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套故事》啾十二

15、打赌

　　彼时，林溪云正准备拧开瓶盖，动作一顿。
　　刚被送入嘴里的药片在舌面微化开，带来苦涩味。

　　回神，开盖，喝水，吞咽。
　　一系列动作完成后，林溪云才侧过脸去看林思茵。
　　眼神带着疑惑。

　　“你知道陈熠喜欢你吗？”林思茵一字一顿地重复自己的话。
　　林溪云移开视线，说：“他喜欢每一个朋友。”
　　“不是朋友之间的喜欢。他对朋友很好，但热情和真诚远不及对你的千分之一。”林思茵笑了笑。

　　林溪云握紧瓶身，热量一点点流入她的掌心，她陷入沉思。
　　“你不信我？”林思茵见她没反应，反问。
　　紧接着，她又自顾自地低声说：“也许，我比他自己还要了解他。”

　　阳光消失又出现，反复几次，空气变得更闷热。
　　两人静坐在树荫下，不再交流，气氛与几米开外的活力气息是天壤之别。

　　下课铃响，下节上体育课的同学逐渐取代了七八班的同学，教学楼的喧闹声也隐约传来。
　　林溪云突然开口问：“陈熠的喜欢，是怎么样的？”

　　林思茵没有立刻回答，站起，跺了跺脚放松腿部肌肉。
　　“他的喜欢啊。”她摇了摇头，又笑，“就是区别对待啊，很明显的区别对待。”
　　说完，她径直离开。

　　区别对待。
　　林溪云琢磨着这四个字。

　　“小心！”陈熠的惊呼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林溪云抬头，才发现走过上百遍的熟悉路线上多了个公告栏。
　　而陈熠的手掌垫在她的右侧脸和公告栏间。

　　“你，你没事吧？”
　　陈熠反应奇怪，闪电般将手背到身后，做贼心虚般环视周围环境。

　　“谢——”
　　林溪云的道谢还未说完，陈熠匆匆离去。
　　他迈开步子，追上刚踏上楼梯的胡莱，与他勾肩搭背。

　　林溪云歪了歪脑袋。
　　在熟悉的嬉闹声中，她盯着陈熠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又看了看天空。
　　天空黯淡，她没有感受到太阳的偏爱。

　　上了几级台阶，陈熠绷紧的身体才松懈，长舒一口气。
　　“你做什么？后面有鬼在追你？”胡莱察觉不对，扒开他的手往身后看。
　　“没有。”陈熠把他的脸往前拨正。

　　胡莱打量他好一会，问：“不像没事的样子，你刚才去哪了？怎么没到运动场？我们差点没被八班虐死。”
　　“不舒服。”陈熠随口应声。

　　有情况！
　　胡莱小雷达滴滴作响，一脸八卦地搂住陈熠的肩膀，做好拉长战线的准备。
　　“你怎么蔫了吧唧的？又和学神闹小矛盾了？”胡莱问。

　　陈熠扯出平常的笑脸，反驳：“胡说八道。”
　　“皮笑肉不笑，难看。”胡莱摁了两下陈熠的脸颊，“你愁什么？有情敌了？”
　　说着，他摸了摸下巴，继续道：“就刚才你和学神那正大光明的样子，还有谁那么不长眼？”

　　闻言，陈熠垂下嘴角。
　　喜欢可以不经允许，但自私地表达喜欢是一种伤害。
　　他正在打乱林溪云的节奏。

　　面对情绪明显低落的陈熠，胡莱收起嬉皮笑脸的表情，小声问：“问题很大？要不你说出来，我帮你参考参考？”
　　“想通了一些事，我——”
　　陈熠的话被打断。

　　“胡莱，小组短会别迟到。”一个女生在楼梯上与两人并行。
　　聊天被打断，胡莱神情茫然，几秒后如梦初醒，连忙应答：“哦，哦，马上。”

　　女生点点头，三步并作两步，超越两人。
　　林思茵在体育课前通知了组员，课后开个短会确定小组第一次会议的时间。

　　胡莱欲言又止，不自然地抓了抓头发。
　　陈熠推了他一把，说：“不是重要的事，你先去开会。”
　　“那我先走了，下课再说。”胡莱跑着上楼。

　　“陈熠，谢谢你。”
　　棒棒糖伴着林溪云的声音被送到陈熠面前。
　　沉思的陈熠被眼前放大的阴影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一靠。
　　椅子平移，摩擦地面发出难听的声音，同时吸引了许多同学的注意力。

　　众人热切地关注两人的互动。
　　林溪云和陈熠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注视。

　　陈熠往周围扫了一眼，注意到有人在说悄悄话。
　　他抬眼与林溪云对视，恍惚间觉得远处的低语声变得无比清晰具象。
　　他迟疑了，没有做出任何动作。

　　“周六下午小组会议。”林溪云清冷的声音斩断旁观者的浮想联翩。
　　糖果外包装的卡通草莓图案被她反手握入手心，在陈熠的视野中消失。

　　陈熠应声，他也知道林溪云在回避。
　　时间早就定在明天下午，而不是周六。

　　班里同学刚燃起的八卦小火苗被一盆冷水浇灭。
　　在林思茵面前分析得头头是道的小分队面面相觑，而后默默朝林思茵竖起大拇指。
　　林思茵却扯了扯嘴角，笑得勉强。

　　晚自习结束，林溪云如走程序般完成一天中最后的任务。
　　陈熠走了，林思茵坐在他的位置上。
　　林溪云从她身旁经过，被林思茵叫停脚步。

　　“我在等你。”林思茵说。
　　林溪云等她的下一句话。
　　“你别误会，陈熠是为你好，他不希望闲言碎语扰乱你的生活。”林思茵解释。
　　林溪云继续保持沉默。

　　头顶的灯骤然熄灭，两人陷入无尽的黑暗。
　　“你没有感受到他的区别对待。”林思茵语气肯定，随后提议，“我们打个赌，你再留五分钟，音乐结束，他会回来找你。”
　　“没兴趣。”林溪云直言拒绝，离开。

　　林思茵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广播器的音乐结束。
　　她喃喃道：“林溪云，你的胜算是百分之百，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十点二十五，手表滴滴作响。
　　平常这个时间点，她和陈熠已经快走到小吃街了。

　　轰隆隆的闸门关闭声在林溪云身后响起，她低头盯着自己的影子，不自觉放缓脚步。
　　林思茵没说错，她在害怕了。
　　她害怕赢了，但也不想输。

　　前方传来匆忙的脚步声。
　　紧接着，脚步声变轻，一张黑影与她的影子重叠。
　　林溪云睫毛轻颤，缓慢抬眼，是熟悉的脸庞。

　　“我落下东西了。”
　　“教学楼已经关门了，是吗？那我就不跑这一趟了。”
　　陈熠早已准备好说辞，但表现得有些不自在。

　　“落下了什么？”林溪云突然发问，打了陈熠一个措手不及。
　　陈熠嘴比脑袋跑得快，把等人时幻想的小剧场的台词说了出来。

　　校园寂静，路灯昏黄，微风。
　　林溪云看着陈熠那毫不掩饰的情绪，生出几分退意。

　　陈熠笑着朝她摊开手，说了两句话。
　　“落下了很重要的东西。”
　　“captain，我的草莓糖呢？”

　　林溪云感觉耳边似有无尽的热浪朝她涌来。
　　她眨了眨眼，连微弱的灯光似乎也在这一瞬间变得极为刺眼。
　　这场赌局，没人真正地赢了。

　　最终，林溪云还是递出了那颗草莓糖。
　　陈熠接过，直接剥了糖纸。
　　两人如往常那般并肩而行，却一路无言。

　　因为陈熠的脑子一热，两人的磁场变得古怪。
　　而李乔是唯一一个注意到这种情况的人。

　　小组会议当天，林溪云比约定的时间晚了两分钟。
　　“抱歉，还缺一份资料。”她翻了翻文件夹，向陈熠三人道歉，“我要回一趟教室办公室。”
　　“没关系，我刚好有点渴了。”陈熠搂过桌面的四个水杯，“顺便帮你们把水接了。”

　　“几分钟，不碍事。”埋头研究林溪云笔记的陈广白被陈熠撞了撞膝盖，立马表态。
　　李乔点头附和，随后饶有兴致地看了看两人背道而驰的身影。

　　陈熠接好水，放在每人对于的桌面上。
　　“哇哦。”李乔用手背碰了碰林溪云的杯壁，发出小小的惊叹声，向陈熠投去揶揄的目光。
　　归来的林溪云将他从李乔的打趣中解救出来，小组会议正式开始。

　　整个流程很简单。
　　首先，林溪云根据月考及每日小测分析组内三人的优缺点，并提出加强的建议与方法。
　　紧接着，陈熠三人轮流发言，结合自身实际情况，发表意见，协商制定个性化的计划。

　　林溪云的把控能力很强，会议进行得很顺利，比预想早半个小时结束。
　　陈熠和陈广白结伴去食堂，教室里只剩林溪云和李乔。

　　“诶，你们好奇怪。”李乔突然开口。
　　林溪云抬头，脸上带着疑惑，反问：“我们？”
　　“你和陈熠啊。”李乔托腮皱眉，讲出自己的疑惑，“明明关系很好，这两天却要装成普通同学，真奇怪。”

　　“没有。”林溪云否认她的说法。
　　李乔指着自己的眼睛，得意地说：“这可是一双看过上百本青春小说的眼睛，没有什么细节能逃过我的法眼。”
　　林溪云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以前的陈熠是所有人的太阳，现在都只围着你转。”
　　“聊不尽的话题，被冷落的第一兴趣爱好。”
　　“专属于两个人的暗号，窗沿的糖果，温热的水。”
　　李乔掰着手指数她发现的种种细节。

　　同时，林溪云的脑海里也浮现很多画面。
　　在这一瞬间，她懂得了林思茵说的区别对待。

　　李乔化身情感大师，摇头感叹。
　　“两个不在意别人目光的人，碰到了一起，互相喜欢，却变得胆怯，开始思前顾后。”
　　“别扭又真诚。”

　　互相喜欢？
　　向来对文字敏感的林溪云怔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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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元旦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