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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县令 ...

  •   柳槿和慢悠悠地牵着驴往县衙走。

      对于徐大小姐揍他这事,他震惊多于恼怒——这位娇花般弱不禁风可怜巴巴的小姑娘,打人这么痛!

      柳槿和还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委实不算美好。

      靡靡熏香,重重纱幔,日光经由琉璃格窗折射成五彩光束,透过垂放及地的帷幔,显得尤为暧昧。他只不过吃了一盏丫鬟送来的酒,整个人便飘飘然茫茫然,被领进这空屋休憩。正当他感慨“不愧是公府,无人久居的屋子都如此奢侈”时,脚步虚浮的徐觉清叫人推进来了。

      柳槿和彼时半卧在次间的榻上,艰难的眯起眼睛往外看。

      一个颇为粗蛮的婆子推搡着觉清,一鼓作气推到他膝头,甚至“贴心”地摆好了二人的姿势——觉清搂着他脖子,面颊贴着他的唇。

      他浑身乏力,只迷瞪着眼与觉清面面相觑。

      她有双很美的眼睛。柳槿和盯着看,想起来扬州的夏季,经常落雨,雨后青石板路洁净湿滑,空气中有清新的泥土味。

      但她的眼里很快蓄满了眼泪,眼神灰败惨淡,好像陷入绝望的洼地。

      柳槿和不合时宜的想,噢,这种计策,居然发生在我身上了。我是不是有点赚啊?她应该也……没亏到哪里去吧?

      第二次见面便是新婚夜了。

      与其说这是一场婚宴,倒不如称其为戏剧,列席的人远超徐家派放请帖的数目,诸人皆窃窃偷笑,且看这对出名夫妇该如何收场。谁心里不门清这是场争斗?徐家大小姐落败了,固然她委屈,这位突遭横祸的二甲进士也委屈,又与看客何干?他们得体端庄的皮囊下只叫嚣着:再精彩些,撕破脸来,最好打起来闹起来!

      一个肥头大耳的贵族公子端着酒杯凑到柳槿和面前,“柳伯棠,你可真是艳福不浅!徐家这位小姐性子乖巧,兼有花容月貌,为兄真是羡慕你的好运气!虽往后仕途不顺,好歹家里有温柔乡不是?”周围的人都笑起来。

      胖公子端起酒杯做敬酒的样子:“来,为兄敬你,恭喜你新婚!”

      柳槿和凉凉地瞟过他,淡淡喝下杯中酒。

      胖公子不乐意道:“你怎么回事,连句‘同喜’都不会说吗?”

      “听闻老兄家中新添麟儿,伯棠与老兄同喜如何?”柳槿和笑了笑,装模作样地做了个揖。胖公子粗眉倒竖,边上的人劝道:“哎,伯棠可是喝多了?开玩笑都开不得了!”

      柳槿和只是挂着若有若无的笑。

      从早到晚,外间迎宾饮酒的柳槿和简直吃下去一肚子气。待到他略有些忐忑地揭开新娘的盖头,却见一张惨白的脸、一对哭得快睁不开的眼睛。

      柳槿和突然感觉自己孤立无援。

      嘴里吐出他一贯直戳心窝子的冷言冷语,坐在床上的新娘死死咬着唇,“腾”一下站起来,梗着脖子仰视他。他以为她要回击什么,可她只是脚步僵硬地绕开他走出去,叫她的婢女为她更衣。

      洞房花烛夜,柳槿和睡在了床下的脚踏上。

      “柳大人!”

      柳槿和回神,转头看去,是衙门里资历相当深厚的捕头瞿老大。

      瞿老大生着一副笑模样,圆头圆脸,眼睛总弯着,甚是讨喜。他身材矮胖,像个球一样滚来,先摸了摸驴子的头,被驴不耐烦地顶开。

      “大人这驴,养得真好!瞧瞧,多忠诚的驴,旁人都碰不得!”

      柳槿和懒洋洋道:“许是瞿大人今日身上有煞气,惊着了我的小茹。”

      瞿老大“哈哈”干笑两声,“怎么会呢!下官来寻大人,是因着一桩案子!梨沟弯那边发现了几具女尸,死状离奇,浑身赤裸,相貌却惊人的俏丽。更巧的是,梨沟弯南边儿不过百里的望楼客栈昨夜子时前后着了火,眼下也没个结论。这等大案,大人您解决了,岂不是扬名十里?”

      “哟呵,真叫我说中了。”柳槿和道,“瞿大人当真带着煞气来了。那处是本县和穗县交界处,且一般都是穗县管理。你这是给我捡回来一个大麻烦吧?”

      瞿老大笑眯眯道:“岂敢岂敢!大人是金榜题名、位列二甲的才子,此等风头不出,还待何时?”

      柳槿和突然轻拍了一下驴的臀部,驴好似接收到什么暗号,嘶鸣一声竟向瞿老大扬起了后腿。

      瞿老大笑不出来了,屁滚尿流地闪到一旁,正要控诉,却见那驴好整以暇地轻轻刨着地,全然不像要攻击人的样子。

      瞿老大暗自咬牙,面上赔笑道:“案子的卷宗已移交给刑名师爷方大人了,只是方大人为着先头的轻薄妇女案焦头烂额,恐怕要大人多费心力了。”

      柳槿和嗤笑,牵着驴往县衙走去。

      县衙后院,觉清一头扎进带着霉味的被子里。

      文墨温声细语劝了许久,觉清仍是埋在被子里呜呜直哭。

      她完蛋了,她居然打了柳槿和!万一柳槿和纳了一水儿的美妾通房对付她可如何是好?她们会如何设计害她?

      觉清伤心到一半,忽然感觉后领子一股巨大拉力,把她像拎小鸡崽似的提溜起来了,觉清脸上挂着泪,傻傻地看着拽她起来的人。

      是个梳圆髻、五官英气的中年妇女,利落的青色装束,散发着皂角清香。

      “夫人,您方才进来得急,兴许没瞧见奴婢。奴婢娘家姓冯,叫冯姑便好!”冯姑把觉清放在地上站稳,笑道:“怕您闷久了不舒服,冒犯您了。”

      觉清木木摇头:“没有没有……”

      “奴婢算是从小看大人长大的,老夫人就叫奴婢来给夫人您打下手,管管家。瞧您这模样,奴婢就猜得八九不离十了——可是大人又胡说八道了?嗐,老夫人常言,大人他是狗嘴吐不出象牙,好的说成歹的,把人往死里得罪!都亏大人命大,才活到这个岁数。您若是气着了,只管打骂,老夫人只会心疼您骂累了手疼了!”

      冯姑顿了顿,“老夫人知晓您是京中贵女,嫁入柳家着实委屈。她说等忙完了手头上的事,年前定要来看看您的。”

      觉清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一番叮嘱。当她听到“自小看着大人长大”那句时,还以为接下来会是“大人的寒窗数年都白费了”、亦或是“夫人您是怎么嫁过来的您心里门儿清”。

      但恰恰相反。

      柳家的人竟让她宽心。

      觉清扁着嘴,喉咙深处呜咽了一声,又委屈又动容。满京故交亲友,根系相连的世族人士,要么嘲笑责骂、要么装聋作哑。事发数月,唯一宽慰到她的,居然是柳家人。一介寒门人家。

      冯姑微笑着拿帕子给觉清擦泪,正待说些什么,却听见一阵咕咕声。

      扒在门口探出个头的徐怀可怜巴巴道:“阿姐,饿啦。”

      饭桌上,觉清颇为不好意思地向冯姑解释徐怀的来历。冯姑一脸认可的点头:“夫人做得对。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能丢给那等心怀不测之人?咱们尽力护好小世子便是。您是世子亲姐,天王老子来了也挑不出您的错来!”

      觉清心中慰帖极了,不禁遗憾为什么这个家里要多柳槿和这个人?

      念头刚过,蹲在角落长蘑菇的小厮青松一蹦三尺高:“大人回来了!”

      觉清身子一僵。

      为给觉清接风洗尘,冯姑叫人在后院的中庭摆了席面,故而觉清没处躲,眼睁睁看着柳槿和顶着半面发红的脸走过来。

      他打量着菜式:“吃挺好?”

      觉清硬着头皮回:“还好。”

      “呵,天天酒池肉林的世家小姐,精心准备的花样果然只算得上‘还好’。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土里长的都有了,要给你猎个朱雀玄武的么?”

      “咳咳。”立在一旁的冯姑接话:“大人可要一起用饭?”顺便给柳槿和使眼色。

      柳槿和腿一伸在觉清边上坐下,“自然。瞧瞧这道八宝鸭,这东坡肉晶莹剔透,还有这鳜鱼——既已临近冬日,还能捕来,想必花了大价钱。让我好好补一补。”

      觉清大气不敢出,默默挑着鱼刺。

      冯姑轻咳,“大人您瞎说什么呢,怎么就要补了?”

      “被人打了不得……”

      觉清把剔好的鱼肉夹给柳槿和:“夫君,慢用。”

      柳槿和看她一眼,哼了一声,吃下鱼肉,却停了筷子,表情正经起来:“罢了,有正事来的。大小姐可吃好了?”

      觉清沉默地看了眼剩了大半的饭菜,狠心道:“好了。夫君可有事么?”

      “随我来书房。”

      对面的徐怀不乐意了,早看这个拽的二五八万似的姐夫不顺眼了,“阿姐她可以吃两碗饭的,不许让阿姐饿肚子!”

      觉清简直两眼一黑。

      柳槿和脸色古怪地看了觉清一眼,“的确是要事,不若你端着饭去书房?”

      “无碍!我……我回来再吃便是。”觉清丢给文墨一个眼神,希望文墨能明白自己的意思,给徐怀取消掉晚间的点心,一旬都不许吃甜点!

      冯姑问:“夫人看姑娘是什么意思?”

      文墨挠挠头,“兴许是把饭菜温好等她回来?”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县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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