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枝于蓝》原初拾

64、第 64 章

　　我有过无数次幻想，两个人相处在适当的氛围，经过频繁的接触，触碰到一刹那的心跳。于是，在潜移默化中，埋藏在心里的情愫生根发芽，再碰到对方给予的阳光，能够开出绚丽的花。
　　我期待这样的结果，以至于每时每刻，都在琢磨着自己的行为，会不会让陶蓝舒心。我没有看过有关恋爱的书籍，只能以自己的标准来判断，与人之间的关系，最重要是自在和愉快。

　　观察了一段时间，陶蓝在我面前，应该是放松的。可是我不敢确定，他是不是还是以前的想法。
　　这一次，我不会主动去表明心迹，我想听陶蓝先开口。
　　大概我这样很自负，不过，退一步来说，即使陶蓝没有改变心意，那我就保持着现在的步调，以朋友的关系，继续相处。
　　而现下，便是如此。

　　两只碰触到一起的手，自然而然分开，陶蓝镇定自若，只有我心猿意马。我尽量不让陶蓝看出我的异常，装作寻常不过的小插曲，一笑而过。
　　这样一来，两边就平等了。
　　我们都不在意了，就是正常的异性关系。甚至午饭后去河边散步，遇到几个熟人，也能毫无波澜地辩解，脸不红心不跳。

　　散步后，陶蓝没有再回我家，我跟我爸妈送他到十字路口，才慢悠悠往回走。
　　我爸妈在前面一边聊天一边走着，我在他们身后，一直沉默不语。快到家时，我妈妈等着我，有话要说。
　　“一枝。”她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说，“那个男生，你喜欢他吧？”

　　我妈能看出来，我一点都不意外。毕竟跟她生活了快三十年，我脑子里想什么，她看一眼，就心知肚明。
　　我承认了：“是啊，不过他不喜欢我。我们现在只是朋友。”
　　“他长得确实不错，性格也好，就是家里苦了些……一枝，要是他也喜欢你，我不反对你们在一起，但是，你都说了，他不喜欢你，你也别固执地守着人家。这世界上，两条腿的男人还不好找？”
　　来了，我妈姗姗来迟的唠叨。

　　我没心思去反驳，我妈就喋喋不休说了下去：“你这个年纪，再不找就找不到了。你自己看看，周围的同学，还有几个没结婚的。我说你啊，也别太挑剔，觉得这个不好，那个也不行，要处处，才能互相了解……”
　　“妈，我先回家了。”我实在听不下去，加快脚步，把我妈甩在了后面。
　　“一枝，等着一起走，别那么快。”我爸打着圆场，“你妈是操心你，你明白这一点就行了。你也三十了，肯定明事理懂分寸，我就不催你了，那个陶蓝，成不成，看你们的缘分。反正，我跟你妈等着喝你的喜酒，今年不成，明年也行。要是明年也不成，就后年。”
　　我被逗笑了，狠狠点了点头。
　　他们急切，我又何尝不是？

　　我没在家里呆太久，回家收拾了一下，就赶回了学校。
　　临近高考，大家似乎感觉到了死亡线的威胁，学习群的所有人都安静了不少，他们没时间在群里闲聊了，甚至讨论题的人也少了，只埋头专注做试题。

　　大概是我妈体谅我，周二下午的时候，特意来学校给我送了一点她做的饭菜。她变戏法一样，还拿出另外一个食品袋，说：“一枝，你把这个带给陶蓝吧。”
　　“啊？”
　　“啊什么啊，你晚上要跟学生们上晚自习？”
　　我彻底无语了，心想，我妈不是体谅我，大概是想帮我追陶蓝？

　　“去不去？”我妈催促说。
　　“去。”我接过食品袋。

　　到晚自习的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骑个自行车去陶蓝家，来回四十分钟，足够了。
　　我没有提前告诉陶蓝，我要去找他。要是告诉他送吃的过去，他肯定不好意思，要推脱。等到了陶蓝家门口，敲了门，却没人应。
　　陶蓝不在家吗？

　　我犹豫要不要给他打电话，但想了想，还是没打，又敲了一会儿门，没有人开门，陶蓝好像真的不在家。
　　我靠在门上，一只手提着袋子，一只手摸出手机，给陶蓝发了一条信息。按了发送键，一下子在空旷的楼道中，听见信息送达的声音。
　　随后，一阵脚步声，慢慢上了楼。

　　这个小区，建成时间挺早，总共七层，没有电梯。我走近扶手，从空隙中往下看，隐约中，能看到人的十分之一轮廓。
　　有一个是陶蓝，还有一个人，是个女人。他们离得很近，前后几个台阶的位置。
　　意识到他们是一起，我忽然紧张起来，有点害怕跟陶蓝面对面，脑子里搅成一团，情不自禁往楼上躲。
　　可陶蓝看到了短信，人还没到，声音就先到了：“一枝，你在？”
　　我放下抬起的脚步，认命回答说：“恩，我刚来。”

　　两个人很快出现在了我面前，陶蓝还是熟悉的打扮，T恤牛仔裤，戴了一顶帽子，露出半张脸。而那个女人，我一下认出来了，正是在超市遇到的那个人。
　　他们果然认识。

　　陶蓝侧过身，说道：“介绍一下，这位是许一枝，这位是刘倩雪。”
　　刘倩雪上前一步，对着我挑了挑眉，言语间，像是故意挑衅着：“你好，我叫刘倩雪，陶蓝……最好的朋友。”
　　来者语气不善，‘最好’两个字咬了重音，是特意强调给我听的。

　　我握紧手中的袋子，微微笑了笑：“你……你好。”
　　“许一枝……”刘倩雪上下打量了我几眼，转头问陶蓝，“刚才你说的那个人就是她啊？”
　　陶蓝闷闷的声音传了过来：“嗯。”
　　刘倩雪笑起来，有种皮笑肉不笑的诡异感：“谢谢你这段时间照顾陶蓝，不过，我来了，以后不用麻烦你了。”
　　大概是女人之间的感应，我很肯定，她是在宣告主权，同时，又在示威。她浑身上下，对我充满了敌意。

　　**
　　这一刻，我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心里很乱，又理不清头绪，仿佛无意识间，有什么东西渐渐流逝了。
　　我站在他们面前，可能样子太傻了，陶蓝觉察出不对劲来，轻轻拽了我一下：“一枝，你怎么了？”

　　陶蓝的关心没有掩饰，但在刘倩雪眼中，却是不屑。
　　我始终没敢去看陶蓝，目光从刘倩雪脸上略过后，就落在了楼梯下。不适应这样的气氛，我条件反射地想要逃离：“没……没什么。你有事的话，我就不打扰了。”
　　抬脚跨出两步，手臂被刘倩雪一把抓住了。她对我笑了起来：“那么着急走干什么，来都来了，不进去坐一坐，多不合适，是吧，陶蓝？”
　　陶蓝已经拿出钥匙开门了，闻声，回道：“既然来了，就进来坐坐吧。”

　　门开了，首先映入眼底的是门口放着的一个黑色大箱子，应该是刘倩雪带来的。
　　“箱子是我的，还没来得及收拾。”刘倩雪想必是看穿了我的想法，说道。
　　我咬着牙，强忍着镇定。

　　“你提着什么？给陶蓝送来的？”刘倩雪问道。
　　我这才想起来这一趟的目的，正准备把食物给陶蓝，刘倩雪快一步接着了，放在桌上，说：“你还真是有心了，我替陶蓝谢谢你啊。”
　　“……”我愣了愣，半晌，哦了一声。

　　陶蓝去了一趟洗手间，出来后，看到刘倩雪一样样把菜拿出来，拧着眉，问道：“这是？”
　　刘倩雪说：“这位朋友送来的，我帮你收下了。这么多菜，是怕你饿着吧。”
　　陶蓝苦笑了一声，转头对我说：“一枝，又麻烦你了。”
　　“不麻烦，是我妈让我带给你，怕你不好好吃饭。”我摆着手，就这么站着，有些手足无措。

　　陶蓝看着刘倩雪，像是要说什么，动了动嘴，还是没把话说出来。他无声叹了口气，说道：“要喝水吗？我去烧水。”
　　我尴尬地要命，想离开了，可陶蓝说完后，就进了厨房，找不到机会跟他说。
　　刘倩雪也去厨房转了一圈，声音传了出来：“没有冰箱啊，这些菜放哪儿？”
　　陶蓝说：“就那样放着吧。”

　　刘倩雪：“你这里怎么着也得用冰箱，夏天来了，没有冰箱可不行。我来买一个吧。”
　　陶蓝阻止道：“不用买，要是真需要，我自己会买。你先别管冰箱了，去洗两个杯子，一会儿要用。”
　　刘倩雪：“杯子在哪儿？”
　　她从厨房里出来，在桌子上拿了杯子，然后抬起头，对我说：“别站着啊，随便坐，不要客气。”
　　说完，她又进了厨房。
　　我低下头，听见厨房响起两个人的声音，日常的对话，没有半分亲昵，却无比自然。

　　我用了几个月的时间，才跟陶蓝相处融洽，但陶蓝始终没有对我提过要求，可对着刘倩雪，他能够让她去做事，不扭捏，一切理所当然的样子。
　　刘倩雪到底跟陶蓝是什么关系？
　　我无比好奇，更是困惑。

　　刘倩雪跟陶蓝的相处模式不是一朝一夕就形成的，他们认识了很长时间。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中途又经历了什么？她忽然出现又是为了什么？
　　这些问题，我没办法去问陶蓝，喝着陶蓝递过来的热水，我透过水蒸气，去捕捉他们之间的互动，试图从中找出蛛丝马迹。
　　然而到最后，只是徒劳。

　　陶蓝的话题在我身上：“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刚到。”我眼睛转向别处，不太敢看陶蓝。
　　“学校的事情还多吗？学习群里他们都不怎么说话了，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
　　“他们挺刻苦的，快要高考了，这是最后冲刺的机会了。”
　　“希望能有个好结果。”
　　“嗯。”

　　我们说话的时候，刘倩雪没有闲着，把门口的箱子拖进了一个房间，似乎在整理她的衣物。
　　陶蓝家里只有一间卧室，另外一个房间没有床，摆的是他的那些画具。刘倩雪进的是陶蓝的卧室。
　　我心里一跳，脱口而出：“你们打算住一起？”
　　陶蓝凝视着卧室的房门，沉默了片刻，才说：“她只是暂住。”
　　这话说的模棱两可，我不敢深想，扭过头去看陶蓝时，他面色不悦，好像不太高兴。我揣摩出一丝异样来，刘倩雪有种女主人的架势，陶蓝不怎么认可，却憋着话不说。
　　莫非，其中有什么隐情？
　　萦绕着心头的不安，被这个念头压下，我不禁胡思乱想起来。

　　刘倩雪没在房间里呆多久，就出来了，箱子留在了房间，像是整理完毕了。
　　陶蓝目光迎过去，说：“你还是不要太任性的，早点回去道个歉，免得让他们担心。”
　　刘倩雪说：“他们知道我在你这儿，就已经放心了。我反正不走了，你也别想避开我，阿姨临走前，可是拜托我照顾你，我听她话了，你可不能不听。”
　　她口中的阿姨，是陶蓝的妈妈？
　　仿佛一下点到了要害，陶蓝不说话了。

　　刘倩雪得逞笑了，转头看着我，问道：“你辛苦带了菜，要留下吃晚饭吗？家里好像有米，我可以多煮一个人的饭。”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她不像是在留人吃晚饭，倒像是在催我快走。
　　我有些不舒服，站了起来：“我不打扰了，学校还有课，我先走了。”
　　陶蓝心不在焉，跟着我站起来：“我送你。”
　　也好，单独跟陶蓝一起，或许能问几句话。
　　可刘倩雪却拦在陶蓝面前，执意说：“我来送吧，顺便去买点日用品，你就呆屋里，把我们晚上的饭煮上吧，两人份的，别煮多了。”

　　只是稀疏平常的话，可我却不想听下去，先一步打开了门，走了出去。
　　刘倩雪从后面赶了上来，喘着气说：“哎，等等啊。”
　　虽然极度不愿，我还是放慢了脚步，等刘倩雪靠近时，往旁边挪了一步，拉开了一点距离。

　　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时，刘倩雪直截了当问道：“你是不是很好奇我啊？”
　　我吓了一跳，看向她。
　　刘倩雪又笑起来：“我要是你，就会好奇。陶蓝这个人，虽然呆板了些，但脸长得好，总是能吸引异性的注意。我能明白你的心情，不过，奉劝一句，别浪费时间了，没有结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