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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天堂故事会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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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丽和约翰的住所离开迪恩的家并不远。
他们上了天堂之后和这里大多数邻居一样，让自己保持着年轻的样貌。自从天堂被连通，约翰和迪恩的爷爷联系上，把当年的事情聊开了，顺便约定了每周都会团聚一起共进晚餐。比如今天。
吃过饭，杰克留下和迪恩的家人聊天，迪恩则借口给花园里的植物浇水溜达到外面，期待头脑能灵光一现，而他的大计划还没有一丁点头绪。
一大群人此时正吵吵嚷嚷经过父母家的门前，进入邻居家的院子里，成一圈坐下，有一个手里捧着笔记本的人负责主持这个活动。
迪恩知道这个，叫什么互助会。
据玛丽说，他们每周都会聚会一次，每次都要讲一些活着的时候的故事。前几次，他们讲一生中最痛苦的事，然后是最无聊的事。直至今天，他们开始讲最幸福的事。
幸福的事总不外乎那几样，人生得意、纸醉金迷、美人簇拥、求婚成功，结婚生子，也有的如人比较安静，他们只是听别人说话，对于自己的事说得不多。这些故事，有些事真实发生的，有的则是为过去的事情包上了一层糖衣，让它听上去更加快乐。听众们照单全收，他们想要从彼此的故事中得到一些启示，没有人会在乎它们的真实性。
类似的互助会迪恩见过，但是他们这些人看上去不像是会酗酒或是吸毒的，也不像是会寻死觅活的，每周到底互助了什么迪恩始终没想明白，这儿是天堂不是吗？天堂不就是得到幸福的地方吗？
互助会的主持人对迪恩挥了挥手，“你有故事能够分享吗，温彻斯特先生？”
“呃，我就算了。”迪恩摆摆手，露出礼貌性的微笑，“我很好。”
“来吧，约翰先生说你曾经有过很多惊险刺激的冒险经历，来说说吧！”一个可爱的小女孩趴在栏杆上，眼睛亮亮的看着他，好像在电视机前等了半个小时芝麻街终于开始播放一样。
“下次吧，下次我会讲讲怎么把老爸的车后座搞得臭气熏天的事。”他朝女孩竖起大拇指。孩子很兴奋，周围的大人都开始扶额。
他转身想回家的时候，有辆汽车停在邻居家的门口，一对夫妇从车上下来，丈夫微笑着和妻子说着什么，他穿着一身浅卡其色的风衣，黑发精心梳理过，衬得他的蓝眼睛像宝石一样透亮。
迪恩猝不及防，任由疯狂撞击的心跳声压倒了一切，再也听不见其他声音。
男人从花园外的花丛里摘下一朵花，放在妻子手中，似乎在说着什么恭维话，女人一直在笑。而他，就像电视剧里风度翩翩的绅士，仿佛对任何情况都应对自如，深谙处世之道。
不，他不是小卡，只是碰巧遇到了杰米·诺瓦克而已。
而那朵他摘下来，现在在他妻子手里的粉红色玫瑰花，颜色庸俗，花枝短粗，实在是面目可憎。
诺瓦卡夫妇在人群的外围坐下，他们尽可能地安静，不想打扰台上说故事的人。不过主持人还是注意到了他们，他朝那两人挥了挥手。
迪恩原本想要回屋，但是当主持人叫到杰米的名字，他的脚又黏在地上不愿动弹了。
杰米是下一个发言的。
他的第一句话就让周围的人大为震惊。
“我曾经是一个天使的皮囊。”
周围的人都是普通人，绝大多数到了现在才知道天堂地狱还有恶魔天使都是真的。
“做一个天使的皮囊并不是易事。你得被迫呆在自己的潜意识中，就像一间小房间，那是你得牢房，如果天使不过来告诉你，你甚至不知道外面有没有世界大战。
选中我的天使告诉我，他需要我的身体来完成一项重大的使命。如果他失败了，天启会降临，地球上的人类都会灭亡。于是我同意了。
我得说，坐牢的日子并不好受，我开始思念我的妻子、女儿，我离家太久了。有一天，天使来看望我。他问我，你有什么心愿？还有什么是我能为你做的？于是我告诉他，我想回家了。
天使有些为难，因为他的日子也不好受，我能体会到他的情绪。他越是拼尽全力，情况越是糟糕，他经历了一次接一次的失败，各种意义上的。他被天堂赶了出来，而他的使命远远没有达成预期，我们都回不了家了。他自身难保，但向我提问的时候，如何让人类幸福之类的问题占了大多数，他几乎从不在乎自己。从那天开始，他允许我进入他的一小片天堂。
这是个古怪的天使，你们能否想象，他更爱一个别人的天堂，对于自己的天堂他从来没有丁点喜爱，也没有进行整理，一切看上去……就像个储物间，收藏着各种奇怪的花朵。我仅能分辨其中几种地球上的花，而大多数来自猎户座和仙女座，以及一些白垩纪之后的品种，还有玛雅人在灭亡之前钟爱的花，不得不说，样子相当狂野。”
迪恩只听卡斯迪奥说过他最钟爱的是一个自闭症患者的天堂，那里是永恒的安静闲适的星期二。他因此紧紧盯着杰米，如果他接下去要说的内容里面没有自己出现在那，对于这个天堂他将不是很认同。
杰米继续说：“天使有时候会向我介绍那些花，有的花是他在解决了两个星球之间的引力危机后，从其中一个的土地上得到的；有的是帮助某个国度的人们从自然灾害中逃跑的时候，在路上采来的；还有的只是心情好的时候，看到的第一朵花，就带了回来。
每一朵都是一些好事的见证，但是天使在痛苦的时候，从不来这里，他只会去那个永恒的星期二天堂。
那一天，我在他的天堂里闲逛的时候，天使突然进来了。他从没这么……怎么形容呢，悲伤？绝望？我不知道，他把所有的花都砍碎了，他从来都没有这么崩溃过。他说，这一切毫无意义。
我想用这个故事向你们说明的是，仅仅是不断回顾收藏着的美好回忆，是没有用的。同样，不懂得如何去爱自己的，也无法爱别人，终究不会善终。很多时候，过去的事你得放手，让新的事情发生。我认为新的上帝所做的决定是正确的。”
互助组的人立刻交头接耳，互相讨论起来，有人的问道：“那么这个天使还真是失败啊，圣经中的天使不都代表着主的意志吗？怎么会失败呢？那么后来呢，天使怎么样了？”
“噢，他啊……”杰米想了想，“我想，天使终于想明白了，我想他放手了。因为从此以后，他的天堂里再也没有过任何花朵，那里只有一条小河，廊桥上放着一张椅子和钓鱼竿，河水安静流淌着。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常来，因为后来他把我安置在这里，由于有个大天使……算了，这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也许他的信仰不太坚定，才这么失败的，你不该把身体借给他。”几个家庭主妇模样的人议论纷纷，“如果是更强的那些天使……”
“别傻了，很多恶魔也有欺骗人的传闻，你又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天使……反正我从没听说发生过需要天使出马的灾祸，要说灾祸，我的老板才是该收拾进地狱的怪物，天堂怎么不管管这个……”
“卡斯迪奥不是什么失败的天使！”
所有人被这一声吓了一跳。纷纷转头看着从绿植围墙后面探出来的脑袋。
迪恩跨过围墙的时候差点被灌木挂住，一番拉扯才把自己从矮树丛里弄了出来。他瞪着杰米，然后才注视着其他人，“你们互助了几个礼拜，到底得出了些什么？！……这到底是什么互助会？！”
“我们是关于得到幸福感的互助会，如果你想知道的话。”主持人皱着眉头，看到一个怒气冲冲头上暴青筋的，凶神恶煞的邻居冲进来让他瑟缩了一下，“你来到了天堂，神的应许之地——只要到了天堂，就会过着永远幸福的日子，但你真的感到幸福满足了吗？”
完全没有。
迪恩脱口而出：“这里没有从床底下爬出来的温迪戈，没有封在水泥墙里的幽灵，没有飞来飞去吸人血的吸血鬼，你们甚至不需要工作也能温饱，就不错了，还要如何幸福？”
不，离幸福还远着呢。迪恩都快焦虑疯了。卡斯迪奥消失了，而他自己，再也无法改变这个现实。
人们面面相觑，他们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有一个中年女人提出异议：“那只是安全感，幸福是另一个问题。”
“没错，这位女士说得很对！”主持人连忙点头，他扶了扶歪掉的粗框眼镜，“我们的疗程分摆脱痛苦、祛除负罪感，以及展望将来三部分，来帮助大家找到幸福感。这不就是天堂的意义吗？”
诡异地左右看了看，迪恩瞄着有些惴惴不安的主持人，“你活着的时候是干什么的？”
“我？我当然是个心理医生。”在身边的一个女人的瞪视下，他不得不改口说：“好吧，我马上就要拿到心理医生的执照，好吗？我所接受的教育和学习，与真正的心理医生没什么两样！”
在一片嘘声中，已经有几个人站起来离开了。主持人尽了挽留的本分，只得翻了个白眼，做了个无可奈何的手势。
迪恩正想说些什么，一只扁酒壶出现在他面前，摇晃着。
杰米已经走到了他面前，“一壶威士忌，换一个故事。”
他的确需要喝一杯。
迪恩伸手触碰杰米的扁酒壶，拇指从塞子上划过，他握住酒壶，连同杰米的手指一起拉向自己，直至轻声说话也能听见的距离。
迪恩小声说：“他的天堂里真的有小河和钓鱼竿吗？没有别的？”
“还有一张桌子。”杰米点点头，“小桌上有一个樱桃派和一杯咖啡，没有别人了。”
一抹笑容从迪恩嘴角溜了出来，而接肘而至的是难以言喻的悲伤。他将酒壶从杰米手中抽了出来，仰脖一口干掉了半瓶，大大咧咧坐到了院子里空出来的椅子上。
“你们觉得……那些事，表白，求婚成功，得到礼物，之类的，将别人讲的这类事情叠加在一起真的能让人幸福是吧？”迪恩摇晃着手里的酒壶，“那我也来，我暗自喜欢了多年的人向我表白了，这是好事吧？”
其他人互相看了看，开始点头，附和道：“是啊，这的确是好事啊，喜欢的人正好也喜欢自己，你一定乐疯了。”
“事实上，我快吓疯了。”迪恩继续给自己灌酒，“那一刻，我们被逼入了绝境，阻挡死亡的，只有一扇门，在这时候，那家伙突然向我表白。我从来，没有这么清晰地意识到，我要失去他了，永远地。”
血丝爬满他的眼睛，他神情乖张地看着杰米，说着随意的话，但是在平静的外表下，潜藏着想要撕碎一切的利爪，“你们俩……谁先表白的，嗯？”
芭芭拉转动着手里的玫瑰，仍有些羞怯，“我。我向他求爱的。”
“噢，那真好，好。极。了。”迪恩看着那朵玫瑰，又本能地看了一眼杰米的脸，“你表白是想要和他在一起吧，或者无关结果只是想要说出来。”
女人点点头。
“那你见过表白是为了自杀的吗？”迪恩已经喝完了酒壶里的酒，他忽然干涩地笑了几声，在椅子上晃着头，“他快乐的代价是自己的生命，你看，这本来应该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一天……”
“我……很抱歉，温彻斯特先生，也许我们不该聊这些的，”杰米看着他略显木然的眼神，忍不住上去拿他手里的酒壶，被迪恩伸出一根手指制止了。
“讽刺的是，如果不是为了用这种方式救我、离开我，他根本就不会告诉我他爱我！”
迪恩站起来，杰米生怕他上去揍主持人，连忙去拉他坐下，用两个人才能听清的音量说：“嘿，别这样……我们先坐下……”
“我没醉，我没事。”迪恩把酒壶塞回杰米的外套里，拍了拍他。
“所以，你们看出来了吗？”迪恩站在椅子围成的圈子中间，“我这一生以为的很多事，最后都是谎言——圣诞老人会从烟囱爬进来，吸血鬼怕大蒜，上帝爱着世人，天使有光环和翅膀。所以，是谁告诉你们天堂就是来了就能幸福的地方？还是天堂签到处会发一包幸福给你？”
众人陷入沉默，看着彼此，然后尴尬地低头收拾自己的包，陆陆续续站起来走出了小院。
“都走了，承蒙你毁了这次活动。”主持人颓然坐下来，把板子上的发言稿撕碎了扔进了垃圾桶。“不过互助会大概都是这样的吧。”
“别再办这种愚蠢的活动了，天堂不会给你任何东西。”迪恩朝主持人点点头，“日安。”他走到围墙边，又从灌木丛中爬了回去。再一次险些让自己挂在树枝上。
该回到父母的餐桌上去了，迪恩抬起头——杰克站在门廊下，紧抿着嘴唇，悲哀地看着他。
迪恩无视了杰克的烦恼，他们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听见杰克轻声问道：“天堂到底是什么呢，迪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