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贼王乙女]遥远的触碰》无二名

11、青雉——薄雪（四）

　　海军大将的问题让原昭抬起了头，她扬起细长的眉：“那个蠢货天龙人没和你们说过吗？怎么你也要问我这个问题?”

　　黑发女性提起天龙人随意的语气让库赞讶异了一瞬间，后来他又意识到了什么。

　　“唔，波鲁萨利诺也问过这件事吗？”

　　库赞知道他的同僚也是个好奇心旺盛的家伙。

　　“是哦，大将先生。”虽然在使用敬语，但库赞实在没法从原昭的脸上看出几分尊敬的意思。

　　“……”库赞咧了咧嘴，解释道，“正常情况下，天龙人没有向我们解释他们行为动机的义务，他们只需要提出要求，然后就会有人满足——这只是我私人的好奇心而已。”

　　“哦……是这样吗？”

　　年轻女性因为库赞的话而表情微妙，声音拉长，看不出来信还是没信。

　　餐厅的服务员过来为他们下单，库赞喝了一口杯子里色泽金黄的啤酒，眯起了眼睛，又歪头去看面前的人……觉得她可真不好糊弄。

　　.

　　库赞没有说假话，只是省略了一些细节。

　　一般隶属于世界政府旗下的部门在执行有关天龙人的任务时，确实没什么权利了解那么多，但库赞是大将，海军的绝对高层，以他的身份要去了解自己任务的细节背景的话，他当然是有那个权利得知全部情报的。

　　只是一开始库赞懒得和天龙人旗下的那些阴暗的CP组织打交道，才没去问那么多，但他现在有些好奇原昭和天龙人的关系，又不想去问讨厌的天龙人，所以只能选择另一个当事人。

　　.

　　“……既然如此，我不告诉你也是可以的吧？”

　　库赞听见另一个当事人说：“我想海军先生也不会因为好奇心没被满足而生气的吧？”

　　原昭的语气并不生硬，只是平淡，并没有因为拒绝了海军大将的请求而感到半点不安，库赞甚至觉得自己从那张向来平静的面容上看到一点可以称作顽劣的笑意。

　　热意渐褪但颜色愈发浓烈的日光落在黑发女性的脸颊上，因为一点笑意而微微阖起的秾稠羽睫上也渡上了一层蜂蜜般粘稠浓郁的金色光边，其中有一两道光穿过重重密林，抵达了那片盛着夜色的古井，原本沉郁的墨色被映照成浅淡的棕，无端地使她温柔了几分。

　　“……啊。”库赞慢半拍地听见自己毫无意义的语气词，他想了想，“当然不会，这只是我个人的事，你愿不愿意说是你的自由。”

　　反正时间还长，他总有办法知道。

　　顿了顿，库赞又问：“那你和黄猿大将也是这么说的吗？”

　　“黄猿大将？”原昭为库赞突然生疏的称呼而感到奇怪。

　　“毕竟我们都问了你一样的问题嘛，而且和你相处的时间差不多，要是你告诉他却不告诉我，我也会感到挫败的。”

　　库赞垂下眼，像是没看到黑发女性脸上显而易见的疑惑，叹着气。

　　“虽然是同僚，但海军也是有胜负心的哦。”

　　.

　　“……我也没有和他说。”

　　库赞因为没有一直注视着对面的女性，所以当听见原昭的回答而再次看向她时，才发现她似乎觉得正在西行的阳光太过刺眼，而缩进了照不到阳光的角落里，于是她又恢复成一开始库赞见到她时的懒散姿势。

　　“阿拉，那可真是太好了。”库赞喜欢这个答案，因此笑了起来，眼角漫出细微的纹路。

　　“——我们都一样嘛。”

　　.

　　当库赞开始享用自己的食物，余光瞥见黑发的女性低下头翻开之前未看完的报纸，她低下头颅，有几缕发稍垂到身前，消瘦得可以清晰看见手上经络走向的手指轻轻抚在文字密集的纸张上，如玉竹般苍白的指尖朝着库赞的方向，在纸张间游蛇般弯曲翻转。

　　仿佛伸手可握。

　　.
　　.

　　库赞问原昭的时候，有预想过她不会回答，但却从没担心过她会敷衍说谎。

　　要问为什么的话，大概是库赞觉得她懒得做这样的事。

　　.

　　就像原昭逐渐习惯库赞的存在那样，库赞也在这些日子的相处中稍微了解了一些对方。

　　一般来说，少言寡语的人出自自身或者外界的原因，不太会搭理别人除非必要的问候和交谈，也因此让这种人乍一看给人感觉非常冷漠，特立独行——库赞见过不少这样的人，他见过的海贼，他的同僚……且不提这些人的本性如何，确实大都很难让人接近。

　　但原昭却有些不一样，她会因为别人的帮助而主动道谢和问好，会耐心聆听旅馆老板娘每天对琐事的抱怨，也会因为一些小孩的好奇而停留自己的脚步回答他们的问题。

　　原昭虽然话少，却并不无礼，无论是谁和她讲话，她都会有所回应……哪怕只是一两个音节，但总不会让别人的话落空。

　　关于原昭，库赞认为她的内敛与其说是性格所致，倒不如说是源于她的懒散——懒得和人进行不必要的社交，懒得与他人打好关系，甚至于懒得和别人解释自己的想法，因为这种懒散，所以示人以疏离。

　　可同时她又很注意礼节，库赞可以合理猜测原昭以前一定受过良好的教育，才会在失忆后依然注重他人的感受，哪怕不想说话，也不会让人和她交流时，陷入没有回应的尴尬境地。

　　而值得一提的是，原昭面对库赞这个大将时，也没有改变过自己的态度，变得稍微热情温婉一些……虽然库赞自己并不觉得大将这个身份有如何特别，但事实就是，大多数人和他相处时都会因为他的头衔而变得拘束和谨慎。

　　哪怕不够热情，也不至于让人觉得冷漠；哪怕失去记忆，也不会表现出惶然失措；哪怕肢体羸弱，也不会因此自觉卑微；哪怕觉得与人交往麻烦，却也不会与之敷衍，回以谎言欺瞒。

　　这是库赞所观察到的，他眼里的原昭。

　　.

　　.

　　等库赞和原昭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这座岛的时候，遇见了一波拦路石。

　　“我说你们啊，是真的赖上我们了吗？”

　　库赞挠了挠脖子，有些头疼地看着熟练躺在自己脚边的大狗。

　　有着黄白毛色的大狗身边还带着五个蹦蹦跳跳的毛球，看到自己母亲躺在熟悉人类的身边，几个刚刚满月的狗崽也立奔向原昭和库赞的脚边。

　　四肢粗短，身上还带着奶味的幼崽正是对世界处于好奇的时候，对常喂食他们的人类又没有警惕，都围着两人的裤脚玩闹似的撕咬。而因为喂养幼崽而身形消瘦的大狗先用头蹭了蹭原昭的腿，又转头看向高大的男性人类，呜呜的催促他赶紧拿出食物。

　　“真是的，现在的流浪狗都这么嚣张了吗?”

　　大狗理直气壮求投喂的样子让库赞感到郁闷，但他看了看正在扯他鞋带的幼犬，还是从背包中掏出一块肉干。

　　.

　　这只狗是只没有主人的流浪狗，也不知道多大了，镇子上的人都说它很凶，也没人想要养它，库赞见到这只狗的时候，它已经虚弱的连站都站不起来，但身下的小狗被喂得肥肥胖胖，一副活泼可爱的模样。

　　然后库赞给了它食物。

　　后来库赞就被赖上了，不论他在这座岛上的哪个地方，这只狗都能带着自己的孩子找到他，等吃饱喝足之后，又毫不留情地离开，连摸都不让摸一下，实在高冷的不行。

　　.

　　世界上大部分女性对可爱的动物没有抵抗力，看到可爱的动物幼崽大多都会忍不住上手摸摸，但原昭很明显不在此列，她低头看了一眼咬着自己裤脚玩的起劲的两只幼犬，两只手揣在口袋里，没什么表情的抬起腿，晃了晃，两只软乎乎的毛团子就掉了下来，甚至还在地下弹了弹。

　　两只幼犬很明显被摔蒙了，它们在地上滚了滚，还没明白自己是怎么掉到地上的，只能对着空气貌似凶狠地嗷呜两声，假装自己很厉害的样子，转过头，就又跑到罪魁祸首的脚边玩闹起来。

　　库赞看到原昭的动作，下意识地往母狗那边看，害怕它护崽子，结果他发现大狗注意到自己的孩子被人类女性略显粗暴地玩弄，只是抬头看了一下，就又低头啃着自己的肉干，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哇哦。

　　库赞有些咋舌，他还记得自己前天不过是拎着一只幼犬玩了一会，这只大狗就因为孩子不在自己视线范围内就对自己这个喂了它好多天的恩人龇起了牙，要是当时库赞再不放下幼崽，他相当确信自己会被大狗攻击。

　　镇上的人见到那个场面，对库赞说它对谁都是那个样子，以前也不是没人试图喂养这只狗，但这只狗天性桀骜，无论对它多好，喂它多久，只要它不高兴，反口就会咬人，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

　　但库赞知道不是这样的。

　　因为要是原昭就没关系，就算她像刚刚那样对待小狗、或者故意按着小狗不让它起来，这个护短的母亲都像是看不到一样，半点反应也没有，它甚至会主动去蹭原昭，希望她能摸摸自己，毫无他人口中凶狠地样子——虽然原昭一次都没摸过它。

　　明明喂它的人一直都是库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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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呐，我说，原昭小姐不喜欢狗么？我记得年轻的女孩子应该都挺喜欢可爱的东西的。”库赞想起本部里那几个年轻的女孩，又想到她们过于鲜明的性格，有些不太确定的说。

　　虽然觉得这只大狗对人类的好感加成方式很令人迷惑，但库赞还不至于感到不平衡，毕竟想一想也是，一个身体柔弱，毫无威胁性的人类女性，和一个高大魁梧，满脸横肉的人类男性相比，动物会更容易亲近哪一个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

　　库赞只是刚好想到了这个问题，就顺口问了一下。

　　这些天库赞喂狗的时候，原昭大多都在一旁看着，即使大狗和幼犬都对她表现出了非同一般的热情，原昭都无动于衷，从没喂过一次，也没摸过它们。

　　要知道库赞本人也不太喜欢狗，但有时候都会忍不住玩一会毛茸茸的幼崽，然后在它妈生气前赶紧松开……可原昭一个年轻的姑娘，却好像铁石心肠，一点也不为这些可爱的幼犬所动——除了不喜欢之外，好像再没别的解释。

　　.

　　然而原昭说：“不，我不讨厌狗。”

　　“我只是讨厌无疾而终的怜悯。”

　　.

　　库赞眨了眨眼，像是没明白似的又重复了一遍：“……无疾而终的怜悯？”

　　原昭的手依然放在口袋里，只是这次没有再将幼犬驱逐开，他们这时已经离海岸很近了，近到原昭可以闻到腥咸的海水的气息。

　　她也没看装模作样的库赞，而是看向已经吃饱喝足的大狗，语气平静：

　　“做的饭菜要吃完，翻开的书要看到最后一页，种下的花要看到它结果，说过早安就一定要有晚安……我喜欢有始有终的事，所以也就讨厌有头无尾的行为。”

　　“那这和它们有什么关系？”库赞指了指滚做一团的幼犬们，眼皮微微垂下。

　　“……”原昭默默吐了一口气，“怜悯也是这回事，因为一时兴起而救助这只狗当然没有问题，因为喂养而逐渐有了感情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但是我们是要离开的。”

　　一只狗对人类有了信任，获得了一段时间安稳的生活，然而人类却突然离开，又让它回到了以前食不果腹的生活里……这是一种抛弃。

　　狗又不知道这只是人类的一时怜悯，它只会认为自己找到了愿意喂养它的主人。

　　“我向来认为我的秉性里有一种顽固的自恋。”原昭说。

　　“它让我认为我对这世万物的发展都负有一定的责任——当然，我的理智阻止了我的自恋，事实上，我知道我的存在对世界来说不值一提。”

　　“但当我和某个人建立起某种的关系时，我依然会想，如果我不看着他，如果我没在他身边，他会变成什么样子？他能做到什么样的事？他会需要我的帮助吗？我的自恋让我喜欢因为我而开始的事物，也由我来看到结尾。”

　　“……”

　　这时库赞忽然明白那个天龙人为什么要连着那座岛屿上的人也要一起庇护，也明白了为什么原昭会毫不迟疑地跟着他去马林梵多——她认为卡塔岛上的人们都是她的责任。

　　黑发的女性接着说：“这种情感对象要是换成对人类依赖性更大的动物，我就会担忧它会不会在我离开后吃不饱饭，会不会被其它同类欺负，会不会死于某种疾病、某个猎人手下……倘若因为我的一时怜悯而让一个生命活了下来，就总觉得它此后遭遇的一切都有自己的一份责任。

　　“……要是我不能关注到它的未来，就没有救下它的意义。”

　　大概是很少一下子说那么多话，黑发女性有些不适的抿了抿唇角，她看了一眼库赞肩头的背包，想要喝点水，但想到现在不是喝水的时候，于是又挪开了目光。

　　库赞看了原昭好一会，伸手从包里掏出水递给她，然后低声问：“有个问题啊，小姐……如果你看到这只狗，你知道你没法喂它很久，但你当时不喂它，它当时就会死，你要是喂它，过了一段时间，它还是可能会死……你要怎么办呢？”

　　是要它当时就死掉，还是为了那点机会渺小的未来，再苟延残喘一段时间呢？是要它绝望的死掉，还是给它点希望，再让它陷入绝望中死掉更残忍呢？

　　“……”原昭抬头定定地看着库赞，像是要从他漆黑的眼里看出什么花一样，她微微皱着眉，像平静湖面被风折起了一角，沉默片刻才慢慢地说。

　　“要是那种境地的话，果然还是要它活下来吧……只有活着，才有机会看见未来。”

　　渐渐坠向深海的落日昏沉，像是要将世界都融化成一杯糖水，这也使得男性的面容都隐晦的藏于模糊的光线里，让原昭窥不见半点端倪。

　　“噗——”身材高大的男性忽然低低地笑起来。

　　库赞偏过头，暴露在原昭眼里的五官深刻，原本是硬朗冰冷的线条，却因为男性的笑意，而化成疏朗温和的样子。

　　一旁的大狗不知道身边的两个人类因为它而展开的谈话，被突然发出笑声的人类吓了一跳，它看了看危险又奇怪的男性人类，把幼崽叼的离他远了一些。

　　“你笑什么？”原昭感到奇怪。

　　“——不，没什么。”

　　.

　　.

　　库赞想起了他们来到这座岛上的第二天，虽然说对原昭的看顾不怎么需要费心，但晚上的时候，他还是会以防万一地开启见闻色霸气巡视整座岛屿。

　　原昭大概以为他睡了，所以不知道库赞就在他的房间里，“看”着她被一阵哀叫声引出门，她找了很久，才在一个巷子里的垃圾桶旁看到了一只几乎只有皮包骨的母狗，和它腹下被饿的哀哀直叫的几只幼崽——原昭就是被它们的声音引来的。

　　而那只母狗，它虚弱地几乎连眼睛都张不开，却还在原昭的注视下踉踉跄跄地站起来，张开嘴，露出森寒的牙齿妄图吓退陌生的人类。

　　库赞也听见了叫声，但还没来得及出门查看，原昭就先一步找到了它们。

　　.

　　流浪狗的境况是很惹人怜悯的。

　　然而库赞没有“看”到原昭的脸上有任何波动。

　　她病的还很重，脸还带着高热的红，却有着冷淡清明的眼神，原昭就在夜色里借着月光看了一会满身戒备地流浪狗，然后回到旅馆买了一条鱼，漫不经心地丢到了流浪狗的面前，转身就走。

　　第二天，库赞就遇见了这条拖家带口的流浪狗。

　　.

　　原昭说：“要是我关注不到它的未来，就没有救下它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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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库赞边笑边想，原昭为了这只狗，和他说的话简直是这些天里最多的一次。

　　然后他无端地想起了一个人：

　　一个黑发重瞳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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