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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思远人 明疑犹疑身陷梦(上) ...
永淳元年,自五月丙午连日澍雨,洛水溢,坏天津及中桥、立德、弘教、景行诸坊,溺居民千余家。
六月,关中初雨,麦苗涝损,后旱,京兆、岐、陇螟蝗食苗并尽,加以民多疫疠,死者枕藉于路,诏所在官司埋瘗。京师人相食,寇盗纵横。
秋七月庚申,【零陵王明】薨。是秋,山东大水,民饥。吐蕃寇柘、松、翼等州。
甫端起药盏,一股浓烈辛酸的气味直直钻入鼻中,我早已见识过它的厉害,下意识便想推开银盏。来不及张口说‘不喝’,袁芷汀等人纷纷抢先开口。
苏柳意道:“良药,所以苦口。”
上官池飞说:“药不进,疾不祛。”
杨蕊也接话:“今宵服用此药,公主定可病愈!”
我故作不悦,埋怨她道:“蕊娘通医术?!竟知我何时病愈!”
“特意拜问杨郎呀。”杨蕊笑笑回答。
袁芷汀端来一只小巧金碟,浓郁蜜香四溢飘散:“公主请服药,蜜水已备,准保不苦嘴!”
被她们严密监视着,我想躲也躲不过去,无奈,我深吸一口气,屏息喝尽了药汤。安扬翠随即将金碟凑至唇边,我仰脖喝下,口腔仍留残余苦涩。我斜倚床柱,腰腹以下覆盖着厚软锦被。她几人或坐床侧或坐床下,我们悠哉悠哉的闲聊东西南北事。
“东都近况如何?”
我方问出这句话,她们的脸色当即十分难看,笑意尽敛。一瞧便知必定有变,我并不逼问,只来回的扫视她们,很快,她们只得据实以告。
“东都水灾不足为虑,是。。。京都两地。。。饿殍散于路旁,阖家亡故亦不在少数,乃至。。。人相食。。。”
“人相食?!”想到百姓为求生机竟以人肉果腹度日,除了震恐,我难作他想。
夏季本就多雨,自五月末,东都洛阳霖雨不休,横贯都城的洛河迅速暴涨,朝廷防备不及,洪水没千余户,另没良田不计。几乎与此同时,长安也遭遇恶劣天气袭击。长安亦降暴雨,三日乃停,农田受涝大大损减,紧接着却是大旱。天气酷热,一些年迈老者和新生婴孩没能挺过去,甚至城内偶见不及掩埋的尸首,故而引发时疫,偏蝗虫赶来凑热闹,长安所在的雍州及周边岐州等地都闹起了蝗灾。
雨、旱、疫、蝗,真可谓‘屋漏偏逢连夜雨’。我虽身处情况更为糟糕的长安,心中记挂的却是洛阳城。但凡不能亲眼目睹,越容易胡思乱想啊。灾难降临之后,我每日足不出府。外界一切消息只能通过薛绍、芷汀等人转告,但显然,他们一直是报喜不报忧,我半月不问,竟已到了‘人相食’的地步,而且正发生在大唐帝国的国都!
池飞怔怔点头,我惶然自言:“长安,人相食。。。其余受害州县,岂不。。。”
柳意于心不忍,她长吁短叹:“市里米价涨至四百文!穷苦人家如何负担?!偏生田间青菜又为暴雨、蝗虫所毁,无以充饥,只能活活等死!城中惨闻不断,我们从未亲睹。朝廷派官吏出关安抚岐、陇等州,凡户有死者,一尸赐钱三贯,是为安葬之用。”
我粗略一算,奇道:“三贯分明不及安葬所需啊!”
“自是不足,”,芷汀道:“三贯之钱,便是廉价薄棺亦难购得,因而仅以苇席裹尸,草草入葬。更有甚者,拿得三贯,并不安葬亲人尸身,使钱买米买粮,为使活人果腹,多活一时算一时!!遗弃之尸,多被饥民瓜分烹煮!”
芷汀说的是真情实感,我眼前仿佛看到干瘪人尸被分割成数块放入锅中烹煮的恐怖惨景,浑身发冷,我紧紧的抱住自己。谁不想活下去呢?那些吃人肉的不会觉得恐怖,不会认为自己残忍。
他们本不该做出如此灭绝人性的选择。
我好不气愤:“难道太子不察?这般进言岂非祸国?或是有人徇私舞弊?!”
自二圣离京,太子妃韦妙儿便邀我往东宫做客,我因小产不便行动,以抱恙为由婉谢她的好意。隔三日,韦妙儿再次派人来邀,宫人随口说着她诊出有孕的好消息又问为何我面色异常苍白,我难过泪下,袁芷汀代为讲出实情。李显夫妇很是关心,馈赠药材,又遣近侍探望我。
至七月中旬,我身体转好,遂与薛绍一道入宫谢恩。接连三次,每次李显都会在场作陪。我奇怪李显为何不与朝臣议政,他说自己困于繁琐朝政,好容易偷得浮生半日闲。我本是信了的,但见不断有内侍向李显回事,婉转请他往左春坊面见朝臣。我于是明白,李显虽受命坐镇长安,但他的心显然不肯遵旨,与其学习治国之策,他更愿陪伴妻儿或往内苑跑马、游猎。
避过李显夫妇,我寻了一个宫娥侧面打听,得知李显往往数日不见朝臣。若只是寻常小事,薛元超、裴炎等人自是游刃有余。可当时的长安正经历各种天灾,辅臣亟需与他共议防备、救灾等事宜,而他却与我们宴饮作乐,置军国大事于不顾。唉,此刻深思,一个连百姓生死都不顾的太子,又怎会留意三贯钱是否足够百姓遗体入土为安!
我才将自己的想法说出口,芷汀提心吊胆,险些捂住我的嘴:“公主慎言!此言大不敬!于深宅内房说说便罢,万勿诉之外人!非是太子不察,而是。。。太子无可奈何啊。”
我心话看来另有隐情,追问:“三哥贵为储君,今坐镇京师,代二圣安抚灾民,如何无可奈何?直去问户部尚书,国库不至无钱可用。”
扬翠凑了过来,她声音压的不能再低:“天皇下旨于嵩山南麓兴建奉天宫,宣韦机韦公入都,令其白衣检校。工匠、瓦砾、沙石具已备齐,国库因此吃紧,万事需以嵩山用度为首,太子往何处讨钱?”
我凝眉良久,终无话可说。
李治虽非完人,但也不是昏君,他岂不懂‘奢’字可败家亡国之理,可身为天下至尊,谁也逃不得渴望长命百岁的魔咒,都想永生永世的掌控皇权。面对每况愈下的身体,李治恨不能一夜之间造出成百上千座奉天宫,祈求上苍为自己延寿续命。莫说李治,他那位英明神武一世的父亲也因出于对死亡的惧怕而在晚年尝试服食一直鄙夷的药散,惹群臣诽议。
渐入暮年,敏感又非常的时刻,一端是切切实实的百姓衣食,一端是虚无缥缈的长生不死,帝王总会选择后者。
芷汀暗使眼色,池飞等即告退,芷汀则留下服侍我更衣。
“公主啊,”,芷汀柔声劝说:“军国天下事,实与公主无干。公主安心入寝,早日病愈。”
“嗯,我晓得。”
芷汀掩门退出,我心中久久才能平静。少顷,闻夜雨噼啪打在房顶,就此难以入眠,我睁着眼睛,呆呆的盯着身畔空荡处。现如今,太平府外的世界充满了疾病、动荡,希望薛绍能平安的回到长安。背过身,我闭上眼,莫名的,他离开前夜的喘息和体温似又重现,我苦笑,心情晦涩复杂。
自与薛绍和好,我们都希望尽快再生一个孩子,填补心理黑洞。然而事与愿违,小产那夜我的哀嚎和满床殷红给薛绍留下深入脑髓的负面影响,整整两个月,夫妻始终无法顺利行房。
第一次受挫,片刻惊讶,我们笑笑而过,心里却隐约的清楚根源。因而,待下一个深夜,当他自信满满,充满欲望,用双手爱抚我的身体时,我宛顺的尽自己的最大可能迎合,柔声鼓励,生怕伤害他身为男人的自尊。可,不如人意,长/枪/无力。我故作平静,不敢泄露内心的意外和惊慌,还随口说他必是劳累。
薛绍却无法等闲视之,他骤然窘迫,羞恼,且不无愧疚,他烦乱的拽过衣衫遮住腰下。一言不发,他沉闷的躺下,悄悄靠去床侧,试图避开我。我向他移去,不管他是否愿意,胴体紧贴着他,撒娇似的要求他必须抱我入睡。他稍得宽慰,忽孩子气的向我保证不会让我再一次失望。
待贰次受挫过后,薛绍开始刻意压抑自己的欲望,但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我几乎试过了所有方法,我主动将他的手按于柔波与他回忆初婚时,在他当值时跑去皇城衙门找他索吻,我甚至以为我的身体已经对他丧失吸引力所以从府中选出五个颇具姿色的婢女藏在帐中诱惑他,可他最后气冲冲的跑进书房抓住静候成功的我,他两三下扯光我的衣裙,一边暴躁的向我倾吐埋怨和欲望,一边将我的腿架上双肩,然而,一泻千里,功败垂成。
薛绍愈发的难堪、恐惧,他愤而摔砸书籍,也隐隐接受了自己疲软无能的事实。而我仍不肯放弃,每夜裸身拥着他,好言安慰,等待他战胜心理障碍,恢复正常。这不是他一个人的问题,而是我们必须携手共同面对的难题。
十天前,薛绍在同州任职‘司田’的友人过世。二人本是学伴,历年常有书信往来,未亡人遂派家奴将讣告送来我们府上。接到讣告,本该动身前往吊唁的薛绍却犹豫了。同州在渭水以南,非是长安城内的哪处地方,三百里地,来来回回恐要半月。放心不下我,他有意推脱不去,派仆人代自己走一趟。我道死者为大,况我身体已愈,他根本不必为我担心。亲手为他整理出行所用的一应行李,我和杨蕊一起将他撵去同州。
薛绍出门的日子是重九之前,天气还算暖热,没过两天,长安气温急降,秋季毫无预兆的来临了,我光荣的‘偶染风寒’。头晕,四肢无力,且伴有低烧。最为我担心的是杨蕊,因她心中清楚,如果薛绍知道我生病他一定很着急,她是急他之所急。杨蕊不准任何人经手,每每亲自为我煎煮药材,偏不小心,手背留下两道浅褐的烫疤。我已连喝了七天的苦药,足可谓‘受苦良多’,眼看这病总算要好了。
我正胡思乱想,有人叩响了内室房门。
“阍者来报,有客登门,求见公主。”
是芷汀的声音。如今城里城外都不太平,她们几人商议轮流在外厅值夜,不敢假手于人,以应对随时可能发生的各种不测,今夜正是芷汀当值。
心话谁敢无缘无故的夜访太平府,有胆量也有能力在宵禁后出门的人少之又少,官员或皇亲,来则必有要事。因我需要静养,太平府已许久没有客人登门。
我随口问:“谁人?”
芷汀道:“来者自称右监门卫长史,自东都而来,此刻于正堂等候。”
大唐兵制设十六卫,唯左右千牛卫及监门卫不承行军打仗之责,前者为天子近身仪卫,后者宿守宫殿门禁。‘监门卫’和‘东都’五字令我心神不宁,瞬间撑臂坐起。二圣在洛阳,李旭轮在洛阳,洛阳城外有人吃人的惨景,洛阳城内的洪灾。。。
不敢懈怠,我起床穿鞋,自衣桁随手抓起外袍披衣而出,芷汀亦是满面忧色,灵威绕在她脚边愉快的摇着尾巴。经她提醒,我发觉自己错穿了薛绍的外袍。芷汀伴我回内室,她娴熟的为我更衣、绾发。二人心急赶去外宅,步如流星,只恨这宅子太大。
如果忽视掉噼啪作响的雨声,正堂也算安静。主座下站着一个男人,他身姿挺拔,腰背宽壮,似乎正打量这堂内的装潢摆设。稍事回忆,我对这个背影的记忆格外陌生。听到渐近的脚步声,男人旋即转身。无可挑剔的俊逸五官,美如冠玉,极富魅力。
“李仁拜见公主。”
耳侧有一瞬的寂静,针落可闻,继而恢复如常。虽与李仁素未谋面,但我对他早有耳闻。他是故吴王李恪的长子,他家奢美的旧宅正是太平府的东邻。李恪是李世民的庶长子,其母杨氏乃隋炀帝之女。李治登基后第四年,高阳公主夫妇谋反事发,长孙无忌查出李恪涉及其中,最终李恪被下令绞死,年幼的李仁等子女均被流放岭南。
灵威冲着陌生人不断吠叫,李仁神色凝重,他远远的望着我,不曾分心。
抛开一应的客套寒暄,我焦急的询问李仁:“东都何事?!竟劳堂兄漏夜登门!”
李仁面露惊色,大概他没想到我知道他是谁。李仁对芷汀有所顾忌,无意启齿。
我失礼的催促:“堂兄但说无妨!此乃太平心腹!”
李仁颔首表示理解,凑近一步,他肃声道:“天皇晕厥不醒!天后令公主赴东都侍疾,此乃禁中秘事。”
得知与李旭轮的安危无关,我愁绪稍减,转而为李治的身体担心。
拿着武媚的亲笔密信,我原地踱步,心中默忆李治的寿时,嘴里自言自语:“十个月。。。一年。。。”
忽然想到今天的日期,我认真的嘱咐芷汀:“待子延还家,只道我思亲难眠,故此往东都面圣。哦,子延生辰将至,若我不归长安,你等需为子延准备长。。。长寿面。”
“公主安心,定告知驸马!”
我健步如飞,赶回内室更换便宜行动的胡服,我束发素颜,扮作男子。想到世道不太平,以防万一,我于靴套藏了精钢匕首。袁芷汀取来蓑衣斗笠,我见她喘息困难。
“何需急奔?”
“必是。。。急事。。。托付上官。。。我陪公主一道往东都!”
“也好。”
袁芷汀随我离府,我的心情并不轻松。李仁行在另一侧,若是寻常时节,我定会与他攀谈几句。走了很久,我突然注意到,李仁似乎很介意我们之间的身份,因他始终落后我一步。
我扭头,抬眸,恰四目相视:“夏时夜雨寒如秋,堂兄辛苦。”
这年近不惑的男人略显拘束,他欠身低头:“为国为家,岂敢称苦。”
我颔首,并未多言。这是谁的国,又是谁的家呢?
至正门的门楼,家奴合力搬移那沉重的门闩。
芷汀因关心我,知我不得不去洛阳,不禁叹惋:“公主合该养病静。。。唉!”
我宽慰她:“我已然大好!若然再度患病,洛阳宫不缺侍者。”
朱门沉沉,被家奴们缓缓的推开来,平日里听来略显嘈杂烦人的声响被哗哗的暴雨所淹没。
雨水沿着高翘的飞檐外流,神奇的形成一道薄薄的雨幕。雨幕之外的世界模糊不清,似隐藏着万千危险。眼前,竟有一个男人立于檐下避雨。他是如此的与众不同,傍人门户却未窘迫露怯,他负手而立,气质从容,放佛正欣赏此刻的滂沱大雨。我鼻头一酸,顷刻之间,情绪再难自控。
几个阍者不耐烦的呵斥男人速速离去,被我挥手制止。男人虽背对着我们,可即使未见这道已深谙多年的背影,即使我闭上双眼,依旧能拨开层层的雨水、土腥、草香。。。抽出那一丝萦绕心头从不曾放下的安息香。
他转身,他微笑,他轻声对我说:“在下愿随公主同赴东都。”
李仁的登门带给我意外,而他的出现,是今夜给我的最大慌乱,也是最大的惊喜。我的手一直在抖,可恨胡服的袖筒窄小,无法遮掩我的紧张。
我不明所以,我猜不到他出现的原因。没有人告诉我他也是来客之一。我可以问李仁,我也可以直接问他,可我不愿被任何人察觉我这异样的急速的情绪转变。
强忍喜悦,我沉默的凝望李旭轮,他的从容淡然将我的手足无措衬托的那般明显,又有些可笑。同样的久别重逢,二人态度却迥然相异,但我相信他理解我经历了怎样一番折磨心扉的相思。
芷汀早已认出旭轮,她也绝想不到他的出现,大感意外。
我侧视芷汀,平静里透着丝丝欢喜:“我与。。。此君同行,免你劳顿。”
虽已服侍我多年,但袁芷汀不曾看透我的心思。她了解我此刻的激动,但她并未深想。自从二圣离京,我便遭遇不幸,近日遇身体虚弱,突遇自幼亲厚的兄长,情绪波动亦是人之常情。
“大王康健,”,芷汀小声的向旭轮福身行礼,又将马缰予我:“公主一路平安。”
很快,三人行至宣阳、崇义二坊间的宽阔街道,李仁对我们道:“我需入宫觐见太子,就此别过。”
“告辞,”,旭轮客气道:“多谢堂兄。不日东都再会。”
三人就此分开,一人北去太极宫向李显传达武媚的秘旨,两人奔向通化门东去洛阳。
“你怎会?!你怎会?!”
从未料想今夜能与旭轮重逢,人就在我的面前,我犹不敢相信。不是‘阿兄’,不是‘旭轮’,我自然而然的用了‘你’,一个既可以生疏客套也可以亲密无间的称谓。这一次的分别真的很久,而且洛阳发生了洪灾,更加重了我对他的牵挂。
“旁人来得,我不得来?”他轻描淡写的这般回答我,语气漠然,似暗指我的问题不值一提。
我心知这寥寥数字暗藏着怎样的汹涌情意,胸口升起暖意:“来得,来得,迟些时日也未尝不可。”
想见你,只因如此便跨山越水而来,就是这般简单的原因。可是,派亲随送一封信也是可以的啊,毕竟世道不太平。
转而想到在此时更重要的事情,我心情忐忑:“李仁道是。。。莫非天皇。。。”
我不敢继续问下去,但旭轮清楚我要问什么:“天皇于仁寿殿召见于阗使臣,忽感不适,方命使臣退下,即晕厥不醒。御医施针近时,不见成效。天后忧虑,命我。。。咳,不必忧思,洛阳如常。”
是啊,洛阳城很安静,丧钟尚未敲响,李治一定能平安的渡过难关。但是,假使那天真的到来,当我们不得不置身腥风血雨中,我也不可自乱阵脚。
通化门的守军正等候我的到来,李仁进城之时曾留言,吩咐他们为我、为李显放行。虽早有安排,他们仍不敢大意,直言需核对身份。我将印信递向马前小将,李旭轮一动不动,他甚至下意识的避过小将探究的视线,我心中不免生疑。
“卑将孙佺恭送公主,公主孤。。。”
“我自往灞河庄子寻奴子随行。”
“是。”
城门大开,二人策马离开长安。
耳听旭轮暗暗舒气,我立刻问他:“何故隐瞒?”
“得闲再话。”他略笑了笑,心情还是沉重:“赶路吧。”
我若有所思:“如此。”
蓑衣挡得住冰冷秋雨,却难挡呼啸瘆人的夜风。尚未踏上驰道,我已不住的瑟瑟发抖,心骂分明是寒冬嘛。身冷,心却如炎夏般灼热。虽然爱他爱的艰辛,但是,有今夜这般二人独处的机会,我仍感激上苍。忽然想哭,真的,我真的太久没有见到他。
冷不丁,旭轮突然开口问我:“近日可好?”
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想了解我小产后的日子。收到他的来信时,我沉浸在伤心与自责中难以自拔,无心给他回信,他如何不为我担心呢。细说起来,经历丧子之痛,我不好,非常的不好,但我不愿让他为我担心。
我轻笑,更似一声无奈的叹息:“世事无常,我。。。已忘却,多谢。”
其实还有许多许多话想要对他倾诉,我想知道他的近况,想问洛阳的洪灾可曾影响了他和家人,想问洛阳是否也有疫病。
我才回答了,他又道:“数月不见,长如一世。”
一百六十六天,一千九百九十二个时辰。。。。我知道我不该想你,而且数着时辰过日子也只会令人更觉煎熬难耐,可我真的做不到不想你。你呢?即使我们无法相守,即使我们只能是兄妹,你又有几个夜晚因我难眠?
心情更为低落,我怔怔道:“是啊,春日灞桥一别,而今已入秋。。。长如一世。。。”
他稍扶被风雨打倾的斗笠,迟疑开口:“薛表兄。。。对你可好?”
我无权污蔑薛绍的高尚人品,于是诚实作答:“表兄对我极好。”
“如此。”他开始陷入矛盾,我又何尝不是呢?她们对他好,又或对他不好,我都不愿接受。
我错开话题:“成器可好?”
幼童的记忆力通常低下,半年的时间足以让他忘记一个人,即便是血缘亲人。
“安好。为何不肯回信?”
我望向一旁马上的他,他也正看着我,面露责备之意。
我勉强笑笑:“无心回函,而后。。。是我健忘,对不住。”
“适才未见表兄。”
“嗯,友人因病谢世,表兄往同州吊唁。近日还长安。”
话毕,二人间再寻不到合适的话题,我们极默契的保持缄默。耳畔掠过潇潇风雨,不时夹杂枭鸣,并不寂寞,却更觉寂寞。
骏马如飞,眨眼便能奔腾数丈之远,载负我们通向洛阳。
于阗献方物是在年底
李仁于高宗末年任岳州别驾,直到中宗贰次登基才入京。新旧唐书记载他的名是‘仁’,但墓志铭记载他的字是‘仁’。所以他本名应该和弟弟们一样也是王字边(玉字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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