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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顺天意 ...

  •   即便因着杀身意外,二人有了那么一日相近,两人的关系,还是没什么变化,揭影依旧冷脸以对,李西子照样不亲不疏。

      揭影这时候就会自我怀疑,对于李西子的疑心会否太过,她不是来接近他的。

      他并没有从她那里,收回那把匕首,所以那把匕首,一直留在了李西子的枕边。

      “你随我来。”

      李西子没问他要到哪里去,只是跟在他身边。

      这明显是一座青楼。

      路边女子招摇着手帕,带过一阵香风,走过的男子,如同穿线的珠子,一个接一个的进入。

      “待会儿这里的花魁赛天仙,将要会首,届时你趁机抬牌子,争名额,留下众人,我进去一趟,就去找你。”

      “你要去杀人么?”

      揭影难得在这些事上,对她多透露几句,“这次不是。”

      李西子应承,“好。”

      她戴上斗笠,混了进去。

      前厅吵吵嚷嚷的,混了许多人,揭影看着她混入其中,才对着房号,找到了太傅家小儿子在的那间,问出了强收粮税三成的县官名字,才去到前厅。

      也不知怎么了,这里竟然骚乱起来,听见旁边酒客窃窃私语,才知道一二。

      原来这赛天仙,真身是旁边臃臃肿肿,会舞的侍女,而隔着重重珠帘,翩翩起舞的哑巴美人儿,是真正的侍女。

      有人多问几句,赛天仙便露馅儿了,非与其他花魁比舞,哑巴美人儿不愿意,几人动起手来,搞开一场闹剧。

      想来是李西子的手笔。

      揭影于混乱中,握住了李西子的手腕,趁乱带了她出来。

      “我要出门一趟,若半月未归,你自启程,徐娘在等你。”

      李西子倒茶的动作,没有差误,轻轻点头,同他吃完一盅茶。

      她送行时,握紧匕首,对他说,她会等。

      揭影没有搭话。

      李西子又揉又碾着花瓣,想着昨日青楼一遇。

      有个小厮替她举牌,引她去见人。

      “无论你是谁,我们左不过两个来回能说话,五句为止。”她离开得太久,只怕揭影也要疑心。

      “吾乃七公主,是来招贤纳士的。”

      “为何?”

      “五哥他们能为你做的,我也可以,他们做得皇帝,我也可以。”

      “公主殿下,还有三句话的时间来说服草民。”

      “你想完成的心愿,我来为你助力。”

      “什么心愿?”

      公主嫣然一笑,“集州李家。”

      李西子表面悠然,双手却忍不住交握,“公主玩笑,草民担不起。”

      公主转动腕上红珠,“你为旧主殚精竭虑,我也动容,经此事毕,我送你们离开。”

      剩下还有的话,李西子并没有听下去,只是托口告辞,回了青楼。

      揭影启程三日后,她接下了七公主的好意。

      公主的要求,不过也一样的,都是要她,作为托着揭影这把剑的剑架子,把揭影带去他们身边。

      他们需要一把利刃。

      只是她与他,从来淡如水。

      突来的转变,是揭影带回了一个灰头土脸的女子。

      一番洗净,再着彩衣。

      李西子看过一眼就明白。

      这是他命中注定的女子,哪怕命运让她和他先有了一场意外的相遇,哪怕他对她有的那些意外照拂,也只是因为,她是个颠沛流离的女子。

      他终究还是只会在意这个人。

      ——苏晴雨。

      她梳洗过后,可见是富态美人,鹅蛋脸杏圆儿眼,行事可见是个端庄的大家闺秀。

      苏晴雨比之李西子,多了点俏皮活络,话里能开出花儿来。

      李西子较之苏晴雨,多了味清苦哀愁,眼里能满出温柔水,眼眸流转便是时光轮回。

      揭影心里想着平静,觉得李西子那里安安静静的很好,却又不由自主的,向热烈的苏晴雨那里靠。

      这两个人身世大差不差,究竟哪个更像他的心里人,他也分辨不清。

      河边被突袭的那一晚起,他就在防备李西子,她是他的不可操控。

      而苏晴雨,太像他故去的青梅竹马,他的永志不忘,可他时常又觉得,她哪里都不像那个人。

      因此,日子越长,他心里更燥得很,才出房门,看到李西子又在树下淘澄花汁。

      她的脸颊、鼻尖被花汁沾染,不见狼狈,反添妍艳。

      他掏出那块她送的手帕,慢慢下楼去。

      “擦擦吧。”

      李西子偏头过去看他,双手接过,胡乱抹了一把,“多谢。”

      她的脸颊,因为这胡乱一气的用力,已经被揉搓得红了,到底这样,也还是没把花汁给擦掉。

      揭影忽然心一刺痛。

      当年坐在树下读书,陪他练武的那个姑娘,也抓不住被风吹动的发丝,那个时候,他就会放下剑,替她把发挽上。

      他从她手里把帕子拿过来,小心的,如同擦拭剑身一般,仔细又轻柔的,替她把脸擦净了。

      “你怎么不走?”

      几月光阴,生死未卜,不是好等的。

      “我说过的,要在这里等你。”

      啪嗒一声,纸灯落地。

      苏晴雨的笑脸,僵硬得有些难看,这灯,她捡也不是,不捡也不是。

      揭影把帕子往李西子手里一塞,“洗好了,记得还。”

      “是。”李西子应下。

      揭影向对他说话的苏晴雨点点头,转身回了卧房。

      苏晴雨没有追过去,反而是在一边坐下,问她,“李姐姐喜欢秦哥哥吗?”

      “怎么问这个?”李西子把帕子收好,拿起石杵,继续捣花汁。

      她连他姓名都不甚明了,空对着一个外号,哪里谈得上其他。

      苏晴雨拿起几片花瓣,又丢回篮子里,“因为我心悦他。”

      “与我有什么关系。”李西子捣花的节奏,一点儿没乱。

      “我不想和你成为敌人。”苏晴雨话直白,视线也直接,“我喜欢他,一心想要和他在一起,没办法分心对付你。”

      “所以呢?”李西子头也不抬,又问了一遍,“所以呢?”

      “想要姐姐帮我。”苏晴雨两手撑着下巴,“我是来求助的。”

      “男女欢好的事,我不懂。”李西子抓了一把花放进去,捣花的速度显然慢了些,“他的性子,也很不好琢磨。”

      “可你,是留在他身边最久的人。”

      “不过是这段路刚好一个方向,同行而已。”

      苏晴雨把在手里玩的花都揉烂了,也再说不出话来。

      李西子防备得太好。

      她扔掉花瓣,往揭影的屋子走去,路过纸灯,被苏晴雨的脚步,狠狠碾过。

      李西子走过去,抓着手杆,把扭曲变形的纸灯,放在了一边她坐过的石凳上。

      不知道苏晴雨与揭影,他们两人间说了什么,总之就是穿戴整齐的,看着要出门去。

      “李姐姐,咱们一起去吧?”苏晴雨撩开帽檐上垂下的纱,“今儿是七夕,秦哥哥答应了,一起去庙里祈福。”

      李西子看看她,又看看他,拒绝的话才到嘴边,就被他一句:“一起去吧。”

      生生拦截。

      “一起去吧。”苏晴雨放下纱帘,那一瞬的神情有些说不清,似乎是情理之中的失落,还夹杂了些嫉妒。

      揭影帮着李西子把东西收了。

      李西子净手,身上依旧穿着水碧裙,连头发都没怎么理过,松垮垮的发式,簪着步摇。

      三人行的步调,总有人会落在最后面。

      李西子背着手,去看摊贩,去看枯树,去看潺潺流水,就是不看前面并行的两人。

      若不是后来事,她倒也想说,这两人是很般配。

      正出神着,被棵树吸引了目光。

      那是棵富贵树,黄灿灿的晃人眼。

      听说是哪位上古大神仙的化身,为人间安宁死了几次,堪堪留下个原身在这里,朝代虽然更迭,对这树的敬仰却没变过。

      男男女女聚在树下,嘴里念念有词,不知道在祈求什么,左不过也就是两情久长。

      李西子偏移的脚步又挪了回去,双手合十,轻轻的说了一句,“惟愿你能得救。”

      她没戴纱帽,戴的是,路上揭影随手买的面具,许愿时也没闭上眼,两湾秋水就在她眼里荡,璀璨不可正视。

      李西子正愣愣的,看着树上飘扬混杂的彩色丝带,却被人抓住了胳膊,猛的要往后倒,她吓了一跳,为稳住身形,猛踩了一下,转脸发现这人是揭影,又忙道歉。

      揭影自上次任务,回时,伤也还没好全,那斑驳未结痂的疤痕,是她亲眼见过的。

      他像是一点儿也不觉得疼,只看着她,“人多,别乱走。”

      “不疼吗?”

      揭影不回答,心思已经移到了那棵树上。

      李西子却别样执着,一连追问了几遍。

      “不疼。”他像是终于回过神来,回了她的问。

      “这就好了。”李西子松泛了一些,“疼不疼总是该说的,没的把自己闷坏了。”

      揭影被她的话,惊得眼睛睁大了些,被周围人捧着的灯晃得眼睛疼,“好奇怪。”

      这话他从别处听过的,一字不差。

      “什么?”

      他正要说出这些日子,困扰着他的那些心绪,那头来了位不速之客。

      太子。

      揭影装作没看见,也听不见,拉着李西子要走。

      “小苏呢?”

      他才大梦初醒般,脚步都钝了,“我去找。”

      “好。”李西子把手收回,“我就在这里。”

      揭影点头,没有犹豫的,没入人群中。

      太子走到李西子面前,“全州新茶,姑娘赏脸,一道品品吧?”

      眼前这人,就是埋下苏晴雨这颗棋子,拉揭影入危局的真凶,深爱着苏晴雨的腹黑上位者。

      只是这时,李西子也不知道内情,哪怕知道呢,在皇室人面前,也只有颔首低眉。

      她很是恭顺的跟在了太子身后。

      “茶楼简陋,委屈姑娘了。”

      李西子脸色微变,起身烹茶,“公子说的哪里话。”

      “姑娘许了什么愿?”

      “没许愿。”

      是祈求。

      “姑娘不肯说,在下大抵猜得到。”太子拿起茶杯看了看,又放下。

      “太子机敏过人,自然的。”李西子拿起茶杯,在热水里过了过,“有吩咐,您还是直说吧。”

      太子的身份被点破,他毫不在意。

      “这会子倒是直言不讳了。”太子有心打趣。

      “太子,也是为了得到揭影这把利剑,来这里的么?”

      “他这样的人物,百不获一。”她直言不讳,太子也没什么弯绕来绕去的了。

      太子的话,倒不意外,反正都是这么一个套路。

      李西子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为何选我?”

      他们一个一个的,都过来找她,要她去接近他,是怎么就知道,她可以?

      “底下人上报,你祖籍在集州,父母,又曾是李县令家府下人,他家女儿,听闻与揭影有过一段姻缘,我只要勾勾手,你就是他那不可忘怀的佳人。”

      升起的水雾中,他看不清李西子的表情,明白她的沉默,大多是要半推半就。

      “你也很贪恋这样的日子吧?和他在一起。”太子展开扇子,又收起,“就这么过下去不好吗?远离杀伐和算计。”

      太子居然是要揭影归隐,她来了两份兴致。

      “要让我劝他,带着我离开吗?”李西子拿起刚温好的茶杯,又把水壶放到了炉子上,“这怎么可以?”

      “这不正是你想要的日子吗?”太子把炉子上的水壶拿起来,“男耕女织,自得其乐,这不就是你的所求吗?”

      “要他抛弃大好前程同我在一起,过躲躲藏藏的日子么?”李西子挪开茶杯,没接下太子倒下的茶水,“不是这样的,不该。”

      最后一句话,她似乎是在说服自己。

      太子给自己倒满一杯,“回到权力漩涡里,只能是你看着他死,或者他看着你死。”

      “他会好的。”李西子拿起帕子,擦干净桌上溢出来的茶水。

      “我以为得不到的人最不快乐,原来得到了的人,要牺牲更多快乐。”太子抓住了她的手,猛然说出了这句,类似剖白心意的话,眼神也是哀哀戚戚的,可惜不见深情。

      都是做戏。

      李西子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惊得愣住,反应过来挣扎时,还把茶杯碰倒。

      得,刚刚的桌子,她算是白擦了。

      “殿下。”她无可奈何的喊了一声。

      “殿下。”揭影没有起伏的声音,很有标志性,。

      尤其,只有他敢不敲门,就这么进来。

      太子没有松开李西子的手,反而抓得更紧,“揭影来了?”

      “是。”揭影的眼神落到相握的手上,虽然只是一瞬的瞳孔回缩,他人也是能看得很清楚的。

      他的到来,让太子的注意力转移,李西子趁着这个机会,挣脱太子的束缚,起身行礼,推门出去了。

      她迎面撞上了苏晴雨,只是点点头,要走却被拉了一把。

      “李姐姐且住,我有话说。”苏晴雨带着她到了廊下。

      “什么事?”

      “秦哥哥答应辞世,带我远走,”苏晴雨的眼神阴恻恻,“我会和秦哥哥一起走。”

      “秦哥哥?”

      苏晴雨颇有得意,“看来姐姐只知揭影,不知秦方好呀。”

      这话,如同一个焦雷,打在了李西子的心上。

      她如同木偶人一般,僵硬着转头,去看揭影在的方位,嘴唇颤抖着,脸上失了血色。

      见她这样的魂不守舍,以为赢下一局的苏晴雨,光明正大的笑了,“秦哥哥方才找到我,说最怕失去我,我们这回,却是远行来告别。”

      已经缓过神的李西子点头,“好。”

      “你居然这样洒脱?”苏晴雨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态。

      她还以为,李西子会闹着一起走,再不济也要大哭一场,怎么会这般的……好似松了一口气的平静。

      “听你的话,他既做出了选择,我拉扯着,也没意思。”李西子抖抖袖子,“反而让从前的美好,都难堪。”

      “所以我才怕你。”

      李西子只是一笑,“你能这样随他去,我倒是,敬佩。”

      又羡慕。

      “敬佩?”还以为她在反讽,神色却没有半点掺假,故作针对的苏晴雨,这会儿也是不由得心软。

      “你这样随他去的勇气,不是谁都有的。”

      苏晴雨沉了脸,一回头,瞬间笑容满面,“秦哥哥!”

      李西子转头去看,太子和揭影,两人一黑一白站在那头,甚是惹眼。

      太子是幽夜黑,揭影是月牙白。

      “有话同你讲。”揭影走到李西子面前,又对苏晴雨说,“你到廊下等我。”

      苏晴雨稍有迟疑,还是点点头。

      “在树下,你有话问我的?”

      “也不算,只是看着树想起年少,不懂事的我,带她爬树玩儿,害我那青梅划伤了脚丫,有些惆怅。”揭影凝视她苍白的面庞,“你怎么了?”

      “无妨。”李西子转头,“你来找我,是什么事?”

      “太子说,你方才,与他定下婚约?”

      李西子看过去,太子正好打开了折扇,与苏晴雨窃窃私语,看着神采飞扬。

      “哪怕做个没名没分的外室也无妨?”

      “嗯。”她不知道,太子为何编出这样的瞎话,为了让他毫无顾虑的离开,也还是应下了。

      “你对他,一见钟情?”揭影又问,语气有些古怪。

      “或许吧。”李西子摸着步摇上缀着的白玉,把话从自己身上挪走,“你和小苏,准备到哪里去?”

      “同州。”揭影如是答。

      “一路平安。”

      “你,”揭影犹犹豫豫的说出来,“你,你真不和我们一道离开吗?”

      李西子若要走,顾念旧谊,哪怕违逆太子,他也会带她出去。

      “不了,各人有各人的归处。”李西子从腰间解下那把匕首,“这个还你。”

      “留着吧。”揭影没有接过来,甚至没有看着递匕首的她,眼神直落到了,檐下的苏晴雨身上。

      苏晴雨在看李西子。

      她明白,李西子在这里,秦方好是走不了多远的,他一定会回来。

      李西子提裙走到太子身边,向一旁站着的苏晴雨行了个礼,“小苏,我祝你们,一路平安。”

      知道李西子留不住他了,苏晴雨只能暗自欣喜,不敢表露出来。

      她瓦解了李西子这朵解语花,她能够更顺利的,打入秦方好心底了。

      太子与李西子一起,目送二人远去。

      “你待揭影是不同的。”

      “太子殿下看小苏,也是不一般的。”

      “揣测太子,这个罪名,足够你抄家灭族了。”太子合起折扇。

      “我家只剩我一人,太子要杀就杀。”李西子的目光飘远。

      顺天意,此情绵绵也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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