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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无梦的黎明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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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该怎么做?告诉我,迪恩。”
萨姆蹲在灰堆旁,将手深深埋进灰烬之中,用力抓起一把灰土。它曾经燃烧得那么炙烈,吞没了他最后一个亲人。
【萨姆!】
遥远处有声音在叫着他的名字,似乎很遥远,且陌生。
【你听着,萨姆!如果你敢死,我不光会咬你,还会给你初拥,你会变成吸血鬼,死了以后也会出现在炼狱,再也见不到你哥哥!!】
“谁?你是谁?”萨姆站起来,在庭院里来回踱步,四下张望,温切斯特家旧居似乎是成了无人区,没有一个人、一辆车出现过。“初拥?吸血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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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戈斯得名字,免提键正开启。
按照狼人说的,三十次心脏按摩接两次人工呼吸,保持住动作的频率。他手下的躯体透着冰冷的温度,仿佛无论他做什么,都无法恢复温暖了。本尼对着手机大吼:“根本没有用!我还是咬他吧!”
“冷静点,本尼。绝对不能停手!”戈斯还穿着白大褂就匆忙出门,开车赶往德克萨斯,“你可以做到的,我马上就到,救护车在路上了。”
听到有救护车,本尼更加绝望了,当救护人员冲上4楼的时候,门口那十几具食尸鬼的尸体也足够吓死几个人了。更可况,现在已经快到十五分钟了,萨姆还是没有呼吸。
“萨姆,呼吸——!呼吸!”本尼松开手掌握成空心拳用力捶打在萨姆心前区,一次,两次,在第五次的时候他面前的躯体应声剧烈震动胸腔,猛地咳嗽起来。好消息是萨姆终于开始挣扎着自主呼吸,坏消息是他仍然处于昏迷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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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行在森林中,自家的木质两层小屋看上去总是在几棵树后,但真的往那里走,却会发现永远都走不到家里。
萨姆小跑着,在林间走走停停,他对着隐约的声音传来的方向回应,“本尼?你是本尼?我以为…………我和迪恩都以为你死了,那么……我已经死了吗?”
许久之后,声音再次传来。
那是医疗监控设备发出的滴滴声,车辆的引擎声,还有救护车的鸣笛。
朦胧又遥远。
而在这之后,一切又安静下来。
他继续在林间小路上兜兜转转,却没能找到任何离开这片森林的方法。只能蜷缩在一棵粗大松柏树根上,思考魔鬼最后说的话。
——你是自己走进来的,你也只能自己走出去。
可是他为什么要出去呢?看看这片森林,阳光通过树冠,变得破碎又跃动,鸟儿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他像是一个偷溜出来玩耍的孩子,自己的家就在不远处,家里的父母兄弟还在屋里,一切的悲剧还没有发生,难道不好吗?
在梦中,这就是他想要的。
萨姆靠在树上,眯起眼睛打算小睡一会儿。也许是这几天精神消耗过度,他一恍惚就睡了过去。等他再次睁眼的时候,发现夜晚已经降临,自己还靠在树干上,但他的家……那栋如论如何也无法靠近的二层小楼,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他的面前。
它和萨姆记忆中的旧居不同,这栋房子他只在父亲拿来的相册里见过——那是母亲发生不幸的、烧毁在大火之中的那栋房子,和后来重建的完全不一样。
透过家门上的玻璃,橙色的光倏地从客厅后面的楼梯口出现了,它跳动着,在房间之间蔓延开来。
火…………它着火了,这是那个晚上……
“不!!妈妈!”萨姆跳起来就朝家门跑去,玛丽还在里面,她还在…………
萨姆用尽力气去推门,但这扇门却纹丝不动,他用尽全力去砸玻璃也未能在玻璃上搞出哪怕一丁点刮痕,他仿佛能听见火焰的噼啪声,还有儿时的迪恩的惊叫了。
但是门打不开。这意味着迪恩根本无法抱着一个婴儿跑出屋子。
“迪恩——!!”萨姆继续用力撞门,他惊惧地竭力透过门上的玻璃栅格看清屋里的样子。
突然一切的光都消失了。
窗户后面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
萨姆本能地想要从二楼的窗子试试能不能爬进去的时候,房间里的电灯突然亮了。
“谁在那里?!”里面传来了脚步声,还是拖鞋和地面摩擦发出的声音。
萨姆在回忆中搜肠挂肚,这个声音不是他老爹,也不是迪恩、克洛塔尔,更不是本尼,有些耳熟,但是他想不起来谁会在这时候出现在这栋房子里。
所以他干了一件大多数人会干但是这时候不会干的事,他用力敲着门,大喊:“我!”
“你是谁?!”
“除了我还有谁?!”
里面的人沉默了。过了几秒钟,里面又有人在说什么灯光组先休息,接着脚步声来到了门口。门锁咔哒一声被拧开来了。
来应门的人看见萨姆,倒抽一口气,萨姆也一样。
萨姆瞪大双眼,安慰自己这里是梦,一切皆有可能,但是为什么会有这种人物安排,他还是没有想明白。
但是看到这个人,让他想起杰克刚降生不久,一天晚上他和迪恩正开着车回地堡,迪恩情绪低落心事重重,一路上俩人沉默许久。忽然迪恩的手机响了,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但他清楚迪恩的眼神变得不一样了,像是在极夜中行走已久的人看到曙光点亮了地平线,某种支持他走下去的力量重新回到了他身上。那一天,卡斯迪奥从虚无回到了他们身边。
就是这种感觉,现在也萦绕着萨姆。
“好久不见,加百列。”
那个穿着一身睡袍,露着腿毛穿着一双棉拖鞋的,并且套着一件上面写着“导演”字样的背心跑出来开门的,正是加百列。
“萨姆?”难以掩饰的欣喜点亮了天使的眼眸,而疑惑也还没来得及从他的眼神中撤走,他突然被拉进一个来自一米九大高个的熊抱中,双脚都离开了地面,不得不伸出双臂抓紧那搂抱怪的肩膀。“乖,乖,你是想用这种方法来提醒我我的身高吗?就算我的自尊心同意,我的肋骨也更愿意保持完整性。”
客厅里的灯亮了,水壶在煤气灶上冒着热气,加百列在厨房里拿出了茶壶和茶杯,而萨姆却像个客人,在客厅里东张西望。
但这个家有点奇怪,家具上的商品标签还贴着,沙发是临时搭的布景——那东西只是由几个木箱和海绵拼成的,就连电视机也是个只有壳子的摆设,屏幕上贴着一张标签,上面写着:特效1——电视画面。
“我不明白,你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加百列将一杯茶递到萨姆手中,拖过旁边的一张真的椅子坐了上去,“坐吧,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
萨姆尴尬地笑了笑,“我看来真的死了,先是本尼,现在又是你。如果不是梦见了你的话……”
“梦见我?”加百列脸上又露出了古灵精怪的笑容,“不不不,这,是我的梦。我是这里的导演,所有的东西,都是我创造的,包括你的房子、你的洗发水,还包括你。而你,现在应该还在演员库里,没轮到你出场,灯光组还在调试呢……还有一点,你好像拿错剧本了,我没有设定你这么说。”
“是吗?为什么不是我的大脑在睡眠的时候仍然保持着某种活跃,从而创造了你呢?”
“我的确在梦中,没错,”加百列指出:“但是我是在自己的梦中,明白吗,梦境世界!这是我的能力之一,所以我能清楚地知道,这里是我的梦境。”
“那么,为什么不能是………”萨姆走到天使身边,低下头让对方充分感受到身高的压力,同时也解锁了用鼻孔对视的成就,“我梦见了一个在自己的梦里溜达的天使呢?”
“那一定是个春梦。”加百列朝他眨了眨眼睛,并且摆出了一个性感的姿势。
萨姆在如此自恋的家伙面前只能无奈地笑着摇头,当然跟加百列抬杠比和魔鬼掰扯可爱多了。他怀疑加百列一定在期待有人能问他这个问题,让他好这样接话。如果是这样的话,他还有一个方法能让这个梦中的天使回答一个有难度的问题。
“你不是大天使吗,那你一定能读出我的记忆,看看我是不是你的梦境。”
“聪明的小家伙,不愧是我最爱的温彻斯特。的确是个办法。”加百列站起来,轻佻地照着萨姆的屁股上用力一拍,“坐到沙发上去。让爹地好好看看你。”
萨姆一脸狐疑,小心翼翼坐到那张随时可能塌方的假沙发上。“我是坐着还是躺着?”
“随意,任何姿势我都很擅长。”
大天使打出一个响指,沙发震了一下,道具沙发成了真沙发。载重能力提升了,这让萨姆觉得自己应该不能在摆姿势这件事上输给加百列,他可以摆一个杂志上男模的姿势,比如靠在扶手上,一条腿曲起,另一条腿踏在地上。然后加百列会跳上沙发,以一种精心设计的矫情的姿势爬过来,坐到他身上来,毕竟,他对加百列的品味太了解了。
加百列很快直接坐到他身边,伸出双手轻轻捧着他的脸,仔细查看他萨姆的眼睛、鬓角还有鼻梁。他的手指是柔软温热的,撩开萨姆额前的碎发,在睫毛边拂过,叹息道:“真是杰作,我的手艺简直登峰造极,完美无缺。啊,我真的爱我自己。”
听得萨姆只翻白眼,说:“你还是进入正题吧。”
“你就像春天的金花鼠一样猴急,”加百列的手指按在萨姆的太阳穴上,然后靠了过去。“我真希望你在这儿,又希望你不在这儿。”
萨姆有些茫然地看着天使的脸靠近,他追寻着那双这些日子难得一见的,对他毫无敌意,让他如沐春风的眼睛,瞳孔中浅蓝色的荣光令他感到无比地安全。直至他们的额头相抵,记忆自然奔涌。
回忆里不是没有美好的瞬间,但最后无非是绝望和死亡反复交织的深渊,他不想想起那些。
“发生了那么多事……”加百列似乎发现了什么严重的问题,他干咳一声,立刻放开了萨姆,动作也开始变得拘谨了一些,只是一些。“这些事,我真的没想到……”
“我不是你的梦。”
“你的确不是,我看到了你的回忆,这么烂的剧本我肯定写不出来。”加百列坐在沙发另一端,抱着手臂沉思。“这也意味着,你更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了。”
萨姆看着天使陷入困惑,忽然意识到第三种可能。
“如果我们两个,都是对的呢?”
萨姆和加百列更加震惊地把对方从头到脚看了个遍,如果这个推论是正确的,那么他们现在正在梦里相遇了。但这怎么可能?即便加百列的力量能够连接人类的心灵和梦境,但现在一个在人间,一个在虚无,除非虚无有个什么漏洞,死去的天使的力量是没有可能出去的。
是意外,一定是意外。
“你也被困在梦里了?”萨姆看着对方,不明白为什么这家伙刚才还像个到处挑逗的浪货,现在知道了这个萨姆是真的以后突然变得正经。这个转变令萨姆觉得索然无味,甚至有点想要凑过去,看加百列会不会像个正在助跑起飞的信天翁一样蹿出去。
“接近了,简单来说,虚无中…死去的天使,只有在梦中,才能自在地想干嘛就干嘛。因为有个可怕的保姆逼着我们保持沉睡。”加百列叹了口气,“我只能在自己的梦境里玩一些小游戏,你知道的,像Dr.Sexy那样的,姑且你可以理解为,一种高级谋杀之谜(剧本杀前身,近年由国外传入)。然后故事就以‘可是加百列还是太天真了’这句话开始了。”
“出什么事了?”
“总之,我的梦境综艺秀片场被一个迄今为止还未知的,某种虚无里的可怕存在入侵了。”加百列闷闷不乐地咕哝,“上一期节目因为它的入侵,难度大幅度提高……幸好嘉宾比较强大,还有我的可靠的帮助,大家都平安无事地回来了。你瞧,原本我已经写好了下一期的剧本,现在我不敢去叫他们了。来吧,我带你去看看这个派不上用场的绝妙布景。”
“嘉宾?你还叫了其他天使?”萨姆跟着加百列穿过客厅走到了二楼,二楼是卧室的所在地,有几个表情麻木的工作人员在调试灯光,一大堆话筒和反光板挤满了房间的四周,十分拥挤。
“还有一个阎王。”
“哈?”
加百列带他走进了一间较小的卧室,有一张明显是男孩子的床,周围堆着一些凌乱的衣服和玩具;而另一边的小卧室中央放着一张婴儿床,当然里面什么都没有。这两间卧室自然是属于萨姆和迪恩。这些房间的布置看上去十分真实,虽然萨姆对这些毫无印象,只有仅存的几张家族照片可以作证,这场景完全还原了温彻斯特家的老宅。
“前地狱之王克劳利,他是我的合伙人,你们应该挺熟的。”
听到了克劳利的名字,萨姆刚开始还挺高兴的,“他在虚无里?和你在一起?他最近怎么样?”然后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而用一种诡异的眼神看着加百列,“等等……你们俩是不是亲嘴了?”
“什么?!!”加百列忽然有了一种被捉奸的既视感,“没有!人类才需要……据我所知克劳利和你们的天使卡斯迪奥也达成过某种交易,难道他俩也亲了吗?”
“好吧。”萨姆想了想,卡斯迪奥眼里只有迪恩,让他去亲吻克劳利那种场面是在无法想象。“为什么不试试桌面跑团的形式?这样就不怕入侵,你可以随时停止……等等,你的下一期综艺节目背景是我家?里面还有我出场?那我能看到吗,在我醒着的时候?”
加百列点了点头,“我开一条线给你。但不保证能收到信号。”他拿出一张纸,靠在楼梯扶手上写了一串数字,“订阅这个电影频道,找个好点的电视机,以免看不清我英俊的脸。”
萨姆哈哈一笑,仔细看着那串数字,记在心里,以免醒来之后忘了。冷不防加百列忽然问了一句,“你还好吗,萨姆?”
萨姆抬起头,看着天使。
他感到有一种温暖如夏风,又柔软如轻羽,却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像是天使的翅膀,悄然拢住了他。却是太温柔了。
某个被一堆纱布胡乱绑起来的,流血化脓已久的伤口,被人无声地揭开了,无论手法多么的精妙温柔,那一刻疼痛和鲜血,一起溃堤了。
“说实话,我受够了,加百列……我……”萨姆低着头,不想让这个玩世不恭的朋友看到自己脸上的表情,“我告诉每个人我很好,我可以继续……当一个猎人……但是我根本……我和这个世界相看两厌!我甚至……根本无法分辨我有没有在做梦,梦一层套着一层,但我为什么要醒……”
是克洛塔尔的又一个陷阱吗?
为什么这个该死的天使不明白呢?自己几乎和所有旧相识都断了来往,只要没有人大惊小怪,你就不会在意伤疤有多难看;只要没有人温柔地关心,你就不会意识到伤口有多疼。
“来这儿,萨姆。”天使将他搂过去,连同宽大的的翅膀一起包围着他,“没事的。大天使加百列守护着人们的美梦,驱散噩梦,这些圣经上写的……是真的。”天使勾起萨姆的脸,拇指轻轻将那些泪水抹去,“见到我,你就能知道自己在做梦。我保证,没有人、恶魔或者其他什么东西能把你困在噩梦里,我会守护你的梦境,只要你愿意,我现在就能叫醒你。”
“叫醒我?”萨姆意识到这个计划的确可行,“怎么做?”
“比如这样。”加百列放开了他,转而将手掌贴在他的胸口,“再见,萨咪。”
紧接着天使用力将萨姆往楼梯下方一推,萨姆猝不及防摔下楼,地面竟然像烟雾般柔软地扭曲起来,他跌进黑暗中,那里是无尽的深渊,一直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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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姆睁开眼睛的时候,周围明亮的光几乎刺得他睁不开眼睛,有一根针管还扎在右手手臂上,透明的塑料瓶里将液体一滴滴注入他的身体中。
白色的房间,几台巨大的检测仪均匀地发出滴滴声,他看到有大个子正站在窗边,此时听到了床上的动静,立刻走了过来。
“嗨。”本尼说。而在开始准备了很久的复活开场白之前,他忽然想起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于是大块头立刻转身往门口跑,“护士————!!!”
一阵空灵的翅膀拍打声悠闲地从窗外传来,萨姆抬眼寻找的时候,发现几只鸽子从他的病房窗前飞过,梧桐树冠在晨风中微微摆动,太阳还刚刚升起,将整个刚从睡梦中醒来的城市唤醒。
萨姆很确定,他现在终于能安心睡个回笼觉,再也不用担心梦魇的陷阱了。
这将是是一个普通的,无梦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