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日方长》三柒二拾一吖

9、第 9 章

　　至于莫青为什么花了二十年才找到，便是他不能让许商枝知道的事了。

　　刚分开那几个月，莫青几乎是夜夜哭闹，要找他的宋安哥哥，爹娘的解释劝慰都没用，哄也哄不住，最后只能告诉他宋安哥哥治病去了，等你长大了，哥哥便回来了。

　　于是莫青不再哭闹，不再找哥哥，终于又开始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了。莫家爹娘甚至觉得莫青忘记了宋安。

　　可谁知第二年的大年初一，刚满五岁的莫青，穿的和个福娃娃似的，一大早就跑到门口台阶上坐着，看着外面人来人往，就是不回屋，谁也劝不动。

　　枯坐了一上午，莫家娘子怕他冻坏了，要抱他回去，他只是挣扎着躲开，然后仰起被冻得通红的小脸说道：“娘，我不回去，我要等宋安哥哥，我想让哥哥一回来就看见我。”

　　莫家娘子愣了，反问道：“谁告诉青儿，宋安哥哥今天回来啊？”

　　“爹娘说的啊，爹娘说等我长大了，宋安哥哥就回来了，哥哥走之前也让我等他。昨夜，你们都说我长大了一岁，那哥哥不就可以回来了吗？”

　　莫家娘子偷偷拭去眼角的泪，抱起莫青，柔声道：“不是，我们青儿才长大一岁，还不够大，要再大些，宋安哥哥才能回来。”

　　“再大些？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很快的，只要我们青儿乖乖吃饭睡觉，很快就能长大，就能等到哥哥了。”

　　莫青在爹娘编织的谎言里，一岁又一岁的长大了。莫家爹娘希望在这一年又一年的时光里，莫青能慢慢忘掉宋安。可不知怎么地，分别时明明才四岁的莫青，却在一年又一年的等待中，将宋安记在了心中，刻进了骨子里。

　　记忆不减，思念更甚。

　　莫青十岁的时候，这个谎言终于是糊弄不住他了。他求着爹娘告诉他宋安在哪，但爹娘都不说，只是告诉他，宋安现在过得很好，小小年纪识字认药就很厉害。

　　等莫青十二岁的时候，莫如云被调任江州任职。也是这年年末，沧州传来消息，宋怀志七月病逝于沧州，宋家娘子追随而去。消息原本是递往济南的，可是正赶上莫如云调任江州，所以辗转这么久才收到。以至于莫如云快马加鞭赶过去时，只捧回了两坛骨灰。

　　莫青在宋氏夫妇合葬的墓前曾质问过他爹，“爹，既然你依然在意与宋伯伯的情谊，为什么这些年不把他的独子接回来照料，要让他流落在外。”

　　莫如云当时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才说道：“宋安已经死了，这世上便不能再出现宋安。”

　　莫青听了这一句，脸色顿时变得灰白吓人，还好他爹又继续说了下去。

　　“人人都知道我与宋怀志交情不浅，我若带回来一个和宋怀志儿子一般大的孩子就没人会想到吗？当初递往朝廷的奏报上写的是宋安流放途中染病，不治身亡。我接他回来不难，可若有人怀疑，那宋莫两家就是欺君之罪，到时候我们两家便真的是万劫不复了。以前觉得你还小，便没有告诉你，现在你也十二了，该懂事了。宋安现在过着另一种人生，不曾背负任何罪名，平凡安逸，这对他来说是最好的选择，也是你宋伯伯宋婶婶最想看到的。所以以后你也切莫再提要去找他的事了，如今他也未必想记起从前。”

　　“不会的，宋安哥哥不会忘记我，哥哥也一定很想我。”莫青倔强的说道，“我现在还不够强，不能保护哥哥，等我再大些，变强，强到能保护哥哥的时候，不管你告不告诉我哥哥在哪，我都会去找他的。”

　　莫青十八岁的时候，莫家娘子病重，希望能看到莫青成家，莫青却跪着求娘亲原谅。

　　在等待的这十四年里，宋安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融进了莫青的骨血里，忘不掉，也散不去，哪怕他已经记不清宋安当年小小的模样了。哥哥这两个字在他心里有了特别的意义，谁也不曾想到，儿时的哥哥竟让莫青入了心，着了魔。

　　半年后，莫青没了娘。此后他爹对宋安二字更是讳莫如深，三缄其口，连宋安的近况都不再向莫青透露。

　　为母守孝半年后，莫青踏上了寻找宋安的路。

　　此时莫青已习得一身武功，莫如云强留不得只好派下人跟着，以防他出事。

　　莫如云不愿意透露宋安在哪，莫青便循着当年印象里经过的地名，一个医馆一个医馆的找过去。可是五年过去了，终究是大海捞针，一无所获。

　　五年间无功而返回家时，莫青都是落寞消沉的，但再次出发前又会满怀希望，他总告诉自己，宋安哥哥一定在这世界上某个角落，等着自己。只要宋安还在等，他就不会放弃。

　　看着儿子五年的辛苦找寻，莫如云不是没心软过，但如果可以，他还是希望莫青能有放弃的一天，好回归正途。也正是这样的念头，支撑着他一年又一年的心硬下去。

　　直到莫如云身体微恙，觉察到自己日益不好时，他才真正考虑起来，若自己也走了，真的要让莫青就这样一个人孤身找寻一辈子吗？

　　与其这样，倒不如告诉他，两人一起至少还能互相照顾，相互扶持，一如莫青出生时，两家人曾希冀的那样。

　　莫如云一边着人传信给莫青，一边写了封信，信里写了宋莫两家的世交情谊，写了指腹为婚定下的婚约，写了不得已送走宋安的经过。信的最后一句话写着，希望你二人此后能互相照顾，相互扶持。如此，我与你宋伯伯泉下有知，也算是了无遗憾了。

　　莫如云怕自己等不到莫青回来了。

　　好在，莫青赶回来了。

　　莫如云将装有信和同心佩的木匣交给莫青时，问了莫青一句：“你怪爹吗？”

　　莫青跪在床前，哭着摇头，“爹娘始终都是在为孩儿好，孩儿明白。是孩儿的不是，才让爹娘忧心了这些年。”

　　莫青最后将爹娘合葬，与宋家伯伯、婶婶做了邻居。两家生前是至交好友，死后还能串门想必也是愿意的。

　　莫青处理好父亲的后事，遣散了家里不多的仆从，卖了院子，只是收拾了几件行装，便出发赶往

　　莫父给的地址，宋安所在的那个地方。

　　爹娘不在了，他便没有家了。以后宋安哥哥在哪，他的家便在哪。

　　这是莫青第一次孤身上路，但他丝毫不怕，因为他知道，这次路的尽头有他的宋安哥哥在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