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他牵我的手》春与鸢

3、第 3 章

　　盛悠然本局大获全胜！
　　我在心里为自己疯狂呐喊，表面上却还是立马抬起头，朝凌清河笑了笑：“你还记得我名字啊。”

　　凌清河只很淡地应了一声，就转身继续给其他同学发材料。
　　我心里其实有点失落，他就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肯和我说吗？

　　“李妍，你说他之后如果知道我叫盛悠然，他会生气吗？”
　　我等了半天，都没等到李妍的答复。

　　转头去看，李妍在发呆。
　　我皱眉，胳膊肘戳了戳李妍。

　　她这才回过神来。
　　“什么？”
　　“你在看什么？”我问。

　　李妍低下头。
　　“没有，我就是在发呆，你刚刚问我什么？”
　　“我说，如果凌清河后来知道我叫盛悠然，你说他会生气吗？”

　　李妍摇了摇头：“他是个很好的人。”
　　我先是皱眉，然后忍不住笑出声，还有些得意：“你怎么知道他人很好？”

　　李妍言简意赅：“我瞎猜的。”

　　我正要再问，李妍已经站起了身子。
　　“散会了，走吗？”她问。

　　我看了眼还在发材料的凌清河，摇了摇头。
　　“你先回去吧，我一会走。”

　　我等了他一会，凌清河却和坐在教室最后面的陆程浩聊了起来。
　　陆程浩是我们物理系的大班长，人瘦长又高，我私下听有人叫他“大竹竿”，他也不恼，一心沉迷学术，所以凌清河和他走得近。

　　凌清河是那种心无旁骛的人。
　　他不像我，总有那么多花花肠子、胡思乱想。

　　他的世界很纯粹、也很目标明确。
　　他和陆程浩走得近，本质上是因为他们是一类人。

　　我坐得离他们不近，只隐约听出来他们在讨论物理问题。
　　我假装翻开一本书百无聊赖地看着。
　　看着看着，就伏在了书面上。

　　醒来的时候，教室里依旧明亮。
　　但是过分安静。

　　我转过头，凌清河和陆程浩已经消失。

　　怎么描述我那时的心情？
　　无论何时，我都不会是被忽视被抛下的存在。

　　眼眶当即就红了起来。
　　我很没出息地哭了。

　　那是我第一次为凌清河哭，那时候我才知道他已能够轻易控制我的情绪。胜负心与喜欢早已经混杂在一起、难以分清。

　　那天晚上我回到宿舍拉着李妍说了好久的话。
　　她总是耐心地听我说所有的话，即使我反反复复、颠三倒四。

　　人生里有这样一个朋友很不容易，我很珍惜她。

　　“值得吗？”李妍说，“其实你就算现在放手也没什么，一个和自己的赌注而已，只有你和我知道，放弃了也没有任何人会笑话你。”

　　我看着李妍，开口道：“我知道啊。”

　　“可是……”一种很奇异的情绪升腾在了我的心口，我想起那天辩论队开会，他坐在我身后的时候。他因为送人去医院而微微出了汗，靠得近的缘故，我感受到他说话时隐隐的热气。

　　他一点都不冷，他是一个很热的人。
　　这种感觉叫我浑身发颤。

　　我眼眶又一次湿润，看着李妍。
　　“可是……我觉得自己有一点喜欢他。”

　　李妍很久没有说话，她总是这样，喜欢不说话。
　　她只是陪着我。

　　那天之后，我忽然感受到了一阵卑微。因为我知道我喜欢他。

　　上课的时候，我开始不睡懒觉，只为了能选到凌清河身后的位置。

　　他身上什么味道都没有，我曾经有一次仔细闻了很久。
　　他什么味道都没有，这让我有种更难抓住他的错觉。

　　一整个夏天，他都穿没有明显logo的纯色短t，他没有像其他男生那样去烫染自己的头发。
　　他头发黑得纯粹而又浓郁，他不喜欢一切浮夸的东西。

　　而我呢，我就是浮夸本身。

　　寒假回来的时候，我染回了纯黑的长发。
　　李妍目瞪口呆，她看惯了花枝招展的我，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

　　我摸摸头发，问她：“我还好看吗？”
　　她如实回答：“你一直都很好看。”

　　“你怎么总是这么好！”我抱住李妍就是一阵狂亲，“那你说凌清河会喜欢这样的我？”
　　李妍看着我，点了点头。
　　“会的。”
　　她声音有些干哑，我推推她水杯：“你多喝点水。”

　　冬天很快过去，四月份的时候，陆程浩组织物理系春游。我最喜欢参加活动，于是我帮着陆程浩做些人员联络的工作。
　　参加春游是自愿的，我在春游群里看到了凌清河的名字。

　　我在群里发了消息，at了所有人，半个小时后，只有凌清河没有回“收到”。
　　我欢天喜地地第一次播出了他的电话，我有名正言顺的理由。

　　“不好意思，我在图书馆，手机静音了。”电话里他解释道。
　　我摆出一副极其善解人意的模样：“没事没事，我理解。李妍也常常在图书馆收不到我给她发的消息。”

　　“谁？”
　　“不重要，我打电话就是通知你春游是这周六上午七点在校门口集合。”

　　“好，谢谢。”
　　“不客气的，凌清河。”

　　挂了电话，我在宿舍的床上打滚。
　　李妍从图书馆回来，我一下坐起身子抱住她，兴奋地跳起来：“我刚刚给凌清河打电话了！”

　　李妍还是那么冷静，她说：“恭喜你啊。”
　　“什么啦，还早着呢？”我话里谦虚，脸上早就笑容满溢，“周六你陪我去吧？”

　　“我在准备英语考试，估计抽不开身。”
　　“求你了，求你了，”我开始拖着她的胳膊不放手，“我帮你练口语，你不是之前在网上找口语陪练吗？我帮你，免费的！”

　　李妍看着我。
　　我抬手发誓：“只要你陪我去春游，我免费给你当口语陪练。我一个人去的话实在太尴尬了，你在我身边可以给我勇气。”

　　李妍从来不会拒绝我。
　　她其实真的是一个很好的朋友。

　　我和她真正熟络起来是在高二上学期。
　　那时候我是学校风云人物，想和我交朋友的人数不胜数。在和李妍熟悉起来之前，我只知道她和我是一个班的，我甚至从没叫过她的名字。

　　她高中时其实有点孤僻，一个人默默学习，一个人默默吃饭。
　　成绩不好不差，在班里实在没什么存在感。
　　男孩子就算是打趣都打不到她身上。

　　其实她不丑，她只是太普通。
　　是那种丢进放学的人潮里，你怎么也找不到的那种普通。

　　那时我正和另一个班的女生打得火热，少女时期的小团体总是那样热烈又脆弱，我表面上和她称姐妹，背地里却受不了她的做作和刻薄。

　　但是我又没勇气和她说拜拜，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我和她是最好的姐妹。
　　直到那天她和我说起李妍的坏话。

　　我开始困惑。
　　在我的印象里，李妍是那种和白开水一样无聊、枯燥的人，她又有什么事情值得被这样谩骂。

　　第一次，我提出质疑。
　　然后我被冠上背叛朋友的称号。

　　我才受不了这种污蔑，我去找李妍，我想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做那种值得被骂的事情。
　　那是我第一次被李妍吸引。

　　她看我的表情依旧很平淡，只开口说了几个字。
　　“她在胡编乱造。”
　　我愣住了，我第一次感受到“白开水”的温度。

　　她好有力量、她好有气度。
　　于是我迅速“背叛”我从前的小团体，开始靠近李妍。

　　她其实一直很有力量。
　　成绩不温不火，但是从来没有放弃。

　　她家在南市的乡下，英语一直是她的弱项。
　　但她从来没有气馁、自暴自弃过。

　　她在无人关注的夹缝里认真地做好自己的每一件事。
　　我以前从没关注过她，但是从那以后，我开始从她的身上汲取力量。

　　同时，也鼓励她开朗、外向一些。
　　尽管我好像一直没成功。

　　但我却和她成了最好的朋友。

　　周六上午，我和李妍早早起来去学校门口集合。
　　远远地，我就看见凌清河和陆程浩站在大巴旁边清点人数。

　　凌清河穿了一件藏青色的冲锋衣，他下颌被领子遮去一般，只露出伶俐的上半张脸。
　　目光看过来，我开始心跳加速。

　　我和李妍走近。

　　凌清河正打算先问李妍叫什么，我却情不自禁地和他说了句“嗨！”
　　李妍的名字由陆程浩代为勾上。

　　凌清河看了我一眼，低头去看名单，沉声道：“盛悠然。”
　　我盯着他。

　　但是他却没有任何与愤怒、生气、被欺骗相关的情绪。
　　他只目光示意了一下大巴，淡声道：“上去吧。”

　　大巴还没有发动，我呼出的气体把窗户蒙上薄薄的水雾。
　　手指慢慢地擦去，看见他还笔直地站在车下。

　　“他没生气。”
　　“什么？”李妍问。

　　我眼眶微微发烫。
　　“他知道我名字是盛悠然，知道我之前是故意说自己叫悠然，他也没和我生气。”
　　李妍沉默了很久。“我说过，他是个很好的人。”

　　我目光还一动不动地盯在凌清河的身上。

　　他是个好人。
　　他或许不在意这件事情。

　　又或者，我一厢情愿地想——
　　他只是纵容。

　　即使我此刻只是他眼里的路人甲，但他依旧纵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