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日方长》三柒二拾一吖

3、第 3 章

　　第二日晌午，莫青站在仁医堂紧闭的大门前，终于是不放心，转头就往城外去了。

　　等到了茶坞山山脚，他才发现这山名字的由来。山脚全是茶树，一眼看不到头。待他好不容易穿过茶树林，看到这横七竖八的林间小道，就更头疼了。这小许大夫到底从哪边上的山呢？

　　思量片刻，莫青决定听上天安排。他掏出一枚铜钱，闭着眼转了两圈便随手扔了出去，铜钱离那条道近他就走哪条道。可等莫青睁开眼，他感觉上天是在和他开玩笑。铜钱被树干挡了回来，稳稳当当的落到他身后，来时的路上。

　　莫青呆立了片刻便捡起铜钱，没有一丝犹豫的就往中间的山道去了。一个时辰后，当他遇到了杵着棍正在下山的许商枝时，他脑子里就一个念头，“果然我命由我不由天！”

　　看到小许大夫拄着棍的样子，莫青马上就冲了过去，“小许大夫，你这是怎么了？脚伤着了吗？身上还有其他地方受伤了吗？我看看。”莫青发问还不够，还准备伸手去拍。

　　许商枝灵巧的杵着棍往后退了一步，没让莫青碰到。

　　“只是扭伤了脚，没什么大碍。倒是你，怎么会在这里？”许商枝仍是那一副疏离冷淡的样子。

　　“当然是为了你啊，小许大夫。我昨日去你医馆准备还你诊金，不想你不在。今日去了你还不在，我特意问了人，才知道你昨日便进山采药了。这都一天了，你还没回去，我怕出什么意外，就来寻你了。”

　　许商枝听完，难得挑了挑眉，“来寻我？这茶坞山可不小，若是你没在这碰见我，若是你走到深山里，不熟悉路，轻易可出不来。我有什么值得让你冒如此风险，特意来寻？”

　　莫青觉得自己好像暴露了什么，只好低头敷衍道：“小许大夫救过我的命，我还欠你二两诊金呢。而且也没什么风险，如果没在这碰到你，我应该就往回走了。”

　　许商枝有些探究的看着莫青，没有说话。他有些看不透，不知道这人到底为何来接近自己。他身无长物，也没什么可以让人图谋的。

　　莫青没听到许商枝说话，有些小心翼翼的抬头看去，便一眼撞进了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子里。许商枝的眼睛很黑，就像是飘着黑雾的湖底，注视的久了便有种让人沉溺其中的错觉。

　　“你叫什么？”

　　若不是许商枝开口问他，莫青怕是还没缓过来神，他忙偏过头看向别处，回道：“我叫莫青，莫问前程的莫，青山的青。”

　　“好，莫青，你应该知道我看诊的规矩，若无诊金，那就拿别的来抵。”
　　莫青准备说自己现在有钱了，但许商枝并没给他开口的机会，就继续说了下去：“你的诊金我不收了，拿你的劳力来抵吧！”

　　“啊？劳力？”莫青一时有点摸不着头脑。

　　“对，我如今腿脚不便，你背我下山，这诊金便免了，如何？”现在其实是许商枝有求于人，但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好像就变成了恩赐。

　　“可以可以，小许大夫你上来。”莫青忙不迭的接住了这恩赐，蹲到许商枝面前，生怕人家反悔。

　　莫青心里有着自己的小九九，现在许商枝有难，他出手相助，那日后许商枝看在今日的份上也不至于再拒他于千里之外吧。

　　殊不知在许商枝那里，他若允了这次，两人真的就两不相欠了。

　　什么状况都没搞明白的莫青，乐呵呵的背着小许大夫就往山下去了。

　　“小许大夫，你这是从山坡上滑下来摔到脚了吗？”

　　“小许大夫，你怎么不说话？你不说话就我一个人说多无趣啊。”

　　“那你也可以选择不说！”许商枝回了一句。

　　“那不行，回城还挺远，咱俩都不说话那这一个多时辰就太无聊了！”

　　“小许大夫，就随便聊聊嘛，你腿怎么摔的？”

　　“从树上掉下来了。”大约是怕不说话，莫青能一直念叨，许商枝又开口道。

　　“小许大夫，你好好采药，干嘛爬树啊？”

　　“有一种草药叫桑寄生，生长在树上。”

　　“啊？这样啊。小许大夫，你不善于爬树，下次要采这种长树上的草药你可以叫我一起，我帮你采。”

　　许商枝倒也不是不会爬树，他还小时许白术就让他自己上树采药了。这次摔下来主要是被一只突然出现在树干上的鼻涕虫吓到，直接松了手，才从树上掉了下来。

　　是的，我们不怕豺狼虎豹的小许大夫，唯独怕这种软乎乎的小虫子。虽然随手就能碾死，但是许商枝还是觉得这种小虫子太恶心，一直避之唯恐不及。这种事太影响他英明神武的大夫形象了，也就师傅许白术知道。所以现在他也不会让莫青知道，于是他再次以沉默应付了莫青。

　　一个时辰后，两人终于出了山。莫青体力很好，应当是练过武的，背着许商枝这么个大小伙下山，竟然没有一点面红气喘。

　　不过哪怕他不喊累，许商枝还是决定停下来歇歇脚。

　　“小许大夫，没事的，我不累。我早点给你送回去，你能早些歇息。在山里一夜，你肯定没睡好。”

　　“我在你背上累了，行了吗？你已经聒噪一路了，就不能安静的歇会？”

　　许商枝当初把人捡回去时并不知道这人如此话痨，若知道，当时他就应该转头把门关上，绝不会管这人死活。

　　“哦！”大约是许商枝的语气着实不怎么好，莫青只得悻悻的闭嘴不说了。

　　“哞！”从茶树林一侧竟然过来一辆牛车，一位老者拿着鞭子正赶着牛车。

　　“阿爷，你可往城里去？”待牛车近了，许商枝拦了车问道。

　　“去啊，我就是往城里去给家里添点油盐。”

　　“那阿爷我可以搭个车吗？我这脚伤了不太方便，劳烦您送我到城中的仁医堂，这几文钱算我的酬劳。”许商枝从袖袋里掏出几文钱递了过去。

　　莫青在一旁也忙搭话道，“对对对，大爷，您帮个忙，我这哥哥上山摔伤了腿，等着回城处理呢。”

　　老者没接钱，只是说：“那你上来吧，我也是顺路，钱就不收了。”

　　“阿爷，我既搭您的车，付钱自然是应当的，您收下吧。”

　　老者见推脱不了便也就收下了。

　　许商枝往前蹦了一蹦，坐到牛车上，莫青想伸手去扶一把却被让开了，许商枝坐稳当后便让老者可以走了。

　　“这位小公子不一起？”老者有些疑虑的看向莫青，而莫青则是一脸诧异的看向许商枝。

　　见莫青一脸愕然的神情，许商枝还是开口说道：“莫青，前些日子我救治你诊金二两，今日你背我下山以抵诊金，所以现在你我两清，此后也不必再有纠缠。”说完许商枝又对老者道：“阿爷，我们走吧，他四肢康健，自己也能走回去的。”

　　牛车晃悠悠的往前走去，莫青呆立在原地，一句话也没说出来，他没想到许商枝这么快翻脸。

　　莫青现在其实有点想笑，许商枝这是卸磨杀驴，而他就是那头傻驴。

　　不过莫青不在乎，他看着许商枝远去的背影，嘴角带着笑意，自言自语的说道：“没事，小许大夫，我们来日方长，你跑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