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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鲍鱼干 ...

  •   一连下了几天雪,气温骤降。

      离颁奖大会已经过去十五天了,蓟千城依然没有回复星雨,星雨也没敢再发短信,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其实想见他,也不是找不到理由。他的背包还留在星雨这,里面除了一些换洗的衣物,就是一盒他从冲赛康淘来的珠子,各种颜色各种大小,看上去十分破旧,大概只有识货的人才会觉得珍贵。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精致的漆木礼盒,应该就是用来装那枚六眼天珠的。回家后她把天珠摘下来放了回去,发现盒子里有一张黄色的字条,是他的亲笔:

      “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修来世,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她不相信浪漫,对情诗无感,总觉得那些心心相印、至死不渝的东西就像高奢用品一般不属于她。甚至,读起来都会起一层鸡皮疙瘩,像是在读一段洗脑的童话。现在他知道她是谁了,却再也不想见她了。仓央嘉措的诗成了讽刺。她想象他拿到了这颗心爱的天珠,特地换了一条崭新的挂绳,本打算放在盒子里送给她,结果迟到了。一见面就迫不及待的拿出来让她戴上,仿佛在敬献神佛,无非是想为她人生的第一次高光增添一缕亮色。她想起颁奖大会的时候,他坐在她身边,脸上带着藏香的味道。她想起他说——“我喜欢你,你知道吧?”,当时的她只是点了点头,那句“我也喜欢你”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的心好像被掏空了一样。

      周六的下午,秋喜突然打电话过来,说自己去了趟广州,给她带了两包鲍鱼干,熬汤甚好,想给她送过来。星雨于是给了她自己的地址。

      到的时候已经是吃晚饭的时间了,星雨本打算去附近的餐馆解决,没想到秋喜来时拎着几盒外卖,一进门就把几个包包往地上一放,问围裙在哪,然后说:“这鲍鱼干是南澳的,我发了一些带过来给你做个汤,试试味道。剩下的都在那个盒子里,里面还有几罐九制陈皮和盐津葡萄,给你写稿的时候吃。”

      沈易是广州人,所以她学会了煲汤,她在这方面有天分,学了不到半年,手艺已经超过了沈易的妈妈。

      秋喜在厨房劳作,星雨坐在旁边,默默地观察着她。

      她瘦了很多,脸色苍白,下巴尖尖,像是大病了一场似的。

      “去广州有什么收获吗?”星雨问道。

      “想证实一下他以前跟我说的那些话。”她挥了挥锅铲,那神情,恨不得要用锅铲打自己的头似的,“他说妻子不能生育,假的。他说他们已经分居,假的。他说他要和我结婚,也是假的。”

      “那剩下的呢?还有哪些是真的?”

      她说沈易是靠着岳父的人脉坐到现在这个位子的。妻子嫁给他时是二婚,带着两个儿子,双胞胎,明言不想再生了。为了讨好她,沈易答应了。过不了几年就后悔了,开始寻找外派的机会,妻子因为两个孩子读高中,没办法跟他来江州,他就成了快乐的单身汉。

      “所以,是他追的你?”

      秋喜避而不答。

      星雨心想,以沈易的心机、手段以及后顾之忧,让他像初恋那样热烈地追求一个人,似乎不大可能。大概就是想在外地找个情人玩玩而已。而秋喜这边,看得出用情很深。两人住在一起一年多,沈易的妻子一直没有察觉,一来是因为沈易干的是销售,出差应酬是常事,找不到人也不奇怪。二来沈易经常回广州,每周至少一次,太忙打飞的也要去,给人以非常顾家的印象。此人学历又高,长得又帅,特别会说场面话,妻子、继子连同岳父岳母都很喜欢他,把大量的资源堆在他身上。

      然而纸终究是包不住火。妻子终于发现了,跟他大吵大闹,岳父更是扬言说只要他敢离婚,就动用一切力量毁掉他。见妻子一家人太不好惹,他连忙承认错误,表示会洗心革面、痛改前非。还说会退出江州的公司,两个月之内调回广州。

      “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找了他的妻子,是他妻子告诉我的。”秋喜用力咬了咬嘴唇,仿佛刚做了个美梦,要把自己咬醒似的,“难怪那段时间,他突然建议我留学,说是学成了好帮他拓展海外业务。当时我在万迦干得不错,梅姐特别喜欢我,我不想离开。他就向学校揭发我冒名顶替上大学……”

      这一点星雨倒是完全没想到:“他是怎么猜到的?”

      “应该是找人调查过我,希望手里有个把柄。毕竟我上大学之前突然改名,而且有个老乡也叫潘星雨还是很令人起疑的。——汤好了,尝一口,咸淡合适不?”

      星雨接过汤勺,不禁一阵恍惚,想起小时候跟秋喜形影不离的岁月。她经常饥饿,秋喜的奶奶特别会做一种菌菇汤,用筒子骨细火慢炖,老远都能闻到香气。农村里像这样的汤也不是天天都能喝到的,星雨也不好意思赖到人家吃晚饭的时候还不走,秋喜看她太馋,总是偷偷地盛一碗给她。奶奶的汤在上桌之前才会加盐,所以那碗汤总是淡的,星雨也不好意思让加盐,显得自己很挑剔似的,就这么喝下去,也觉得十分美味。

      “那……孩子怎么办?”她轻轻地说,“你会生下来吗?”

      “已经打掉了。”秋喜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来,看得出她在压抑自己的情绪,“自己去的医院自己回来,他不知道。我已经把他拉黑了。”

      她倒没想到她有这样的勇气,只得叹了一声:“也好。……需要钱吗?我这有,可以借你。”

      “不用。我还有些存款,而且我已经找到工作了,在一家房产公司当经纪,现在是试用期。”她抿了抿嘴,“文凭丢了,知识没丢,毕竟上了四年的大学,老板夸我能说会道。”

      “你也可以写小说呀。”星雨建议,“你不是写过校园爱情么?这种题材还挺火的。你研究过网络文学,又做过IP开发,你有你的优势。”

      “的确有这个打算,到时候向你请教。”她麻利地揭开外卖的塑料餐盒,“夫妻肺片、双椒蹄花、农家小炒肉——是不是你喜欢的?”

      星雨笑了,用筷子拈了一片牛肉放进嘴里。

      “对了,前段时间,蓟千城来找过我,问你在石琮发生了什么事。”

      她吃了一惊,那牛肉极辣,本来她也不怕辣,竟被呛住,咳嗽了半天。

      细细一问,是她刚回江州的那几天,电话不接,微信不回,他猜一定是回石琮发生了什么事。星雨在这里的老乡只有秋喜,正好也认识,就去向她打听。秋喜好久没和老家联络了,姐姐也不在石琮生活,当即打电话问二虎,才知道柴房着火的事。

      星雨一听,就有些着急,怕秋喜什么都对他讲。家里的那堆烂事就像一大丛苍耳,沾上的就扯不下来,旁人无能为力,只能徒增烦恼。

      秋喜看出了她的心思,说:“他问了很多你过去的事,你父亲对你怎样,哥嫂对你怎样,萧有田为什么缠着你,我只笼统地说他们都虐待过你,尤其是你哥嫂。”

      “你没说我就是鱼藏吧?”

      “没有。你叮嘱过的,我记着呢。”

      过了一会儿,秋喜的嘴皮动了动,想说什么,欲言又止。见星雨怔怔地看着她,终于道:“他让我找二虎要你哥的电话。”

      星雨只觉一阵窒息:“什么?”

      “我就给他了。”

      星雨的脸白了,整个人都不好了:“他?他给我哥打电话?说了些什么?”

      “他没当着我面打。”秋喜轻轻地按住她发抖的肩膀,“后来二虎说,就在第二天,他去了远阳,当时你哥嫂正在菜场守摊,他和你哥吵了起来,然后就打了一架,把你哥的鼻梁打断了。当时旁边很多人劝架,也就没有深度地打下去。”

      “不会啊,”她的心狂跳,“我回来后,他每天晚上都跟我在一起啊,只是最近才去了一趟拉萨。”

      “应该是当天去当天回吧。”

      “我也没发现他受伤啊。”

      “二虎说他还挺能打架的,乡亲们都在传是你派了□□上的人对付他。我听说后就很担心,劝他别这么干。他让我不要告诉你。但是星雨,你还是得劝着他点,这一次是单挑,他能全身而退。如果在石琮,那就是群架,他未必能活着回来。”

      她默默无言,心绪翻涌。

      “也好,你哥挨了这顿打,估计再也不敢来找你了,你在江州的日子就太平了。”

      星雨不禁一阵苦笑:“秋喜,我哥有多记仇,你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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