗啦啦的细碎声音，随后那声音越来越大，直闹得吵醒了昏迷的苏郁。
　　苏郁后脑勺还隐隐发痛，坐起身来，想看看是什么声音吵醒了自己，却发现窗外传来模模糊糊的火光。
　　苏郁立马随手抓了一件外套披上，然后就想冲出屋子看看，结果却差点撞到门上。
　　怎么回事？门被从外面锁上了，根本打不开，怎么会这样？
　　苏郁听见东边传来了剧烈的砸门声，苏郁猜想恐怕隔壁的南钟杰现在和自己的处境一样，都是被锁在自己的屋子里。
　　苏郁赶忙敲起自己屋子里东边的墙，想要引起南钟杰的注意。
　　南钟杰果然注意到了，很快也敲起了墙回应着苏郁。
　　苏郁把耳朵贴在墙上，大声地喊着：“你那边也被锁上了吗？”
　　“你那边也是吗？该死的。”南钟杰同样传达着自己的信息，“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等等我！”
　　南钟杰那边的喊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剧烈的碰撞声。
　　几分钟后，苏郁屋外传来一句嘶吼：“离窗户远些！”
　　苏郁连忙后退，躲到屏风后面。
　　一个比人腰还粗的大木桩子突然从窗外砸了进来，随后南钟杰的脸出现在窗外。
　　苏郁欣喜万分，连忙跑到窗前，南钟杰从窗外伸进来一只手，拉着苏郁从被大木桩子砸碎的窗户跳了出来。
　　但是根本没有时间让两人思索到底是谁锁的他们，因为此时此刻，在他们眼前，二进院的正房正燃着熊熊大火，恐怕此时师父正有危险！
　　两人连忙往二进院跑去，在奔跑的同时，苏郁注意到其他四个房间的门全都是大开着的状态，屋内并没有人。
　　奇怪，他们人都去哪里了？
　　两人跑到二进院，才发现正房已经快要烧透了，但是正房中央的地面上似乎还躺着一个人。
　　“师父！”南钟杰一眼认出了那个已经被烟熏得发黑，趴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身影。
　　苏郁一听这声，心都凉了半截，连忙跟着南钟杰冲进了火海，还顺便利用自己的法术尽量控制着火焰不要往三人的方向再进一步蔓延。
　　南钟杰先赶到师父身边，拼命摇晃着师父，想要把他叫醒。
　　苏郁连忙摁住他，说道：“这里不是救人的地方，先出去要紧，现在看正房这火势，房屋坍塌只是早晚的事，到时候我真再也控制不住火情，也保不了我们三人了。”
　　南钟杰点点头，于是扛起师父，紧紧跟在苏郁身后出了屋子。
　　三人刚出去不久，随着房梁木柱碎裂的声音，这个承载着纪府师徒无数回忆的正房，终于，坍塌了。
　　但此时却没时间让苏郁为此伤感，因为在当下救师父毫无疑问是最重要的事情。
　　两人把师父扛到平时练武的东边院子的亭子里——二进院的其他屋子也早被正房的火势牵连，如今都大大小小地烧了起来，根本没有地方给几人落脚。
　　南钟杰和苏郁一同为师父清理口鼻，希望能够尽可能减少大火烟雾给师父带来的影响。
　　但直到这时，苏郁才注意到师父身上满是血迹，甚至可以说是遍体鳞伤，刚刚有人和师父战斗过吗？

　　过了许久，连天都要蒙蒙亮了，随着几声微弱的咳嗽，师父终于醒了过来，只是还是太过虚弱，说起话来有气无力。
　　“师父，是谁放的火？是谁伤了您？”苏郁其实心中多少有些答案，但仍然想求一个确切的答案。
　　“是……殷……”师父似乎很犹豫很犹豫地才从牙缝中挤出了这两个字。
　　听到这个答案，苏郁毫不意外，大师兄殷煜可以说从一开始就在自己的怀疑对象榜首。
　　只是，单凭一个殷煜，他怎么可能打得过师父呢？
　　“拾……姻……”师父似乎有话想说，挣扎着缓缓伸出了手，望向南钟杰的方向，“她……她……”
　　南钟杰一把抓住师父悬在半空中的手，又靠得近了些。苏郁也凑得近了些，想听师父的话。
　　“拾……姻……良奈身边的……那……那个……”师父简直像是要用尽了最后的力气。
　　一瞬间，苏郁还没反应过来，南钟杰却战栗起来。
　　“师父，您是说，拾姻……就是我们当初除影族良奈的时候利用的他身边的那个人族女孩吗？”南钟杰的语气有些不可置信，但还是犹豫着帮师父补充完整了这句话。
　　师父用着几乎看不出来的力度点点头。
　　“那婉熹姐哪去了？”苏郁来不及震惊拾姻的事，只是依旧担心着自己那最好的闺密。
　　“祈佑……带……带她逃了……”
　　还好……看来婉熹姐此时应该还很安全。
　　突然师父吐出一大口黑血，眼看就要不行了，却又一下子回光返照般硬撑起身子，紧紧抓着另外两人的手，气息时有时无地嘱咐道：
　　“钟杰……你一直，是个好孩子，师父知道……师父也想，看着你，成家立业……可惜……可惜……咳咳咳……杰……无论如何……保护好苏郁……”
　　南钟杰早已泣不成声，只顾着不停地点头。
　　再活宝的人，在这样的氛围下，也会明白，这一次，师父是真的要离开他们了。
　　“苏郁……你父母，把你托付，给我……真的很抱歉，不能再保护，你的安全……”师父望向苏郁，仍旧带着一脸不舍，“苏郁……以后，钟杰……你们，是一家人……你心细，为师，为师就把钟杰，托付……”
　　随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师父本就虚弱的声音戛然而止，师父死不瞑目，眼神还带着原先的一丝不舍。
　　苏郁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一周之内，苏郁不仅险些死去，还失去了两个“家人”。
　　为什么，上天如此不公，连遗言都不许人说完。

　　那天，苏郁与南钟杰紧紧相拥，又在院中选了一块高地将师父下葬，之后苏郁几度哭得近乎晕厥，又因过度崩溃在师父的坟旁逐渐陷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
　　苏郁的大脑无数次闪回着师父临终前的话语，又无数次闪回着曾经纪府热热闹闹的时光。
　　突然，一个念头冲进了苏郁的脑海，一下子惊醒了她。
　　苏郁一下子如至冰窟。
　　南钟杰见苏郁神情不太对，吓了一跳，连忙追问。
　　“祈佑曾经说过，他是走投无路被拾姻的父亲收养……可是，如果拾姻是良奈身边的人族而并非是小除影师之女的话，那是不是说明，祈佑他……”
　　南钟杰一下子清醒，一脸严肃地接道：“祈佑的身份……大概也是假的。”
　　“婉熹姐不是得救了，而且陷入更危险的境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