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枝于蓝》原初拾

42、第 42 章

　　赵欣然妈妈其实没有明说，但她言语之间，已经透露出了她的想法——她觉得赵欣然成绩不好，读书没啥用，高不高考也无所谓，考不考得上大学，也无所谓，她想让赵欣然早点出来工作挣钱。
　　可是她还是有一些犹豫，所以才会学校问赵欣然的情况。好在孙长海稳住了她，说一切等到高考后再说。

　　担心影响到赵欣然的心情，我没直接去问她知不知道这回事。下午上课时，我特意留意了一下，赵欣然面色如常，下课后，她还能跟其他人打成一片。
　　走近了，听见她跟同桌吹嘘去丽阳市的见闻，两眼发着光，带着从未出现过的神采。
　　赵欣然可能不知道她妈妈的想法。

　　我给陶蓝去了一个电话，陶蓝的意思是，如果她不知道的话，就暂时瞒着她。
　　可是我忘了孙长海，他在两天后，直接找到了赵欣然，给她说了她妈妈来过的事。孙长海其实也是好心，他想嘱咐赵欣然不要分心，课程也不要落下，先努力过了高考再说。

　　赵欣然当时愣了很久，在孙长海念念叨叨的时候，转头看向我，问道：“孙老师说的是真的？”
　　我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赵欣然猛地气红了眼，拿起电话，就给她妈妈打了过去。
　　赵欣然语气很冲，她妈妈的语气也极度不好，两个人直接吵了起来。我正想去拉赵欣然，她转过身就跑了。

　　孙长海奇怪问：“她妈妈是没跟她说，还是怎么回事？”
　　我想了想：“赵欣然宁可一个人跑到我们镇上来上学，肯定是跟家里人关系不好，她肯定不会想回去，所以她妈妈肯定没跟她商量这些事，大概想要……先斩后奏。”
　　孙长海叹气：“上次赵欣然的妈妈打她，我就觉得他们家关系很糟糕，而且作为家长，也不能随便打人，赵欣然年纪也不小了，有自尊心，也有自己的想法，她妈妈太不尊重她了。”

　　我担心赵欣然一气之下，又逃课，就让高莉莉帮忙盯着她，好在高莉莉任务完成得不错，赵欣然一直在学校，没乱跑。
　　下午补课，我讲完知识点，给他们一个小测试，一共二十道题，比以往加深了难度，除了李海洋，其余的人做了半个小时。
　　赵欣然心不在焉，题错了一半。

　　我说：“这二十道题的答案要你们自己去找，明天下午，你们几个人轮流给大家讲解。”
　　高莉莉问：“我负责哪几道题？”
　　我说：“现在我不分配，明天随机来点名，所以你们需要把这二十道题的解法全部掌握。”

　　几个人哀嚎了两声，开始互相看答案。但因为不知道正确答案，所以他们犹豫起来。赵欣然提议：“统计一下多数的答案，应该是正确的。”
　　是了，第一步要先知道哪个答案是正确的。
　　几人附和，很快把答案统计了出来。
　　我看了一眼，答案错了一个，笑了笑说：“有些时候，多数的答案并不代表是正确的答案。二十道题，时间充裕，你们可以慢慢讨论。”

　　赵欣然咬着笔尖，跟其他人讨论激烈。看来，她妈妈的事情对她影响不大。
　　我不打扰他们学习，收拾教材准备回办公室。走到楼道中，赵欣然跟了过来，叫了一声：“许老师。”
　　我停住脚步，转过身看她。

　　赵欣然跨了几步，走到我面前，低着头，声音听起来有点委屈：“我想考大学，想上大学，我不想去我妈妈那儿打工。”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说：“别想那么多，专注高考，要是你考上了大学，还可以跟你妈妈商量。”
　　赵欣然咬着嘴唇，压着嗓子说：“她不会同意的，她早就不想为我花钱，不想让我读书了……大不了我自己攒钱上学，反正我不会听她的。”
　　赵欣然眼神坚定，往回走的脚步踏得很重，像是憋着一腔无处发泄的怒气。

　　这样就行了。
　　不管高考后，她面临什么样的困难，只要心里足够坚定，一定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第二天，我问孙长海，可不可以劝一劝赵欣然的妈妈。
　　孙长海摆着手，无可奈何说：“没用的，我劝过了，她妈妈说家里条件困难，还有一个小孩，还有个老人要养，她妈妈的意思，是她爷爷年纪大了，也需要人照顾。”

　　我诧异道：“这是什么道理，牺牲掉赵欣然的前途，去为家里服务？”
　　孙长海叹气说：“赵欣然妈妈说她爷爷身体不太好，医药费花了不少。赵欣然这些年的学费对他们也是不小的负担。”
　　“学费加上学杂费也不高啊，才一千左右。”
　　“加上生活费，就多了。”
　　“赵欣然好像也自己挣钱来着，省钱也不能省孩子的钱啊。”我皱着眉，问道，“是不是因为她妈妈老爱计较这些，所以赵欣然不喜欢呆家里？”
　　孙长海看着我，一脸茫然：“有时间你去问问赵欣然？”

　　细想的话，赵欣然就算不满意父母对钱斤斤计较，也不该逃开家里，一个人也要跑到外面来读书。会不会有更大的矛盾，让赵欣然对家里的人避之不及。
　　我想着找个下课的时间问问赵欣然，可还没行动，赵欣然就又跟她妈妈闹到了教室办公室。

　　赵欣然的妈妈跟高莉莉妈妈很像，我挺怕这种家长，他们在办公室争论时，我远远看着孙长海两边调和，一个头两个大的样子。
　　赵欣然妈妈说：“你不要我管，那就不要找我要钱，你现在吃穿都是我给的，就得听我的。别说什么影响学习，你都学会逃学了，好的没学好，学会了鬼混了。我要是不管着你，你就翻天了啊！”
　　赵欣然吼了回去：“你就只会说我这不是那不是，我说什么你都不相信。我不会跟你走的，你要是觉得我花你钱了，大不了不给我钱就是了，放心，我就算是饿死了，也不会伸手找你要！”

　　孙长海在两人中间，劝道：“有话好好说，光吵架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他急得给我使眼色，我只好上前，拉开了赵欣然。
　　孙长海给赵欣然妈妈分开聊，我就让赵欣然坐在我位置旁边，给她倒了一杯热水，也不说话，让她自己冷静冷静。

　　可从孙长海那边飘过来赵欣然妈妈的话，格外清晰：“不可能，不用等到高考了，现在就退学！”
　　孙长海急道：“你先别激动，高考也没几天了，赵欣然这些天很努力了，说不定能考上大学，还能考个好学校。”
　　“考不考得上大学又怎么样，反正迟早都要出来挣钱，早一点对谁都好。”
　　“话不是这么说的，现在这个社会，没有个好学历，工作不好找。到了大城市，就算是当个餐厅服务员，人家还要求高中文凭。没一点学历，出去是要吃苦的。你难道想让赵欣然跟你一样，过得那么辛苦吗？”

　　可赵欣然妈妈油盐不进：“谁生活不苦，我在丽阳市做生意，天天早出晚归，一年四季都没有休息的时间，今天要不是为了她，不仅没挣到钱，还折腾了来回的路费……我要挣钱养家，没时间顾着家里，爷爷身体不便，想让赵欣然帮忙照顾一下，她就找借口，什么要读书，不回去，你说她连家都不要了，读个什么书？书里让她忘恩负义，不着家的吗？”

　　听到这里，赵欣然嗤笑了一声，几乎是咬牙切齿说：“那个老头子是死是活，我都不想管，最好是死了……”
　　“赵欣然，你个死丫头，这种话你也敢说出口。”

　　赵欣然妈妈冲过来要打人，我跟孙长海手忙脚乱地拉开了她们两个人。
　　我扯住赵欣然的衣角，小声问：“你知道你说了什么话吗？”
　　赵欣然脸色很难看，遮遮掩掩似的，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