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套故事》啾十二

14、戳破

　　陈熠是个行动派。
　　第二节课结束就准备实行他的小计划。

　　两人的专属暗号声响起。
　　林溪云没在窗沿看见糖果和纸条。
　　她转过身，问：“什么事？”

　　一双杏眼盯着陈熠，干净清澈的眼神中藏着几分迷茫。
　　盯得他生出几分无措，忘却早已在心里排练百遍的流程。

　　“有事？”林溪云音量稍提高。
　　陈熠手忙脚乱地抽出一张卷子，随手指了一道错题给她看，说：“这，这道题，我不太明白。”
　　林溪云抓起笔在空白处写下公式，说：“这是数列的基础题，可以直接套用公式。”

　　“好，我记下了。”陈熠死记硬背下那串在他眼里没有任何意义的符号，“不愧是我——”
　　说着，陈熠停顿，与林溪云对视几秒。
　　转而瞥向她鬓边的碎发。

　　连发丝都能让他增添愧疚感。
　　陈熠长舒一口气，小心思荡然无存。
　　他把早已准备好的台词咽下。

　　林溪云讨厌谎言。
　　他不能对着她说谎。

　　陈熠捏了捏橡皮，又将视线移至试卷空白处，说：“谢谢。”
　　“不用。”林溪云回答。

　　与此同时，她翻开卷子，精准地找到这套卷子中涉及数列相关知识点的题目。
　　错误，错误，错误，空白，空白。
　　陈熠的基础比她预想的更差些。

　　“怎么了？”陈熠莫名紧张。
　　林溪云说：“你这部分的基础很弱，需要加强学习。”

　　陈熠点头。
　　此后两天的空余时间，他都埋头研究数列章节的各个公式，连走路时都在琢磨题目。

　　“陈熠，陈熠。”胡莱用手肘捅了一下陈熠的腰窝。
　　陈熠的思绪从题目中抽离，问：“怎么了？”
　　胡莱不说话，双手抱臂，上下打量陈熠，发出啧啧声。

　　周四，高三七班进行体测。
　　两人一同朝运动场走去，直到踏入运动场，胡莱也没开口。
　　体育老师早在跑道旁等待。

　　“男生一千米，四分三十秒合格。女生八百米，四分三十六秒合格。”体育老师宣布考核标准。
　　随后，一声哨响，体测正式开始，同学们争先恐后地跑入内道。

　　以往一骑绝尘的陈熠放慢了步伐，逐渐被同学们拉开距离。
　　半圈过后，陈熠和林溪云成为倒数第一、第二。

　　体育老师吹出短长短的哨声。
　　这是体育生训练过程中常用到的催促信号，他对陈熠的速度很不满意。
　　陈熠不为所动，依旧保持现有步伐。

　　跨过四百米这道坎，林溪云的呼吸变得沉重，前额浮出细密的汗珠。
　　她回头看了一眼落后于她的陈熠，脚下的频率放缓。
　　陈熠呼吸平稳，抬腿跑到她身边。

　　“不用等我。”林溪云声音不大。
　　陈熠沉思几秒，迈开腿往前跑。
　　很快，他超越前面的同学，成为第一个完成体测的人，并揽下登记成绩的活。

　　“陈熠，你成熟点。”体育老师开口，“有时候，你自以为是的举动只会给别人带去困扰。”
　　林溪云苍白面容在陈熠脑海中一闪而过。
　　“我——”陈熠张嘴才说了一个字，见有人走近，又合上嘴巴。

　　同学们陆续完成体测。
　　话题被搁置，师徒二人沉默地做着手上的事。

　　林溪云是最后一个到达的，四分四十秒，没有及格。
　　“没及格的同学准备补考。”体育老师合上记录本，沉声道，“解散，自由活动。”
　　众人向各处散去，不少人的目光在林溪云和陈熠间往返，八卦的心跃然脸上。

　　“你打乱了她的节奏，不管是这次体测，还是生活。”
　　体育老师撂下一句话后离开。

　　陈熠环视四周，自小备受关注的他并不把旁人的议论放在心上。
　　林溪云呢？她会怎么想？
　　他茫然地看着跑道上独行的林溪云。

　　林溪云慢走一圈，胃部不适感减轻，才回到老位置静坐。
　　午睡过后，她的胃不时传出绞痛，每次持续几分钟，很难集中精神。
　　所以，这节体育课，她并没有携带任何复习资料。

　　今天的天气有些奇怪，时而烈日当空，时而天色阴暗。
　　林溪云放眼望去，周遭的景物灰蒙蒙的，远处篮球场上耀眼的黄色此时宛如褪色一般。
　　她定定地望着球场所在方向。

　　突然，痛感抢走她的注意力。
　　她半弓着腰摁住胃部，忍受着剧痛，额角有汗水滑落，双手发冷。

　　几分钟后，痛感如潮退般散去，她长舒一口气。
　　嬉笑声从她侧边几米开外的人工湖湖边传来，零星字眼同时飘入她耳中。
　　她大抵能猜出她和陈熠的关系在别人嘴里传成了什么样，但是她完全不在乎。

　　紧接着，此起彼伏的痛呼声取代了嬉笑声。
　　“班长大人！好痛！你为什么敲我脑袋！”有人佯装生气，双手叉腰。
　　“因为你们胡说八道啊。”林思茵笑嘻嘻地说，“我让正义的光普照山中，男生双倍奖励。”
　　说着，她眼疾手快敲了敲其中两个男生的前额。

　　“我们可没有造谣，说的都是大实话，都是有理有据的分析。”男生反驳。
　　几人断定陈熠喜欢林溪云，并分别给出各自的理由。

　　“首先，陈熠以前是不吃糖的，学神以前也不吃零食。”第一个人开始发言。
　　林思茵笑了笑，她很早就知道陈熠喜欢吃糖，而且尤爱草莓糖。

　　第一个人持续输出。
　　“开学那天，我在学神桌上看见了草莓糖，后来也经常见到陈熠去买。”
　　“最重要的是，周末事件的时候，陈熠为了买糖安慰学神，连体育生开学会议都迟到了。”

　　当时林思茵不在现场，她听到这番话没作出任何反应。
　　第二个人举手示意，急不可耐地说出自己的小发现。

　　“月考的时候，陈熠和学神同一个考场，他俩一起去的考场。”
　　林思茵朝离她最近的男生努了努下巴，说：“上次月考，我和他一起去的考场。”

　　“陈熠以前晚自习回家会和胡莱一起走，最近他都是熄灯才走。”
　　“更重要的是，我见过他和学神一起走路回家。”
　　最后，她再三强调高三前从没见过两人走到过一起。

　　因为他们住在同一个小区。
　　林思茵默默在心底进行反驳。

　　人群中被称为妇女之友的两男生对视一眼，默契一笑，其中一个开口。
　　“班长，你没有我们懂男生。”
　　“男生莫名其妙奇妙开始奋发向上，第一个原因是有喜欢的女生了，第二个原因是喜欢的女生比他优秀，第三个原因是喜欢的女生比他优秀很多很多，学神完全符合以上三个条件。”

　　随着发言的进行，许多林思茵未曾注意的小细节被抛于阳光底下。
　　至此，她才发觉陈熠一些奇怪举动背后的真正原因。

　　“所以，陈熠一定喜欢学神。”
　　等最后一个人发言完毕，众人齐刷刷地说出他们的结论。

　　“A+B+C+D是没有办法得出结论的。”林思茵说。
　　其实，她心底信了七分，因为她太了解陈熠了。
　　被她这么一说，大家又没有那么笃定了，讨论无果话题就转向别的地方。

　　过了一会，有人惊呼：“两点二十八分，便利店要上货了。”
　　于是，一群人火急火燎往便利店赶，只留林思茵一人留在湖边。

　　林思茵在原地踱步一会，走到林溪云旁边的石椅坐下。
　　周二，她在这里向林溪云讨问成为陈熠好朋友的原因。
　　此时此刻，她斟酌着字句，想从她嘴里打听出两人的关系。

　　“你，你这节课没有带复习资料啊？”林思茵的语气放得很轻。
　　她的语气里还藏着几分小心翼翼，害怕冒犯林溪云。

　　林溪云直截了当说出她想听的话。
　　“没有谈恋爱，普通朋友。”

　　“她，她们就是开玩笑，不，不。”
　　没几秒，林思茵脸颊变得红通通，林溪云居然听见了她们的话。
　　平常性格开朗的她难得嚅嗫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痛感突袭。
　　林溪云咬着发白的嘴唇。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两人身后。
　　“哪，哪个是林，林，云朵姐姐？”稚嫩的童声响起。
　　两人闻声回头，一个顶着瓜皮头发型的小孩怯生生地盯着她们。
　　这是便利店老板的儿子，宜城中学所有的学生都认识。

　　“啊！是你，你是林云朵姐姐。”小孩突然眼睛一亮，迈开腿哒哒跑向林溪云。
　　豆丁大的小孩跑起来摇摇晃晃的，他胸前的小布包随着步伐晃动。

　　“慢慢走，别着急。”林思茵温柔地说。
　　林溪云则忍痛微抬手臂，做好了要扶他的准备。
　　所幸小孩安全到达林溪云跟前。

　　“云朵姐姐，水水和药药。”
　　“生病一定要吃药哟，不听话的小孩是坏孩子。”
　　小孩奶声奶气道，边说边掏出一瓶矿泉水和一板药。

　　林思茵笑起来，打趣说：“你从哪儿学的啊？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
　　“大哥哥说的，超高超大的哥哥。”小孩比划着口中的大哥哥的身形。
　　林思茵的笑容变得有些奇怪。

　　而林溪云沉默地帮他掏出水和药。
　　水是温热的，药板贴了便利贴。纸上注明了用法用量，最底下还有一句话。
　　【captain，小心身体。】

　　刹那间，万物恢复了它们的本色。
　　破云而出的阳光宛如摁下播放器的手，蝉鸣骤起。
　　“谢谢你，谢谢他。”林溪云轻声说。

　　完成任务的小孩迈着轻快的步伐离开。
　　两人恢复原来坐姿。

　　林溪云戳破薄锡纸，掰动药板。
　　在嘈杂声中，她听见了林思茵在说话。
　　林思茵问：“陈熠，药和水是陈熠让小孩送的吧？”

　　下一秒，林思茵语气变得肯定，自问自答：“是他，肯定是他。”
　　“林溪云，你知道陈熠喜欢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