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5、无梦的黎明6 ...
-
房门那边传来一声关门的声音，前一天来游乐园为他的朋友收房租的警察走了进来，他手里拿着两杯咖啡，摘下苍蝇墨镜，对着萨姆眨眨眼。
“我把你的朋友温斯顿送回家了，他对他的身材很满意呢。”警察放下咖啡，打开了屋里的收银机，顿时一首80年代劲歌金曲充满了房间。
“原来就是你。”萨姆有些明白了，这个魔鬼前一天就来过了，但他当时什么都没有察觉，“对于恶魔来说，你可真磨叽。”
“真伤人，我才不像食尸鬼那么猴急。”魔鬼跟着音乐扭动身躯，笑着说，“我们能继续签约仪式了吗？事情该办还是得办，你说呢。”
“我难道有别的选择吗？”萨姆冷笑，他划开手机，拿出刚才收到的契约书，拉到最下面，在屏幕上用手指签自己的名字，点击发送契约。
“交易完成。”恶魔点点头，从裤兜里拿出了钥匙，“我们走吧。”
他们开警车出门。
魔鬼坐在驾驶座上，打开车载GPS，对萨姆做了个请的手势。萨姆一脸阴沉，但还是只能在上面输入了一个地址。
“既然我们已经签订了契约，那么这至少说明我们之间能达成某种信任，我只是好奇，”萨姆说：“为什么你要用真名，克洛塔尔？签订契约就要使用真名，你的同伴毫无疑问是想要牺牲你。有了你的真名，我会想办法杀了你的。”
“呃——这么直白，真不客气。”
“你能读我的想法，隐瞒我的念头没有任何意义。”
“确实。”魔鬼又戴上了墨镜，“我们魔鬼和恶魔不一样，我们对生死有不一样的见解。恶魔以灵魂为食，而魔鬼以心灵为食。放下你的戒心，如果有一种魔物希望人类别死，那非魔鬼莫属。”
“那你吃什么？”
“我吗？”克洛塔尔把墨镜按下一些，露出一双紫色的眼睛，“不如你来猜？”
说完，他打开了车载音响，在一首后朋克的歌曲中，车子开上了高速，萨姆降头转向窗外，不再说话。
他们的行程并不远，不到中午，小车就停在了一栋爬满了绿色常春藤的独栋房屋前，一人一魔鬼下了车，萨姆起先一直低着头，似乎下定了决心才鼓起勇气透过玻璃窗看向屋内。
房屋已经空关了很久，玻璃窗上挤满了灰尘，一切显得很整洁，但是所有的陈设摆放都没什么生活的痕迹。只是和它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堆放木柴和各种工具的庭院小棚屋凌乱无比，泥浆和灰尘经过多年的沉积，让棚屋看上去像堆垃圾。
“温切斯特家的旧宅，还真是传统啊。”克洛塔尔用袖子擦了擦门上的玻璃，“我能进去坐坐吗？”
萨姆一巴掌拍开他的胳膊，“别用你的魔鬼袖子擦我家玻璃。”
从旧居出来，沿着门口的马路走上几分钟，便是一片树林中的空地，周围人烟稀少，邻居中有私人庄园的便只用护栏圈着自己的前院，根本没有人会注意到这里。
萨姆靠在一棵柏树旁白，看着空地中央一堆灰烬，对魔鬼指了指。无须多言，这就是他的兄长火化的地方。一切都是很多天前的事了，灰堆还在那里完全是因为当时的木柴堆得很高的结果。
海量的柴薪让灰烬经受住了风和雨水的洗礼，到现在还能清晰地看见。
“你还是希望带他回家，嗯，传统。”克洛塔尔在灰烬旁蹲了下来，他伸手抓起一把灰，在手指间轻捻，闭上眼仔细感受着。
“干得好，萨姆。差点就骗到我了。”魔鬼笑了笑，“根据契约的内容，我可以宣布我们的契约无效。”
“你反悔了？”
“契约为证，魔鬼是不会反悔的，但是你的哥哥，他可不在这儿。”
“我在这儿把他火化的！风和雨会带走他，他当然不在这里。”
“再好好想想。你身上散发着一股谎言的味道。”魔鬼扔掉手中的灰烬 ，回到萨姆面前。“我恐怕你得做一些你擅长的事了，查案，对吗？你得找出迪恩，不然……”
“不然？”
“你就得看着你的朋友们一个个去见你哥哥，别这么看着我，我也不喜欢做这事。”
如果在几个月之前，萨姆会相当烦躁，直至想要立刻动手杀死这个魔鬼，但此时，他只觉得自己疲惫不堪，身体像是要经过20次股东大会决议、通过7次产品标准认证才能解锁，他一动也不想动，这个世界会怎么样，和他有什么关系？“克洛塔尔，我现在仍然在梦中，对吗？”
“那不重要。”魔鬼笃定地笑着，“不管是不是，我总是能找到你的。”
“那很重要。”萨姆逼近一步，“你的真身并不在这里，不在我家，甚至不在地球上。你有特殊的能力，但你也有你的极限，就是你无法挖出人记忆中所不知道的事情，更无法从死人的脑子里直接读取记忆，所以，你现在还不能让我死掉。”
魔鬼的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僵硬，但很快掩饰下去，“有意思，接着说。”
“如果我正在做梦，那么我可能快死了，你什么也得不到了。”
“你干了什么？”魔鬼皱起眉，他从萨姆的记忆中看到了他刚才做的事，他恼怒地张开嘴大吼，面部的肌肉拉扯成了非人类的构造，皮肤瞬间变成了鲜红色，仿佛在时刻提醒着这是一个来自地狱的魔鬼而不是什么油腔滑调的墨西哥警察。“看看你干了什么——！！！
----------------------------------------------------------------------------------------------------------------------------------
在得克萨斯州的某间公寓楼中，一个彪形大汉手里提着一柄正在滴血的战斧，跨过几具瘦小畸形的怪物尸体，朝着走廊最末端墙边站着的两只食尸鬼走去。
本尼经过一扇扇房门，怪物们发出更多威胁的嚎叫。食尸鬼的个头不如人类那么高大，通常还佝偻着腰，但是数量庞大，很少有食尸鬼会单独行动。他面前的两只，它们的同伴都已经惨死在他的斧下，跟踪袭击一个从炼狱出来的吸血鬼是它们今天犯下的唯一的错误。
“所以你们知道我在调查墓碑的事，还跟到了这里。”本尼轻轻抛起斧子，调节到一个更加趁手的抓手姿势，步步紧逼。他经过一扇邻居的门扉，里面的人大概已经听到了外面打斗的动静，突然将门打开。
这个可怜的邻居，接下去看到的这一幕一定会让此人终身难忘。本尼正打算大声呵斥让那人将门关上，但门板直接扑到了他脸上——一只比其他的强壮得多的食尸鬼从埋伏的房间里冲了出来。
本尼被门板推向后方，他本能得朝右边避让以摆脱木板，而食尸鬼正堵在他的逃跑方向等待着，一双枯槁苍白的手带着一股强大的蛮力按住了本尼的脖子，那张表皮松垮融化了的脸上找不到曾经存在过的眼睛，唯一有用的器官，铜锈色的嘴巴大张，露出里面那腐烂的、浸透了黑色泥泞物质的牙齿分前后两排，东倒西歪地错落着，朝着吸血鬼的肩膀咬下。
本尼被这张嘴恶心到想吐，但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过狭小，斧头挥动的空间有限，他没有把握能在第一击就砍下食尸鬼的头。他被迫退后，用那把造型奇特的改装斧抵挡住对面的大嘴，同时左手拔出一把小匕首，自下而上捅进了食尸鬼的脖子。
黑色的液体从伤口喷涌而出，本尼接着往旁边拖动刀刃，匕首扎透了食尸鬼的下颚后穿刺而出，几乎大半个头被割了下来。疼痛和刺激让食尸鬼紧咬斧子，难以轻松拔出，本尼感觉背后传来一阵剧痛，原本缩在墙角的两个食尸鬼伺机从背后咬住了他。
吸血鬼大吼一声，朝后方猛退将那只肮脏的东西撞在了墙上，它再也没法紧咬住他，他右手发力一拔，斧子连带着大食尸鬼的半张嘴一起拔了下来，干净利落两下重斩，把其他的食尸鬼的头砍了下来。
干完这些，本尼觉得自己已经不干净了，那些东西太恶心了。
他顶着呛人的腐尸味道，先在墙上擦了擦手，确定没有什么腐烂的玩意儿黏在手上了，这才把手机拿出来，拨通了戈斯的电话。
“是，是的，我在萨姆租的公寓楼，嘿听着……有麻烦了。我想他得搬家，这里不再安全了，是我不谨慎，食尸鬼发现我在调查它们了，我很确定有东西在指挥它们，食尸鬼没那么聪明…………不管如何我得先找到萨姆。他的门牌号是……？412？好吧……”本尼手里还抓着斧头，一边朝着走廊尽头走，“好的，我昨晚也打不通他的电话，我先去看……”
吸血鬼的脚步忽然停住。
他站在412门口，门上的报纸箱塞满了过期报纸和小广告，看上去半年都没人来过了。
忽然他听到自己的靴子下面发出水声——大片的清水正从门缝下面缓缓漫出来，像是自来水管漏了。
“戈斯，我回头再打给你。”本尼感叹萨姆太不走运了，一边找到了萨姆的手机号拨了过去，正在此时他听见一阵手机铃声从房门里面传了出来。
看来萨姆在家。本尼掐掉了电话，里面的音乐也停了。他抬起拳头用力敲门：“萨姆——？你在家吧？！你家漏水了！快开门！”
他敲了足足一分钟，门里面丝毫没有动静。听戈斯说这时候应该去找公寓楼的管理员要钥匙，但是这走廊里面那些食尸鬼尸体根本不能和普通人类解释，只得拿出了最近用来溜门撬锁的工具。
锁并不精巧，廉价锁很容易被撬开——本尼轻手轻脚走进去，直接闻到了房间里食物发霉变质的馊味，并且被满地的垃圾吓了一跳。但没时间管垃圾了，他得找到坏掉的水龙头。
循着水流涌来的方向，本尼走到了卫生间门前。
门是虚掩着的，本尼听见微小的水流滴落在水面上的声音。推开门走进去的时候，他愣在了原地，“该死！”吸血鬼立刻扔掉了背包冲进去直扑浴缸。
萨姆合衣躺在浴缸里，蜷着双腿，老式浴缸没有泄水孔，他整个人已经被水淹没，他似乎在故意维持这个姿势，像是在水下睡着了，连溺水也没有醒来。
“萨姆！该死的！”本尼伸手进水里将他的头托起来离开水面，手里的躯体将冰冷的温度传到他的手掌中，他觉得自己正托着一具尸体。本尼将萨姆抱出浴缸，用力搬到床上。吸血鬼的眼眸在昏暗的房间里闪过一抹金色的光，他能探知到手中的躯体里还有东西在吸引着他，让他的牙齿跃跃欲试，那是血液在流动，萨姆还活着，但是溺水太长时间,他感觉不到对方的呼吸了。
“萨姆！醒醒，萨姆……”本尼拍着他的脸，不知道他身体中微弱的生命力还能坚持多久，他让萨姆趴在他的腿上拍打背部，有一些水从他口鼻里流出来，但人还是毫无意识，“不………不…”本尼接着让他仰躺，他摸索到了萨姆胸骨中下方，用掌根按了下去。
-------------------------------------------------------------------------------------------------------------------------------
微风从温切斯特家旧居旁的森林吹过，树冠发出沙沙的响动。
“你比我想象的温柔一些，魔鬼。”萨姆无所谓地看着克洛塔尔。“你只是犯了一些常规的错误，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你刚认识我。所以，选择权在你，放我离开梦境，否则你什么都得不到。”
“好极了，”克洛塔尔火红色的皮肤很快褪去，他又成了普通人类的样子，“既然你快死了，那么…………”像是一个健忘的人突然想起了忘记的事，他说，“至少我知道你在哪儿，没有了迪恩，你大概也可以。”
“我？一个死人对你也有用？”
“谁说我需要你活着？”克洛塔尔紧咬牙齿，发出奇怪的笑声，“死了更好。”
“那么当你第一次见到我，就会毫不犹豫地杀了我。出于某个我不知道的原因，迪恩是更合适的人选，对不对？”
“浪费时间只会让你死得更快。”
萨姆只是耸肩微笑。
魔鬼咬着牙，他们在死神到来前的分分秒秒里无声地对峙着。克洛塔尔闭上眼睛，似乎在闻着空气中松林的气息，他忽然露出一个十分复杂的笑容。“好吧，你赢了。”
“你可以离开了，我不会阻止你。”他慢慢靠近萨姆，咧起嘴角拍了拍后者的肩，“其实，你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勇敢，你愿意和魔鬼玩危险的游戏，只不过是因为你早就想死了，唯一阻止你这么做的理由只不过是，你哥哥看到你去得太早会生气罢了。但是有一点，我原本不打算告诉你的…………那就是，我没有把你困在梦中，我只是打开了梦境的门，是你自己走进来的，迷路的小萨米，也只有你自己能走出去。”
“你…………”萨姆退开一步，他的唇舌失去了平时的灵巧，他想要反驳魔鬼，但不知道该说什么。
魔鬼消失了。
也许克洛塔尔根本都没有在这世上存在过。
但应该怎么做呢？他要如何才能找到梦的出口，回到无尽的痛苦中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