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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拨云见月 ...

  •   “你只是个官奴婢。”

      李西子这下,是被戳了心窝子,“奴婢很知道的。”

      “想来五哥的善心,也不会因为,你没有完成留下揭影的条件,就给你脱籍。”

      “任凭太子处置。”若非官奴婢只能由皇室人放籍,她又何必费用心思手段,得到五皇子青眼,再舍命扑向揭影,拉一个无心人入红尘。

      到了如今,她知道了揭影的过去。

      他作为秦方好,能逃就逃吧。

      太子并没有杀她,她却也没被留在他身边。

      不知是看见李西子出现在店里,还是送她来的人是太子,究竟这两个,哪一个让徐娘更觉得意外。

      “我不养闲人,你跟着徐娘学点儿东西。”太子开门见山了说。

      “是。”李西子没打算反驳,也暂时没有能力反抗。

      没有多余的话,太子就这么走了。

      热茶还在杯里冒着气,是刚刚被放下来的。

      “原来你是太子殿下的人。”李西子的话,多有含义。

      “原来你是太子殿下的人。”徐娘的眼神,也颇有深意。

      两个人,一句话,同样的,都是为了讽刺对方。

      “为个男人,我们这是做什么呢。”李西子自嘲一笑,端起热茶来,轻吹几下,饮了一口。

      徐娘也笑开,“是啊,为个男人,真无趣。”

      要不怎么是聪明人,没一句话,是拆开来摆明了说的,却又能够瞬间明白对方的意思,要闹什么嫌隙,怕是难了。

      “你应当明白的,太子把你送到我手里,想让你为他做什么。”

      “明白的。”不过是想让她学着奉承的手段,从男人身下,套取一些机权要密。

      “你想学什么?”

      “自保。”

      徐娘听了这个答案,稍微一愣,接着恢复了往常那样,不带真意的笑,“好,就教这个。”

      这样一定,时间悄然过就是一年,李西子向徐娘杂七杂八的学了一些,点茶,插花,下棋,弹琴。

      这种时候太子就会坐在一边,捧着一本书,点上一笼李西子做的熏香,品茗,顺带嘲笑她笨拙的身姿。

      “李乐倌,太子有请。”

      李西子放下匕首,打灯去了。

      “茶来。”

      李西子照做。

      太子拉住她的手腕,要把她往怀里带,以为她会挣扎脱身,却不想牢牢落在了他的腿上。

      “茶。”

      李西子弯腰双手奉上。

      太子一手接了茶杯,一手拂开了她,“你就学了这些?”

      李西子伏地,并不辩白。

      太子在她的沉默里,将她丢上了他的床榻。

      在他宽衣解带时,她的匕首刺了出去。

      太子捏紧她的手腕,“你不要以为,我不敢杀你!”

      “至少不是现在。”太子送了那么多她的消息出去,相信总有那么几条会递到揭影手里,那么她对太子来说,还能利用,不会是弃子。

      她的话太过坚定,他无从反驳,“滚。”

      被扔下床的的李西子,站起来拍拍灰,套上外衫,自去了。

      哪怕一路上都是捂嘴嗤笑声,她也无动于衷。

      她满心里只有愤恨。

      被太子训诫一番后的徐娘,在这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里,发现李西子较有天赋的是弹琴作曲,以及点茶,最后算是一个赠礼,她教了李西子匕首的手法。

      这段时日,太子的人总在向她发难,明嘲暗讽她痴心妄想要爬龙床。

      李西子并不在意。

      她总觉得鞋子是束缚,就要鸽子脚上的锁链。

      在练舞时不爱穿鞋,一舞完,就得光着脚在鹅卵石上,站上一炷香,如此一来,也难免不会被什么个蚊虫叮
      咬。

      “过来。”

      李西子闻言,过去坐下。

      太子蹲下身,抓住她的脚踝,提起一看,脚背的余毒未散,被蛰过的地方,已经高肿起来,红得发紫,紫得发黑。

      “怎么这样?”后院所有也是精挑细选过的,这样的毒虫若非人为,哪里爬得进来。

      太子的这句话,或责怪或诘问,李西子听不出来,圆滑道,“难免的事。”

      他没有后话,因为底下人来禀,揭影携夫人来访。

      如此,截断了他的话。

      李西子几乎是马上从凳子上弹了起来,她甚至没有等太子的号令,提起裙摆,光着脚,拉开门,越过还跪着的人,朝大堂跑去。

      看着李西子身影掠过的男男女女,都是第一次见到她这般失礼的模样,也是第一回见到她这样眉眼胜春的光景。

      跟在她身后的太子,脚步微快,也少了些冷静持重的暮气。

      临近门口,她把裙摆放了下来,缓了缓呼吸。

      裙摆的长度,刚好能够遮住脚背上那道碍眼的伤口。

      李西子那只没被蛰过的脚才踢着长裙,迈过门槛,背对着她的男人,就转过身来。

      他身上的戾气被冲淡不少,就连现在的板着脸,也看不出什么骇人的味道。

      揭影,那个骇人听闻的杀手,似乎被埋在了不见天光的一处。

      挽着他手臂,妇人装扮的女子,也跟着一起转过来,露出了笑容,“李姐姐。”

      “小苏。”李西子木木的回了一句话,接着,手就被赶过来的太子执起。

      “二位坐吧。”太子发话,很有主家的一副和蔼模样。

      他拉着李西子,让她坐到了右边的主位上。

      她右脚踩左脚,生怕一个不注意,不穿鞋的秘密就泄露出去。

      她听他来了,就来的太急了,基本的礼数都忘了。

      “集州新呈子一茬的蜜桃,我想你喜欢吃,给你留了两筐,你去吧。”不知是好心解围,还是与揭影另有要事相商,总之太子这句话,针对的人,只有她一个。

      “是。”李西子俯身拜礼,又对坐在那里的年轻夫妇,行了个礼,转身出门去。

      只有她是不成体统,不合时宜。

      仆役捧着一双鞋递到她跟前。

      廊头是十一皇子走来。

      与他视线相撞,李西子只好迎过去,“十一皇子,太子殿下正在迎客。”

      “无妨,我不是来找八哥的。”十一挥挥手,有人就送上了一把琴,递到李西子眼下。看她练琴点茶的不只有太子,还有他的棋友——十一皇子。

      一来二去,李西子与他相熟了。

      十一皇子是个闲散人。

      “你看,好不好?”他问她。

      “嗯,很好。”好不好,她也看不出来,不过是顺着他的心意答。

      十一皇子又让人拿出一包茶,“今年的头一尖儿,你尝尝。”

      通常这种时候,徐娘就会过来解围了,今日也不见例外,虽然迟了些,她本应该在十一送琴时就出现的。

      “西子,快来,胭脂铺子有事忙。”徐娘站在另一头招呼她。

      “来了!”她正要走,捧着鞋的仆役,赶紧追过去。

      十一温润的笑也垮了,尤其在看见她脚背上的伤口之后。

      “怎么这样严重?”他的话语比起太子,还多了份对周遭的迁怒。

      李西子只觉得要命。

      她把脚从他的手里解救出来,也用了刚才的话来回答,“练舞,难免的事。”

      “来人!”

      李西子连忙制止,“皇殿下别忙,上过药了。”

      十一不说话了,似乎是气恼得狠了。

      那边听见动静,太子先迈出门来,“十一弟来了?”

      “是。”他扶着李西子,一起站起来,看见跟出来的秦方好,他道,“八哥这里有客,我这会儿正好,要跟着西子,一起去胭脂铺子。”

      “留下用膳吧。”

      十一却拉着李西子往阶下去,“八哥尽管与友叙旧,勿需等我们回来。”

      秦方好眼珠在这兄弟间转了转,却没明白这是闹得哪一出。

      太子颔首,“去吧。”

      十一却一扫衣袍,捧着鞋蹲下。

      李西子双膝一跪,俯首,“十一皇殿下,奴婢不敢。”

      看清她的双足是怎样的惨状,秦方好的心被刺了一下,动了动,手就已经落在了李西子的衣袖边。

      停顿一刻,他知道,在这些人面前,皇权底下,他救不了她。

      十一没有着恼,就是起身,“那你自己穿上。”

      “奴婢,谢十一皇殿下。”李西子把奴婢二字咬得极其重,划开透深的一道线,隔开他俩。

      秦方好心里别扭,却又不明白哪里别扭。

      皇子相邀,太子准许,李西子知骑虎难下,只能谢过,同十一皇子出门去。

      “你是怎样看太子的呢?”瞧她心不在焉,十一的语气,有些偏向诘问。

      “天人之子,玉树临风。”太子很爱听这些奉承的话,她已经学得很会说。

      “你很崇慕七哥?”

      “崇慕?”整晚没什么表情起伏的李西子,忽地笑了出来,然后晃了晃手里的纸灯,“奴婢的崇慕,值几个钱?何况官奴婢。”

      崇慕是半点没有,兴奋却是少不了的,她等着看呢,等着那些环视太子位的狼,把他撕碎,碾成泥。

      十一便说不出话来。

      “十一皇殿下,若喜爱徐姐姐,何必对我做出情深似海的模样来?”李西子已经有些咬牙切齿,想他这番莫名作为,给自己又带来太多困扰,被那些奴婢,下了更多绊子。

      十一只是红了耳朵,说不出是他的计谋被拆穿而羞愤,还是心意被扒开的羞涩。

      李西子迎面撞上了个意想不到的人物——苏晴雨。

      她却像等了李西子很久。

      顾忌着揭影是太子想要的臂膀,十一退开,给了揭影夫人一个薄面。

      苏晴雨很久没有开口,只是打量了李西子一番,兜手离去。

      是怜悯。

      李西子很明确的感知到了。

      贵客驾临,【迢迢云间】难得的盛事,乐倌李西子亲自献技、也是头一回。

      李西子作为太子的帘姬,也是被垂涎的,只是她从不在公众面前现身,今次的头一回,也就表明,她被太子放弃了。

      秦方好看着她如同采花蜂一般,游走在各处酒水桌前。

      转眼,她来到他的面前,动作毫厘不差。

      苏晴雨在他胸前推搡一把,他才回过神来。

      她落座,也不知是起了什么冲突,那人将

      李西子拉起来,又重重一耳光把她扇倒。

      “跳啊!”

      李西子抬袖遮下羞辱、愤恨和扭曲的怨毒,腰肢一扭,脚尖一点,随着阁楼上的琵琶声跳胡旋。

      “秦哥哥忍不下去了?”苏晴雨看着被他抠出血丝来的手指,话里玩味。

      “太子尚可。”秦方好不自然的抱着手臂。

      苏晴雨嗤笑一声,抬眼去看李西子的笑话。

      一舞毕,她不得不坐到了另一个男人身边,李西子的下颚被捏得痛了,酒壶被扫开盖子,往她嘴里灌,辛辣刺激在她的喉间炸开。

      剑气划开了那人的衣襟,也是因为他退得快,才能护住脖子没被拉开口子。

      她一下子就被秦方好提拉了起来,他目光如炬,“她不是你的玩物。”

      “都退下吧。”太子终于开口,却没制止秦方好带走李西子。

      “秦方好!”苏晴雨尖着嗓子,眼里都是不甘不忿,“你置我于何地!”

      秦方好置若罔闻。

      “你逃不了的。”太子的话显然是针对李西子去的。

      “太子尽可一试。”秦方好说着,还真带着李西子闯了出去。

      “岁岁念君安,年年有此愿,喜乐无尽时,春来重会日。”翠绿成荫的柳树下,他从袖中拿出一朵桃花,“阿有,花开了,春到了。”

      他的模样,在夕阳的光影里,与幼年时,竹马少年郎的身影叠合起来。

      李西子牙酸得厉害,“你怎么认出我的?”

      “你的左脚背上那条,虽然淡去,但是永远不会消失的疤,是我淘气,带你爬树,刮伤的。”

      他果然是曾经的少年郎,我没认错。

      李西子久久不能言。

      她知道,自己再也无法心安理得去利用他了。

      “阿有,我们走吧。”

      “小苏怎么办?”

      “我与她是充作夫妻。”那时秦方好以为,苏晴雨才是他丢失人海的青梅,苏晴雨提出充作夫妻,他应了。

      他迫切的想要补偿他的阿有,却不想更加的亏欠了。

      他并没与苏晴雨去同州,而是回了集州。

      那被烧成残垣的李家府邸,已经空无一人,了无生息。

      苏晴雨却连昙花一现都不知。

      他被苏晴雨骗了,不动声色,辗转几回才得知,苏晴雨与太子联手,妄图致他于死地,他安而不发,虚与委蛇。

      偶然探得,李西子或许是以管家女身份,偷天换日活下来的李家女李栯,他找过押送他们的人,又问过管家血亲,再回到这里,就是为的验证李西子真身。

      李西子听完秦方好阐述那一年的坎坷,摒弃前嫌,“我信你。”

      她一如既往,秦方好喜出望外,摸了摸身上,却道:“坏了。”

      “什么?”

      “帕子。”秦方好一想酒局上的种种,便知在何处了。

      苏晴雨布局张网,等他往里钻呢。

      秦方好转身欲走,衣袖被她拉住,“那算什么,再有好的送你。”

      李西子也晓得,帕子不会丢得这样刚好,定然有人做了文章,秦方好此去,怕是自投罗网。

      怪道太子方才笃定,她走不了。

      “我为我的心去。”秦方好把自己的私宅告诉了她,“你先去,我就来。”

      秦方好的身影,随着最后一缕阳光消失。

      他提着守门人的头颅,径直走到了苏晴雨跟前。

      “还我的帕子。”

      “好啊。”苏晴雨抽出太子侍卫的佩刀,“你让我捅一刀。”

      “你充作她,来哄我怜悯你,倒是好手段,只是你能接得住我的怒火么?”

      “你血洗苏府的时候,怎么不知道我会来找你复仇?”

      苏晴雨的父亲,不是什么好官,擅弄权势,伏低做小,却实在是体贴长辈,教育子女,好父孝子。

      一夜之间,苏府遭人血洗,她从官家千金成了流□□,苏晴雨怎能不恨呢?

      在知道刽子手就是秦方好之后,她当然要复仇!

      她委身太子,想方设法,利用所有手段,又改头换面,充作了他的心上人,只是她没想到,她始终没得到他,没办法掏出他的一颗真心来狠狠摔碎!

      苏晴雨的歇斯底里,秦方好听明白了始末。

      他不后悔杀了那样欺民霸地的烂人。

      秦方好没一点儿犹豫,近身于她,接住了被抛在半空的方帕。

      苏晴雨也是眼疾手快的一刀捅了过去,看着鲜血漫出,又哭又笑。

      可惜苏晴雨不会用刀,这一伤不过是让他行动迟缓,将养几日而已,还能够杀出生天去。

      他睁开眼时,李西子正伏倒在他的床边,枕着手臂安稳睡了。

      腰腹间的伤口,已然被她包扎,他犹记得,自己拿着那方帕子,像是拿着武状元的诏书,重重地趴在她的肩膀上,对她说,“我来了,我来了。”

      秦方好伸手,轻轻放在了她的头上,摩挲着她的额发。

      上天终究眷顾他的。

      李西子一下子惊醒,看见是他,防备尽消,“你睡了好久。”

      她抓住他缩回去的手,将半边脸埋了进去。

      秦方好一时之间不敢动弹,他像是捧起了一汪弱水,温柔得小心翼翼着。

      微凉的耳坠和热泪,一起砸进了他的手心。

      拨云见月,了却糊涂事一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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