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枝于蓝》原初拾

43、第 43 章

　　赵欣然像是不小心说错了话，抿着嘴一言不发，一副不想多谈的模样。
　　我总觉得有丝不对劲，赵欣然的秉性不坏，她妈妈虽然不讲道理，但她不是那种不分是非的人。

　　“赵欣然……”我叫她，“有什么话不能说的吗？”
　　赵欣然转过头，看向她妈妈，眼里满是冷漠。那边她妈妈还在跟孙长海抱怨：“我养这么个孩子也不容易，就想着她能懂事省心，谁知道一天到晚就跟我们对着干。”
　　孙长海一直在劝：“我知道你辛苦，不容易，但孩子的前途也是大事，不能舍弃未来，放弃现在啊。”
　　“她要是成绩好，能考个重点大学，我能逼她退学？还不是因为她成绩不好，还一天不务正业，光知道玩……”

　　赵欣然握紧了拳头，脸憋得通红，咬着牙忍耐着，似乎下一秒，就要冲过去，跟她妈妈争吵起来。
　　我按住她的肩膀，小声说道：“赵欣然，你跟你家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欣然不再看着她妈妈，头扭向一边，不知道盯着哪儿发愣。
　　我说：“你要是说出了原因，我们说不定可以想出办法，去劝你妈妈。”

　　办公室外，高莉莉李海洋几个人探出了个头。跟扭着头的赵欣然目光对上，冲她挤眉弄眼，然后忽然看到了我，一下收敛起来。
　　我招呼他们进来，几个人磨磨蹭蹭，站在了赵欣然旁边。
　　高莉莉问：“欣然要退学，是真的吗？”

　　她在问我，我指了指赵欣然，没吭声。
　　隔了一会儿，赵欣然才说：“是我妈妈让我退学，我才不退学。”
　　高莉莉挽住赵欣然的手臂：“肯定不退，千万别听你妈妈的，我们还要一起参加高考呢！”

　　“就是，我都习惯你这个同桌了，你要是走了，就再也找不到不嫌我吵的同桌了。”说话的是赵欣然的同桌周世伟，也就是那位喜欢说唱的男生。
　　赵欣然被逗笑了：“我没有不嫌，很嫌好么！”

　　周世伟摇着头：“我知道你嘴上嫌弃，心里其实一点都不。”
　　赵欣然白了他一眼：“你们来干嘛？”
　　李海洋说：“刚才有同学经过办公室，听到你要退学，就告诉我们了。那个……赵欣然，我们那个学习群才刚建没多久，我们也才熟悉起来，我们不希望你退学。”

　　说起那个群，我想起来，这几个人从丽阳市回来，把昵称改成了理想大学的名字，说是为了激励自己。高莉莉的美院，是听陶蓝推荐写的名字，她还特意去查了一下，发现很多德高望重的老师，便心驰神往。

　　这么几个怀着目标的学生，在散乱的班级中，共同奋进，有一种惺惺相惜的味道。
　　赵欣然被感动了，眼圈有些发红。
　　高莉莉说：“那边是你妈妈？”
　　赵欣然点头，她说：“不管我妈妈怎么说，我都不会退学的，我还要考大学呢。”
　　高莉莉紧紧地挽着她的手。

　　赵欣然的妈妈注意到了这边，走了过来：“你们怎么回事？”
　　赵欣然看着她妈妈，眼神坚定：“我跟他们说我不会退学，要上大学。”

　　“你这个死丫头，你的成绩差，就是跟着你们这一群人瞎混弄成这样，还想考大学，简直做梦。”赵欣然妈妈用手指狠狠戳了一下赵欣然的头。
　　赵欣然后退一步，怒视她：“我就烦你这一点，说话难听，还喜欢打击人。不管什么事，从来不问原因，就只知道指责我，说是我的错，我的问题，你就从来没想过你有没有错。”
　　“你翅膀硬了，了不得了！”
　　“别……”
　　赵欣然妈妈气急了，伸出手要打人，被李海洋和周世伟挡在了中间。周世伟比她高了半个头，站在她面前，给人一种身高压力。

　　周世伟理直气壮说：“阿姨，打人是不对的。”
　　赵欣然妈妈气得指着他们，半天说不出话来。
　　忽然赵欣然转向我，对我说：“许老师，我……可以单独跟你谈谈么？”

　　**
　　在上课铃声响起来的时候，高莉莉他们回了教室。赵欣然执意留了下来，在走廊边上，说起了那件她至今耿耿于怀的事。
　　“我爸妈常年在外面打工，很少回家。几年前生了个弟弟，留在身边照顾着，回来的次数就更少了。我是爷爷奶奶带大，奶奶过世后，就爷爷一个人带着我，怎么说呢，直到小学毕业，我独自跟他呆了十年。”

　　赵欣然说到这里，冷哼了一声。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她爷爷跟她似乎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以至于每次提到爷爷，都是轻蔑的态度。
　　“我在很小的时候，就觉得爷爷有些时候很不正常，他喜欢把我抱在怀里……”赵欣然想了个词来形容，“上下其手。”
　　我一愣，震惊地看着赵欣然。

　　“我爷爷就是个老色鬼，奶奶去世后，他老在我耳边念叨，他一个人孤单寂寞，让我乖乖陪着他……他喜欢摸我的手和大腿，我年纪小不懂事，不知道他是在占我便宜，只是觉得别扭，他只要一摸我，我就挣扎着跑开，躲得远远的，甚至不愿意回家。那个时候，他还帮我洗澡，我年纪大一点，有了羞耻心，就不愿意了，结果……”

　　赵欣然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接着说：“有一次，我一个人洗着澡，一回头，那老头子站在门口偷看我，当时把我吓了一大跳，还摔了一跤。直到现在，我想着那一幕，老头子那张面目狰狞的脸在眼前晃来晃去，跟鬼片一样。”
　　我沉吟说：“你爸妈不知道这事？”

　　赵欣然又哼了声，说：“怎么不知道，我哭着跟他们告状，他们压根儿就不相信我说的话。那老头子说我有臆想症，乱编排故事，他们就信了，还反过来指责我，说我不对。”
　　“……”我张口结舌，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一直都是这样？”

　　“他们每年过年回来，我都要告状，每次他们都是这样，无一例外。”不远处，赵欣然的妈妈正朝这边走过来，赵欣然背对着她，没看到，继续说着，“所以，我就自己想办法摆脱那老头。我打听到石道镇的中学是住校，就跟他们提要求，要过来上学。他们一开始极力反对，我就哭，哭了三天三夜，也绝食了三天三夜，他们终于同意了。拜老头子所赐，我比同班同学早熟，不过出来了，我就解脱了。”
　　赵欣然妈妈走到了身后，赵欣然还在说：“书上说家是温暖的港湾，我可一点都没感觉到，我恨死他们了，恨死那个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