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石头》乔知了

39、第 39 章

　　十几秒的时间里，石子青想过干脆不接这个电话，一了百了。
　　可她做不到，就算没有骨气，就算违背道德，她也没有任何办法拒绝席途。
　　更何况，她依然非常想他。

　　“晚上好。”她接通电话，装作轻松地对他笑。
　　或许是方才在微信上她的消息语气不善，席途显然没有想到她此时会是温和平静的语气，愣了两秒钟才接了话茬：“晚上好。”
　　“这么晚了给女生打电话，席老师有何贵干呢？”她还是那副混不吝的口气，“不怕女朋友听到？”

　　那人沉默许久，给了她“女朋友回老家了”的解释。
　　石子青叹了口气：“回答我第一个问题啊，打电话找我做什么？”
　　“我以为你在生气。”
　　“所以来找骂？”

　　席途不喜欢她阴阳怪气地说话，她是知道的。因为知道，她才更变本加厉。
　　果不其然，他说话的语气也不耐烦了起来：“你别这么说，我想听听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那些话真的可以被说出口吗？
　　石子青没有想出答案，但在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从来都极其容易被蛊惑——或者换一个说法，被激起好胜心。
　　“好啊，”她听见自己那张不过脑子的嘴一开一合的，“那就麻烦席老师安静听着吧。”

　　从小到大，无论唱歌还是说话，石子青总是被人夸声音好听的，却从来不是她希望的那种中气十足的好听。
　　她那一把声音细细柔柔，毫无威严和杀伤力。
　　她早就已经放弃了让自己的声音变得中性一点，可今晚要放狠话了，却遗憾地觉得自己先天不足。
　　每当这个时候就加速运转的脑子动了动，她改了方式，深吸一口气——

　　“席老师，你想听些什么呢？我说的话你不会爱听的。
　　“不会是……真的想听我恶狠狠骂你一顿，说我恨你，现在完全不喜欢你了这种话吧？
　　“别想了席老师，我非常、非常、非常喜欢你，虽然我不太愿意为了激怒你说这句话，但是更不想让你不把我的想法当回事。”

　　“我没有……”她听到对面他有些急躁的事情想要反驳。
　　“说好了听我说的，对不对？”不想听他辩白，她打断了他的解释。
　　“以前呢……我想着我已经这么难过了，至少要让你的心理负担小一点吧。你问我，为什么我什么都不求，我当时在你怀里就想啊……我能求什么呢？求你分手和我在一起吗？
　　“我做不到……”她的声音终于还是带上了哭腔。

　　等情绪稳定一点，石子青才再度开口：“我舍不得你左右为难——虽然我知道你大概率不会为难的，但就那么一点点的可能性，我不想让你因为心疼我影响你的人生。
　　“你问过我好多次，有没有因为你的事哭过。那是因为我从第一次起就下定决心，绝对不在你面前哭，也不能让你知道。
　　“现在想想，当时我真是魔怔。我明明那么爱哭一个人，这你是知道的呀，但是你还是选择相信让你更轻松的假说法。
　　“我今天说实话，我每天都在哭，地铁上你没有看我的时候我在哭；晚上你睡着的时候我在哭，你搬走以后我也在哭……”

　　她哽了一下，忽然有些咳嗽，电话两端一时间只有她压抑的咳嗽声。
　　不多久，石子青缓过来，用有些哑的嗓子继续说：“那个时候我每天跑到你原来的房间坐着，一哭就是一整天。
　　“再后来，有新人搬进来了。我心里很清楚，她和你、和我都没有关系，可是我控制不住地怨她住了那间房，怨她的护肤品味把你留下的味道盖过去了。
　　“我知道我最该怨的人是你……怨这个字不大准确，我该恨你的，席老师。
　　“我可真是没出息，我不恨你，甚至没怪过你。
　　“现在说已经不合时宜了，但是啊……不能遂你愿了，席老师，我从没恨过你，我很爱你。”

　　石子青说完这句话就不再出声，等着对面那人的反应。
　　等到再开口的时候，席途的声音艰涩了许多；“这些……你以前为什么都不说？”
　　为什么不说？
　　“从以前到现在，我都不想让你为难。如果不是今天你一定要听，这些话到我死都不会告诉你。”她想了想，补充了一句，“对不起，我该控制好的。你别在意了，我自己都已经不在意了。
　　“挂电话吧，晚安。”

　　她听到他叹了口气，说了“晚安”，然后挂断了通话。
　　然后她在黑暗里笑出了声来，还从桌上抽了张纸擦了擦嘴角——刚刚喝水呛到，咳嗽的时候沾了些水渍。
　　哪里还有刚才哭哭啼啼的惨样。

　　那些“哭啊怨啊”的所谓“肺腑之言”虽做不得假，但她已经形成了不在席途面前表现真情绪的潜意识。
　　所以哭腔是装的，嘴上侃侃，说不希望他为难，但其实她只是想利用他的一点点愧疚来逃过那顿“赔罪”的请客吃饭。
　　刚才那段时间内，最难的甚至不是演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而是控制住自己不要在打游戏输了的时候骂出声来。

　　她心不在焉，才能允许自己真的说出那些显然不太要脸的话。
　　至于这段所谓的陈情对他和他的女友而言是否道德，暂时不在石子青的考虑范围之内。

　　有人说，不能让男人知道自己被异性如何喜欢着，会让他们变得自负而气焰嚣张。
　　但人总有特例——石子青就用多次实践经历发现，席途反而是个听到情啊爱的之类字眼就会吓得后退的人。
　　所以她这次高密度的表白式输出得到了非常好的效果。
　　席途没有再来骚扰她——除了大年三十晚上一条看似群发的祝福。

　　“看似”这个词，自然说明那不是群发的祝福。
　　内容一定是从其他人的群发消息里复制来的，可席途并不是喜欢寒暄的性子。
　　当然了，更直接的证据是——当时和石子青一起留在北京过年、正在一起看春晚的岳子晴没有收到。

　　石子青看着手机笑，岳子晴就问她怎么了。
　　“这么早就有人群发消息拜年了。”石子青笑笑，当作收到的真的是群发消息，回了句“谢谢”。
　　心照不宣的事情，她知道，席途也知道她知道。
　　只是没必要多说了。

　　-
　　大概是本命年终于过去了，几个月来，石子青觉得日子似乎顺利了一些——
　　比如恢复速度缓慢的身体终于好了起来；
　　比如工作上的事顺利得有些让她难以置信；
　　再比如现在的房子租约快要到期了，她和岳子晴没有费多少力气就找到了新房子，打算一起合租。

　　和转租给她们的人一起在中介办好手续的那个晚上，石子青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发呆，耳边都是楼上的男生撕心裂肺弹唱《体面》的噪音。
　　真好啊，她终于要离开这位刚刚跑调的电吉他大哥了……

　　可是这哥们儿今天怎么这么激动？这是……唱哭了？
　　石子青莫名其妙地看看手机，懂了——5月20号。她这几天忙着租房的事，都没注意。
　　怪不得有几个朋友发微信祝她节日快乐，韩晓北还给她买了一盒小蛋糕。
　　想到这里，她开开心心地打开快递软件，打算看看小蛋糕的快递到哪儿了。

　　跳过开屏广告，第一眼看到的却是席途给她买了个礼物——一根魔杖，斯内普用的那款。
　　她苦苦思索，想起自己确实在岳子晴的朋友圈评论里上蹿下跳说等环球开园了想去玩，却不明白那么多角色，他又如何知道自己喜欢斯内普——
　　总不能是查到了她的门锁密码是演员的生日吧？
　　他一定是猜的。

　　无法否认，石子青有一瞬间很想装作没看到，到时候稀里糊涂地收下这个礼物——就像他送的生日礼物一样。

　　那个玻璃杯现在还被她放在桌子上，日日都用。
　　可收到快递的时候，她忘记了看一看收件人的名字是不是还被他写成“石子晴”。再想看的时候，快递盒已经被下楼扔垃圾的岳子晴顺手丢掉了。

　　这是个让她看看收件人姓名的好机会，可是啊……

　　“怎么想起送我礼物？”
　　这句消息发出去后很久才有了回话：“儿童节礼物。”

　　儿童节并不远了，这是个合理的解释。
　　虽然很少有人会信在这样的日期下单的礼物是为了儿童节，但那人是席途，一个看上去就对什么“520”“521”之类所谓的节日毫无兴趣的人。
　　可她想问个理由：“怎么想起送我儿童节礼物？”
　　这次他的回话倒是很快：“你自己说过想要的。”

　　她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哦，对，她说过。
　　那还是在去年五月底，他们不大熟悉的时候，石子青往快递柜走的时候，凑巧碰到了刚取到快递的席途。
　　寒暄两句自然是要的，石子青在那时轻描淡写地问他买了什么，得到的回答是和朋友互换的儿童节礼物。
　　当时她说了什么呢？——
　　“我和朋友都不过儿童节了，好羡慕你。”

　　直到拒绝了这份礼物，直说自己会拒收并不再发消息，她都惊诧于席途会记得那么久前的一句客套话。
　　她的心像是《真爱至上》中那个爱上朋友妻子的男人，在终于表白后得到了一个吻，于是喃喃自语：“Enough, enough now.”

　　而有这样欣慰的想法，只能说明她的心意早已和那个男人写在纸上的话一样——
　　“我荒芜的心会一直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