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枝于蓝》原初拾

63、第 63 章

　　我爸妈第一次跟陶蓝见面，对人印象不错。我进厨房帮我妈做菜时，我妈给了两个评价，斯斯文文，彬彬有礼。
　　我妈小声问我：“你说跟你同岁，怎么他也没结婚？他那副模样，应该挺受女孩子欢迎的呀。”
　　我想了想：“他周围没别的朋友，同性没有，异性也没有。”

　　接触久了，我也才发现，陶蓝真的孤僻，王致意在的时候，他就只会去找王致意，其他时间，几乎都是一个人呆在自己住处。
　　我一直觉得，画画跟写作一样，是一件孤独的事，整个过程，就是跟自己对话，跟自己相处。或许画里是一个美丽的世界，但是完成后，脱离出来，就是现实。房间还是那个房间，人还是那个人。喜悦的心情不能分享，只能讲给自己听。

　　陶蓝身上也有一丝文艺气息，他时不时放空的眼神，温声细语的音调，以及让人捉摸不定的姿态。
　　我妈嘀咕道：“朋友都没有，太让人操心了，这个孩子。不过，他家里的事……那也没办法。”
　　她中间有句话被炒菜的油烟声掩住了，我奇怪地看了我妈一眼，她摆摆手，专心炒菜了。

　　我妈准备了整整一桌子的菜，一样一样摆上去时，陶蓝还说，是不是多了一些。
　　我爸闲来无事，拿了一副麻将，非要教陶蓝打，陶蓝拗不过，乖乖地坐在我爸旁边，听他说麻将的规则。

　　我放好碗筷，让他们过来吃饭。我爸要喝酒，怂恿陶蓝喝，陶蓝推辞不过，刚抿了一口，就咳嗽起来，一张脸也迅速红了起来。
　　他不会喝酒，甚至滴酒不沾。

　　我直接把他的酒杯端走，换了一杯橙汁，埋怨说：“爸，你不要勉强别人，就跟妈一起喝吧，我们喝饮料。”
　　我爸也挺内疚：“本来想着喝点酒大家能开心一点，对不住啊，我不劝酒了。”
　　陶蓝喝了一大口橙汁，缓过来了，忙说：“不碍事，我也想着尝试一下，没想到味道这么重。”
　　我妈给陶蓝夹了一个大排骨：“喝不了就不喝，多吃点菜，你太瘦了，吃一点可不行啊。”

　　除开喝酒的那一点点小插曲，这顿饭吃得还算开心。陶蓝难得吃了好几块肉，米饭添了两碗，胃口不错。
　　吃了饭，我妈开了电视，大家就坐在沙发上，一边吃瓜子一边看新闻。我爸偷偷问陶蓝，要不要打麻将，陶蓝求助看向我，于是我把手机上的游戏软件打开，丢给我爸，让他网上跟别人玩去。

　　在陶蓝面前，我爸妈始终没有问多余的话。
　　临近十点，陶蓝时不时看手机，应该是想回去了。
　　我爸看出他的意图，挽留道：“既然人都来了，今晚就留下来，我们家有间客房，我们刚换了床单被套，你要不介意，留一晚怎么样？”
　　陶蓝有些犹豫，没说话。

　　我妈也劝说道：“我们家就三个人，很少有人来做客。你要是不介意，就留一晚，阿姨知道你累，你也别这么晚赶回去了，早点休息，明天中午阿姨再给你做点好吃的，补补身体，放心，叔叔阿姨不会吃了你。”
　　陶蓝一下乐了，终于松了口：“那就给你们添麻烦了。”

　　留人的话我不敢说，我爸妈是长辈，陶蓝多少会给点面子，见他果然同意了，我高兴说：“不麻烦不麻烦。”
　　语气太过急切，被我妈轻轻打了一下。我冲陶蓝傻笑了一声，抓了一把瓜子，不自然地吃起来。

　　四个人的时间，在十点半的时候，变成了两个人。我爸妈进屋睡觉去了，陶蓝还想再坐一会儿，我就陪着他。
　　我问他：“你不困吗？”
　　陶蓝摇摇头，没说话。

　　耳边是电视节目的声音，我们安静地看着，过了一会儿，陶蓝低声说：“你爸爸妈妈人很好。”
　　我不知道陶蓝的父母去世了多久，也不知道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但我能想得到，他一定比普通人更敏感，或许，看到别人热热闹闹的一家子，会羡慕，又或许，在夜深人静的夜晚，会想起自己曾经拥有过的亲情。
　　失去双亲，无依无靠的悲哀，伴随着一年又一年的时间，他不会忘记，甚至在日积月累中，更加心酸。

　　只是有一点，我始终想不明白。按理说，一个孤独的人，会想尽办法找到牵绊，使自己有存在的意义。配偶和孩子，就是另一种方式。
　　可这些，陶蓝都不要，他到底是在坚持什么？

　　我绞尽脑汁，想要弄个明白，可思来想去，我发现自己对陶蓝还是知之甚少。我不了解他的过去，也不知道他的想法。
　　唯一能确定的，是他心里藏着很多事。
　　我很想他能把心事讲给我听，我们一起讨论办法，一起去克服，但在一开始，陶蓝就把我推开了。
　　他不会告诉我。

　　我不是那种死缠烂打，非要求个水落石出的人，我不想勉强，万事都顺其自然，如果有一天，陶蓝愿意坦白，我就听，再去想方设法帮助他。
　　就好比，今天在超市看到的那个年轻的女人。

　　她应该认识陶蓝，从她震惊的眼神中还能看出，她知道一些陶蓝的过去。
　　我不会去问陶蓝她是谁，也许他看见了她，也许没有。石道镇不大，有过一次遇见，就说不定有第二次。那之后，我会等着陶蓝说起，要是他不说，我也就当做无事。
　　说到底，我们只是朋友。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和相当的尊重，友谊才能持久。

　　第二天，陶蓝醒得早，起床帮我妈做好了早饭，过来敲我的门。
　　这种感觉很稀奇，我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理了理睡衣和发型，打开门对陶蓝说了声早，就马不停蹄去洗漱了。要换做以前，我得一觉睡到十二点，直接起来吃午饭。

　　早饭很简单，面条和一盘凉拌鸡肉。
　　我们家一向不讲究，想吃什么就做什么。面条也不素，我妈拌的料，味道不比饭馆差。
　　陶蓝吃了一大碗，由衷感叹说：“我很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面条了。”
　　我妈顺势就说：“那就常来，阿姨给你做。”
　　陶蓝轻轻嗯了声。

　　我承认，我妈手艺确实好，但我也不服输，中午打算露一手，做一个网红菜。结果这次失手搞砸了。
　　我妈嫌弃地把我赶出厨房，开始收拾我的烂摊子。
　　陶蓝笑着说：“难得见你失误，不容易啊。”
　　我还不信邪，刷了几遍网页，找到了借口：“评论说，这个菜做不了，试过的全失败了。看来不是我的问题，是这个菜有问题。”
　　陶蓝敷衍道：“好，是菜的问题。”
　　我把手机递过去：“你要是不信，你自己看。”
　　陶蓝按下我的手，无奈说：“我信啊，当然信了。”
　　后知后觉，我看到自己的手被他压着，还能感受到他手心的温度，烫得我动也不敢动。陶蓝反应过来，收回手，转头看向电视。
　　气氛一下变得很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