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石头》乔知了

7、第 7 章

　　发现卡不见了，是拿到它半个多月之后的事情。

　　人在发现自己失去什么的时候，第一反应永远都是最为真切的。

　　门禁卡丢了可以再办，她可以去找岳子晴借卡到配钥匙的地方复制。
　　因此那种甚至能算得上是心痛的懊悔，她没有办法继续骗自己，是因为没有门禁卡回家不方便。

　　她弄丢了他送给她的东西。
　　这个念头在她的脑子里反反复复，叫嚣不休。
　　仿佛是在替那个脑海里被自己镇压的恶魔小人吵吵嚷嚷，逼着她证明自己动心了。

　　是哦，她有什么理由不动心呢？

　　可是……她又有什么理由动心呢？

　　他对她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
　　他身上的味道很好闻。
　　他看上去性格很好。

　　可他还有什么优点呢？石子青甚至想不出更多了。
　　认识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见面次数两只手都能数过来，她并不了解他。
　　让她感到心动的甚至只是一些边边角角的话语和动作。

　　她喜欢上的很可能只是她想象中的席途，他平日里和熟识的人在一起的状态是怎样的，她一概不知。
　　甚至连席途是否单身她都无从得知。

　　这一切她都心知肚明，也清楚如果他不是和梦里的那个人重合在一起，她或许从初次见面之日起，就不会对他另眼相待。

　　石子青莫名觉得这个现状很有既视感。
　　好像自己每次的恋爱都是这样的，发现自己心动的时候是喜爱的巅峰，之后她就会变成一个极善于发现缺点的人，全程为对方做减法。
　　等到喜爱值降为零，她就开始想办法一个滑步退出这段关系了。

　　简言之：渣女一个。

　　可是这一次，说不出原因地，石子青不想这样对待自己现在的这份心情。
　　但她拒绝深思是因为自己已经长大了，还是因为对方是席途。

　　还好石子青和自己的朋友们在恋爱方面有个好习惯——善于分享。
　　一个人的问题分享出来就是大家的问题，一个人的快乐分享出来也就成了大家的快乐。
　　总之就是，有恋爱大家一起谈。既能给当事人解决问题，又能让其他人得到“恋爱还是看别人谈有意思”的快乐，可谓一箭双雕。

　　就算这次的心情和从前任何一次都不一样，但有乐子还是要和朋友分享的。
　　于是石子青广发英雄帖，给朋友们讲了讲自己的现状，号召大家和自己一起发愁。

　　刚刚入职不久上班摸鱼的宋百了火速冒头：
　　“我来了我来了，石头墩儿又看上谁了？”

　　石头墩儿，石子青是也。大学时期体重飙升到130斤，遂得其名，虽然现在已经是个瘦子了，但大学室友对她的称呼一直没改。

　　石子青：“我室友。”
　　宋百了：“我就知道石头墩儿暗恋我很久了！”
　　石子青：“啊对对对。”

　　石子青还没把现状说完，资深嗑药鸡宋百了发表了嗑CP感言：
　　“你上不上？你不上我就在后面赶着你上了。”
　　石子青：“？”

　　玩笑开过之后，自己的恋爱经历也一团乱麻的宋百了和刚刚睡醒、母单至今的谈林菻开始七嘴八舌：
　　“我觉得听石头墩儿这么说，这个男生不错诶。”
　　“但是石头都不了解他吧。”
　　“了解了解不就了解了？”
　　“也是，反正现在也只是有好感。”
　　……

　　你一言我一语讨论得出的结果是——
　　她们打算旁观石子青自然发展。

　　宋百了还做了总结。
　　“反正石大胖从来都不在恋爱上吃亏，我们放心。”
　　谈林菻：“猫猫击掌.jpg”

　　石子青还找韩晓北和另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文一望谈了谈。

　　韩晓北：“试试嘛！我这个母单都快有男朋友了，没道理石头老师这种恋爱小达人还在空窗。”
　　石子青：“你这桩婚事我不同意！”
　　韩晓北：“嘤。”

　　远在广东搬砖的文一望也和从前的每一次一样，第一时间表示了支持：“我说过了呀，你看上谁我都会支持的。被你看上的人一定是好人。”
　　石子青：“要是我喜欢上你爱豆的对家了呢？”
　　文一望：“不共戴天了哈。”

　　她还对石子青的事表达了不甘心：“我为什么不在北京？我想看看他长什么样子！你给我偷拍看看。”
　　石子青：“拜拜了您内~”

　　一圈关系最好的朋友问下来，石子青并没有得到任何实质性的建议。
　　但她的心却定了下来。

　　不过是心动而已，还没有定论的事情，为什么要拿来给自己本就处处不顺的人生添堵？
　　更何况在从前的每一段恋爱中，她最喜欢的都是单恋的阶段，充满了各种未知，好像有许许多多种未来的可能性。

　　她喜欢不确定，而她对席途的心动恰巧处于这个不确定的阶段。
　　比起纠结和辗转反侧，不如好好享受。

　　想通这些之后，石子青轻松了不少。
　　虽然还惋惜那张门禁卡被自己遗失了，但又打起了如果和席途的关系再近一些，一定还会第二、第三次收到他的赠与物的主意。

　　只是现下，她实在羞于去找席途再配一张卡。
　　找中介这条路的终点指向的可能也是席途，不可行。

　　思来想去，她在这天下班回家之后，趁着席途在卫生间洗澡，听不到外面的声音，拎着一杯奶茶敲开了岳子晴的门。

　　听石子青说明了来意之后，岳子晴有些疑惑地问她：“联系中介办卡不可以吗？”
　　石子青只好仰天长叹：“他们也只会来找你或者他拿卡去复制，我懒得兜这个圈子了。”

　　“好呀，没问题。”岳子晴笑眯眯地点头，“你什么时候要用呀？”
　　“这周六吧，平时也没时间。”
　　“OK，那我周五晚上回来就把卡放在我门口的架子上，你用完之后放回来就好啦。”她晃了晃刚刚被石子青塞到手里没拒绝掉的奶茶，“谢谢啦，我正好喜欢喝这个，好巧哦。”
　　石子青嬉皮笑脸：“那就好那就好。”

　　其实并不巧，只是某次岳子晴点这个外卖的时候，是石子青开门从小哥手里接进来的。

　　对话就这样告一段落了，余光瞥到屋里的电脑开着，似乎开着文档，石子青意识到对方似乎还在加班，就识趣地说了拜拜。
　　察觉到对方也并没有想加微信进一步联系的念头，石子青自然不打算开口。

　　回屋之后的石子青长舒了一口气，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心脏跳动得依然剧烈，还未平复。
　　这个臭毛病她自小就有，在做一些让自己害怕的事时会习惯性憋气，带来一些类似心跳加速和大脑缺氧的副作用。
　　和认识但不熟的人说话，显然属于令石子青恐惧的事情之一。

　　周六配卡的时候，石子青拿出手机付款，支付成功之后，老板才慢悠悠地开了金口：
　　“小姑娘，我看你的手机和我的是同款，这个手机就能刷卡啊。”

　　石子青：？
　　您就非得等我花了这笔冤枉钱再说是吗？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石子青接连克服两次社交恐惧症才解决的门禁卡问题，最后终结于手机上的NFC门卡。
　　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这个故事的最终落点变成了“科技改变生活”。
　　这个发展让石子青万万没想到。

　　科技改变生活的另一个体现也在不久之后发生在她身上。
　　接下来的某天，石子青因为对公司的破鼠标忍无可忍，自己配备了一个。
　　在她猥琐地钻在桌子下方，打算把接收器插在机箱后面的USB接口上时，她在满是灰尘的、机箱后方的地上，看到了那张熟悉的白色卡片。

　　长到这么大，石子青不是没有体会过“失而复得”这种美好的心情。
　　但这一次失而复得的喜悦远远超过了从前的每一次。

　　石子青已经不能像几天前那样时不时地反驳自己的心绪了。
　　她终于彻底选择不再向自己撒谎，开始快乐地享受这场恋爱最美好的部分。
　　偶尔在回家路上再碰到席途的时候，她也比从前从容了一点点。

　　比如今天。
　　不想干活又不想摸鱼的石子青早了些下班，正好在地铁出站口撞上了加了会儿班的席途。

　　他还是戴着那个耳机，边走路边低头看着手机，完全没有抬头看过周围的人。
　　石子青起了些促狭心，放轻脚步跑了两步上前，站在他的左后方，戳了戳他的右肩。

　　席途向右转头，谁都没有看到，再转回头的时候，石子青已经疾走了两步，绕到了他身前，笑眯眯地冲他打招呼。
　　他显然是被吓了一跳，猛地往后退了半步，受惊吓的模样有些可爱。

　　缓过神之后，席途弯起眼睛笑笑，摘了耳机朝她打招呼。
　　本就喜欢他的笑容的石子青：
　　草，早下班就是好啊，赚了！

　　简单的“今天下班有点晚啊”“加了会儿班”之类的寒暄只足以支撑他们刷卡出站。
　　之后两人就没有了能自然衔接的话题，沉默地走向电梯。
　　今天石子青穿的是条红色的短裙，虽然穿了打底裤，但席途打量了一眼，还是在上电梯的时候自然地站在了她身后。

　　石子青并没有意识到席途的行为是有意的，毕竟没有人会对一个站位有什么多余的想法。
　　她的脑子里正在盘算等一下是按下班时的原想法，去附近的面馆打包一份炒饼丝回家当晚饭，还是不放过这个好机会，和席途一起尴尬又沉默地走回家，权当减肥。

　　一路走一路想，她还没想出结果的时候，一抬头已经是小区的大门了。
　　物业升级过系统，中介之前给他们配的门禁卡都刷不开大门，石子青习以为常地对着保安亭开口：
　　“您好，麻烦开一下门，谢谢。”

　　进门之后，席途奇奇怪怪地看了看她，笑着问：“你跟所有人说话都这么客气？”
　　“嗯……算是习惯吧，我对生人都是这样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石子青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

　　从第一次见就觉得这个姑娘客气得过了头的席途：懂了，我是生人。

　　到单元门前刷卡时，席途还在包里找门禁卡，石子青已经把手机伸过去，刷开了门禁。
　　席途顿了顿，还是问了一声：“你的手机能刷卡？”
　　石子青愣了愣，赶忙解释：“我也是最近才知道我的手机能绑定门卡的。”
　　“哦……”他又多嘴问了一句，“那你的那张卡呢？”

　　石子青低头笑了笑，用有点夸张的语气玩笑般说：“席老师帮我配的卡我舍不得用呀，好好地在家里收起来了。”
　　席途一脸“我信你个鬼”的表情，连声把这个玩笑开回去：“使不得使不得。”

　　石子青没有接话，只是低着头闷声笑。
　　还好现在还戴着口罩，他看不到自己快咧到耳朵的嘴角。

　　不过有些可惜，他好像……以为这只是一句玩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