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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做羹汤 ...

  •   9.
      到家。

      许周时从口袋里摸出钥匙,轻车熟路开了门,姜栀子跟在他身后,还在想导数大题最后一问的证明。

      家里一片漆黑,客厅没拉窗帘,外面高楼大厦的灯光透进来,影影绰绰洒在地上。

      许周时不知道沈清他们去乡下的事情,以为他们都睡了,便没去开灯,摸黑带她进去。

      他小声跟姜栀子说:“小点声。”

      姜栀子跟没听见一样,伸手啪地把灯打开。

      整个屋子被照得通亮。

      许周时一窒,指了指沈清他们的房门,刚想开口,姜栀子直截了当地指向门外。

      她干脆地说:“我爸妈今晚都不在家。”

      “......”

      他正在换鞋,刚才灯亮起之前在黑暗中还没找到拖鞋在哪,听到这话微微顿了下,光着脚站起来,看向姜栀子。

      眸色暗沉,还夹杂着颇多的无语。

      被看的人后知后觉自己的话有点不对劲。

      挺美国那啥青春片的。

      舞会皇后蓄意勾引校园男神,在夜店买醉热舞之时,凑到他的耳边吐气如兰:“我爸妈今晚都不在家哦。”

      还真有感觉。

      正经人姜栀子清清嗓子,认真地冲许周时解释:“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们今晚不得不被迫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好像也没多正常。

      就在这时。

      外面响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声,齐城的夜雨说来就来,毫无预料地降下润泽。

      雨点敲打在玻璃上,像小石子叮咚作响。

      许周时垂下眼,额前有些散乱的碎发遮住了眉毛。

      他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语气也是温吞的,但带着冷静又不容分说的压迫感:“我去把阿姨留下的衣服收起来,别被雨淋到了。”

      稍稍拨开几缕碎发,他又将姜栀子一回家就脱下来搭在沙发上、且今晚被溅满了红酒的校服外套拿过来,在手臂上一挂。

      校服上面的酒渍奇形怪状,在屋子里仍然发出属于红酒的果香和淡淡的酸气。

      “去泡个澡吧。”许周时声音清淡,走向阳台的洗衣区,“酒已经都要风干在你身上了。”

      姜栀子头上顶着个毛巾包,擦着脸走出来的时候,许周时已经把沈清之前挂在外面的所有衣服都收进来,且分门别类地整理叠好了。

      她的那件惨不忍睹的校服也已经洗的干干净净,正在烘干机里烘干。

      许周时正在饮水机旁接水浇花,见她从浴室里出来,顺手给她接了杯水。

      姜栀子那双浴室专用的小黄鸭拖鞋啪嗒啪嗒地踩在地上,她捧着杯子喝水,喝了不到一半,肚子深处传来很响亮的咕咕叫。

      一杯冰赤豆酒酿看来根本是无法满足空瘪了一天的胃。

      姜栀子起身走向厨房,打开家里的双开门大冰箱,脑袋扎进去四处扫视。

      一无所获。

      冰箱冰凉洁白,比她脸都干净。

      今天恰好是周五,家里囤的蔬菜水果肉蛋奶什么的在一周工作日的末尾都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平常的日子沈清会在周五下午去超市进行大肆采买补充,但是因着事出突然的关系,他们没来得及补货就走了。

      只剩下姜栀子带着空荡荡的心和空荡荡的胃对着空荡荡的冰箱。

      怀着绝望的心情,她把冰箱门缓缓合上,倚着料理台思考人生。

      一旁的储物架上连个泡面都没有。

      她开始后悔前两天半夜偷偷起来吃掉了最后一桶蜂蜜黄油薯片。

      “这破年头,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姜栀子此时忽然想起葛优老师的那句台词。

      贼心不死,饥饿给人对于追寻食物无穷无尽的毅力和耐心,她匍匐着身子搜查,终于在一个菜篮子里找到一棵新鲜度还不错的小白菜。

      姜栀子盯着手里的小白菜,难得的陷入了沉默。

      它应该怎么吃。

      不能生吃,炒菜也没其他食材来搭配。

      水煮菜叶?

      她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一碗清汤寡水的汤,上面漂浮着几根绿油油的菜叶子,夹起一根送进嘴里,淡而无味。

      肚子又响亮地咕了一声。

      好饿。

      姜栀子咽了咽口水,正当她翻来覆去地研究这棵小白菜的时候,许周时从厨房门口探身进来。

      听到折叠门拉开,她往门口看去。

      两人的目光相撞。

      哟,姜栀子想,又一棵小白菜来了。

      许周时视线下移,看到她双手恭恭敬敬地捧着个白菜,一副如珠似宝的样子,愣了几秒,不禁开口问道:“你为什么拿个白菜?”

      “我——”

      比姜栀子的回答更快的是她的肚子。

      响亮有力还绵长。

      “......”

      姜栀子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尴尬地掂了掂手里的白菜。

      咕咕声不会说谎,许周时一瞬间就明白眼前的人是饿狠了出来觅食的。

      他走近料理台:“晚上没吃饭?”

      一说这个姜栀子就来气,那盘黄澄澄还能拉丝的芝士焗饭是一口都没吃着。

      “没来得及。”她抿起唇,目光落到唯一的珍贵白菜上。

      许周时没说话,他片刻前刚换了睡衣,水墨色的料子温柔顺滑,勾勒出他纤长挺拔的身形。

      “给我。”他忽然开口道。

      “啥?”姜栀子眨了下眼,迅速反应过来他指的是自己手里的白菜。

      “?”

      他这是连她唯一的救命稻草都要抢来吃?

      这也太过分了。

      姜栀子立马抱紧怀中的白菜,往后迅速地退了几步,戒备地看着他:“不行,今天我们俩总得饿死一个。”

      好半晌。

      许周时迟迟没有上前抢白菜的意图。

      他站在那里,胳膊撑着料理台,因着夜色太晚的缘故,眉眼有些疲倦的绻起。

      可能是由于困倦,他的三白眼没有白天看上去疏离阴冷,意外的带点温柔,双眼皮皱褶很深,滚着光一般。

      回忆起晚上她对着大妈贬低他身价的事,姜栀子退了一步。

      她弱弱地让步:“那分你半个。”

      他没表态。

      厨房冷调的白色灯光,衬得他的倦态更明显。

      姜栀子咬咬牙,一狠心把手里的白菜全递出去:“都给你吧。”

      许周时终于动了,他看了她一眼,眸中飞快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和动容。

      “我不吃。”他声音低低淡淡,分外好听,“我是要给你做。”

      这护食的小姑娘居然误会是要和她抢。

      姜栀子愣了愣,手里还托着菜,抬起头望着许周时,脸上几乎刹那间就浮现出希望的光芒。

      禁不住嘴角上扬,小心翼翼地问:“你会做饭啊。”

      “嗯。”

      许周时一只手便轻轻松松笼过了其实体积不算小的小白菜,手指看上去修长纤细,但是拿菜刀的动作行云流水、稳稳当当。

      他将食材放到水槽里仔细地清洗着,又取下一旁的菜板备用切菜。

      刀锋划过几下,一颗圆滚滚的完整白菜应声裂成许多小片。

      可能因为不久前洗了衣服,手腕连着泡水的缘故,皮肤显出涨涨的红色,和一堆绿色的菜叶子映衬,莫名有些艳。

      姜栀子觉得她站在这仿佛像个拖后腿的不孝子,但想半天也不知道能帮上啥,最后憋出一句:“你要不要系个围裙。”

      沈清爱美,连围裙都要带漂亮装饰的。所以厨房的墙上,整整齐齐地挂着一排样式精美、花边繁杂的围裙,有水钻蕾丝边,还有苏格兰呢子格......

      许周时放下刀,甩了甩手上残留的水珠,偏过头:“不用。”

      “还有别的配菜吗?”

      真会问。

      姜栀子一句话都没说,径直走过去拉开冰箱大门。

      然后面色平静无波地一把把它关上。

      意思不能再明显:山穷水尽,就剩这么个白菜了。

      许周时的唇线抿得很直,眼下有些淡淡的青色,但是撑着的精神状态看上去没有一点问题,对于什么样的事实都能毫不惊讶的接过。

      “好。”他下逐客令,“你出去吧,做好我叫你。”

      反客为主。

      姜栀子:“?”

      她证明自己的身份和实力:“我可以帮你打下手。”

      说着就走到煤气灶旁边,自然而然就准备去点火。

      一瞬间。

      快得令人来不及反应,许周时的手,从另一侧伸出来,抓住了她的手。

      洗菜的水是凉的,他的手也是,贴上她手背的刹那,带着湿润的雾气一般,从掌心传来他的体温。

      万物都静止了。

      姜栀子短暂地停止了思考,保持着这个姿势呆呆地站着,有细小的声音从胸腔里跳出来,不断放大,不断逼近,最后震耳欲聋。

      许周时把她的手挪离煤气灶。

      “别动火。”他说,有些提醒和警示的意味。

      姜栀子忽然想起茶几上她妈留下的字条,也是大写加粗了这三个字。

      她顿时心虚了起来,吞吞吐吐道:“我那个,就是想帮个忙......”

      “嗯,”许周时没反驳,“我知道。”

      她接着说:“其实我妈她就是大惊小怪,我上次把锅炸了是因为我......”

      还没解释完,姜栀子就被打算开火倒油的做菜厨师推了出去,让她去餐桌上等着吃。

      当许周时终于把完成品端到桌上亮相的一刻,以为顶多是个炝炒白菜的小姜同学瞪大了没见过市面的眼睛。

      “这......啥......”她目瞪口呆地用筷子戳戳盘子里的饭。

      热气腾腾上着酱油色的白菜叶子漂浮在看起来有些浑浊稠密的底汤里,还有很多的既不怎么像面片也不怎么像面疙瘩的东西。

      “白菜搅面汤。”许周时把盘子往她方便的位置推,“我看着家里还有面粉,随便打了点面鱼儿,你光吃菜吃不饱。”

      “......”

      厨师都发话了,姜栀子试探着往嘴里送了一筷子,一种鲜美醇香的味道霎时间在舌尖喉头翻滚开来。

      “!”

      她怎么也想象不到,这么朴实无华的卖相居然能有这么动人心魄的惊艳味道。

      姜栀子惊喜地抬起头来,想夸许周时两句他的手艺出众,却在看到他的时候把所有的音节和热汤一起哽在了喉咙。

      他靠在桌子上,用手撑着头,闭着眼睛。

      外面风雨飘摇,偶有闪电划过,亮进屋内,把平淡的光线撞得七零八碎。

      时间放缓了进行的速度,一秒一秒很慢的,像海洋一样从他们身边漂流过去,把所有流逝的动作都放轻。

      姜栀子似乎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许周时,不同于学校里的冷傲沉着,甚至也不是巷子里的一瞬而过的阴鸷失控,他永远是疏离清冷并胸有成竹的,一声不吭地做好所有的事。

      可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恍惚忆起第一次一起上课的《逍遥游》。

      他像那只卓尔不群的大鹏鸟一样,飞过九州八荒,直到羽翼再也不能承受生命的重量。

      他落下来,只是一只脆弱的、疲倦的鸟儿。

      而许周时把他这样的一面,连同所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全都隐藏了起来。

      房间里静得只有清浅的呼吸。

      久久没有听见姜栀子日常扒饭的声音,许周时抬起眼皮问道:“不好吃吗?”

      一点埋怨的意思都没有。

      姜栀子过意不去地低下头吃菜,含糊不清地说:“好吃。”

      顿了一下,小声补充道:“谢谢。”

      女孩声音细细的,被窗外的雷声和雨声冲淡了不少,但是每一个字许周时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他嘴角的小痣微微上扬了一点不易察觉的弧度,困倦地又合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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