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日方长》三柒二拾一吖

8、第 8 章

　　莫家与宋家算是世交，他爹莫如云与许商枝的爹宋怀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小时候一起入学堂，长大后又一起入庙堂，哪怕后面各自成家，也没有疏远。

　　宋安，也就是现在的许商枝。他一岁多时，莫家娘子便怀了莫青。那时莫家娘子的孕肚圆润，胎儿也很安分，没怎么折腾他娘亲，人人都说莫家娘子这胎是个会疼人的小姐，就连府里请来的接生婆子也如此说。

　　于是宋怀志便替自己那才一岁多的儿子向莫府下了聘，莫青与宋安就此指腹为婚，同时宋家将祖传的一对同心佩中的一块也直接送到了莫家。

　　可谁也未曾想到，莫家娘子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却是个小少爷。在娘胎里还算乖巧的小少爷，出了娘胎就像出了五指山的孙猴子，一月里闹走了三位乳娘。

　　莫家娘子愁得不知如何是好，这小少爷不好好吃奶，也不好好睡觉，出生一个月了还是那点点大，一点都不见长。请来的大夫也只是说小少爷并无其他病症，只是有些虚弱。

　　能不虚弱吗?吃奶的力气全用在哭闹上了。

　　宋安第一次见到莫青时，他便哭闹不止，谁也哄不住。此时才刚刚两岁的宋安，摇摇晃晃的走到床边，看着因为哭闹不休一脸憋红的莫青，也不知他当时想的什么，直接就伸手去摸了摸莫青粉嫩的小脸蛋，奶声奶气的说道：“媳妇，别哭了!”

　　宋安那时其实并不明白媳妇是什么意思，只是他从刚学说话时，就被爹娘教导，莫婶婶肚子里的娃娃是他媳妇，于是他便理所当然叫了媳妇。

　　神奇的是，刚还哭的撕心裂肺的莫青小少爷，这会竟停止了哭闹，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宋安，眼角还挂着一滴泪。

　　“娘，小媳妇不哭了。”宋安一脸开心的向他娘说道，可当他摇摇晃晃走到他娘怀里时，莫青又开始哭起来。

　　莫家娘子还没来得及高兴，又犯了愁。这时宋安被他娘亲抱着坐到床边，当他小手去扒拉莫青时，这小少爷再次止住了哭闹。

　　众人都被这一幕看呆了，这小少爷好像格外喜欢宋安，只要看到他，便不会哭。

　　为了能让莫青小少爷乖乖吃奶睡觉，当晚宋安便睡在了莫青旁边，那晚是莫青出生后第一次睡了一整夜，除了饿醒时哼唧了两声，吃完奶又再次拉着旁边宋安的小手，香甜入睡。

　　至于宋安叫的那两声小媳妇，谁都没在意，也没去纠正。

　　此后宋莫两家关系更近了，宋安时常住在莫府，或者莫青跟着宋安住宋府。虽然做不成姻亲，但莫家小少爷黏着宋府小公子，谁都看的出来。

　　再后来莫青长大些，能走路了，更是成了宋安的小跟屁虫，宋安走哪他就跟哪。有时宋安逗他玩，故意走的快些不等他，他便摇晃的追过去，一边追还一边奶声奶气的喊道：“哥哥，你等等我。”

　　哪怕摔倒了，只要宋安回头，他也不会哭，只会委屈的撇着嘴，张开双臂说着：“哥哥，要抱抱！抱抱就不疼了。”任谁看了他这副模样，也不忍心再故意捉弄他了。

　　无论是小时候的宋安，还是长大后的许商枝，都见不得莫青委屈的模样。

　　莫家也曾将那枚同心佩退还给宋家，但宋怀志没收。

　　“莫青既然这么喜欢宋安，那也是他们俩的缘分，这就当他们兄弟间的信物吧，望他二人日后长大也能相互扶持。”

　　原本宋安与莫青也是可以一起长大，相互扶持，一如曾经的宋怀志和莫如云。

　　可世事总无常，谁也无法预料。永乐二十年，二皇子李元韶谋逆，宋怀志与莫如云虽未直接参与，但作为二皇子曾经的幕僚，仍被牵连。宋怀志及其家眷被判流放河北沧州，莫如云则被贬谪出京，去了济南。

　　为了对宋家能多照顾一点，莫如云带着家眷跟着着宋家流放的路线一同北上。

　　那时莫青才四岁，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似乎搬家了，一直在路上，但是宋安哥哥也一起，便没什么大不了的。而六岁的宋安已经开蒙知事，他知道家没了，自己与爹娘要受罚，不久后与莫青也要分开。

　　途径济宁时，或许是连日的奔波，又或是心事过重，宋安病倒了，高热不退，水米不进。小小的人，烧的迷迷糊糊的，却还知道拉着莫青的手，让他别哭。

　　流放路上想歇脚找大夫肯定是不行的，或是命不该绝，他们遇到了赶路的许苍术。许苍术为宋安诊完脉后直接说，宋安高热这几天，怕伤了肺腑，若不停下好好吃药治疗，恐性命不保。

　　宋家娘子看着怀里烧的面色通红的宋安，哭的喘不上气来。最后还是宋怀志下了决心，跪着求许苍术收留救治宋安。大概是看这孩子实在可怜，小小年纪被牵连流放，许苍术答应了。

　　莫如云买通了两个押解的差役，说孩子或许熬不到沧州了，希望能让他在此地安葬。两个差役掂量着手中的银两，同意了。

　　虽然有万般不舍，但为了孩子，宋家娘子还是将宋安交给了许苍术。临行前，他们又问了许苍术的住址，若他日能侥幸以自由身活下来，便去看看孩子。

　　“许大夫放心，此后小儿便是您的孩子，我们不会再认回他，只要他能平安康健的长大我们便知足了。他还小，以后的路还长，不能一辈子背着罪人之身活着。许大夫带他过新的生活吧，待他大些，记不得我们了，我们的事也不必再告诉他。”

　　许苍术抱着已经烧的迷迷糊糊的宋安离开时，小小的莫青才意识到了别离。他的宋安哥哥要被带走了，但他不能跟着去。

　　莫青用尽全力拉着宋安异常温热的手，哭着喊着不愿意松开。见此情景，宋家娘子直接哭倒在宋怀志怀里。在场的大人都清楚，这可能就是他们之间最后一面了。

　　“别哭，等我来找你。”一片哭喊声中，莫青还是听到了宋安哥哥的这句话。

　　年幼的莫青，最终被莫父掰开了手，至此他弄丢了他的宋安哥哥。

　　往后他花了二十年，才重新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