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石头》乔知了

2、第 2 章

　　2019年对于石子青来说是极其难熬的一年，从年初石爸爸查出肝癌开始，就注定了这一年都不会顺利。
　　在自家老爸做完手术之后，石子青权衡再三，向所有人隐瞒了自己考研二战考过了国家线的事实，为此也没少受到爸妈的指责，翻来覆去主旨都是那么一句话——
　　“你要是复习的时候认真一点会考不上吗？”
　　石子青硬生生地受着，为了减少爸妈的负担，甚至P了一张假成绩单。
　　然后开始了惨兮兮的北漂生活。

　　不尽如人意的租住房间、格外热爱多管闲事的二房东、钱少事多离家远的工作……这一切都足够让人苦不堪言。
　　加上在百度上搜索“肝癌”时，网页上几乎要大写加粗表示这种癌症手术后的复发率高达50%到70%。本就心理承受能力极差的石子青几近崩溃，甚至一度想从高达两层楼的小区平台一跃解千愁。
　　斥巨资去看了心理医生，也只得到了“抑郁症早期”这样她自己想一想也知道的结论。拿回家的药更是因为副作用，吃了两天就不想再碰。

　　在这样的巨大压力下，一向睡眠质量很好很棒棒的石子青，开始失眠了。
　　不是没有试过褪黑素——但完全无效。
　　也不是没有试过安眠药——然后石子青获得了人生唯一一次的上班迟到体验。

　　在科学无法解决问题的情况下，石子青开始寄希望于玄学。
　　恰逢当时“前生今世催眠”在网上火得一塌糊涂，试过的人纷纷表示在被催眠的时候看到了自己的所谓“前世”。
　　远在英国留学的大学室友宋百了也在闲聊时无意提起过自己梦到了念念不忘多年的前男友。
　　出于好奇，石子青连续试了五六天，梦没做一个，倒是睡眠质量和入睡速度有了喜人的改善。于是她不再关注自己能不能梦到所谓“前世”的恩怨纠葛，安心地把那段录音当成了催眠神器。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做了那个梦。
　　梦中病毒横行，感染即死。她在这样的背景下要去研究药品的研究所做雇佣兵，在前往目的地的火车上遇到了一个戴口罩的男人。
　　她几乎算是对他一见钟情。
　　在领队的上级要求女生剪短头发的时候，梦里的她想把自己剪下来的发辫交给他。
　　在他还没有接过去的时候，车上出现了病毒携带者，他挡在她身前，感染了病毒，最终为了保护火车上的其他人，被她的上级扔下了火车——
　　火车正在过桥，桥下就是万丈的山谷。
　　她在梦里甚至没有来得及表白，也不知道他的名字。
　　只记得那个男人有一双非常好看的眼睛和略长的头发，笑着看她的时候总是显得又些无奈，又有些纵容，像在看着一个爱闹的小孩子。

　　石子青还记得她醒来的时候莫名其妙地哭了很久。
　　那已经是2019年10月的事情了，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那双眼睛被她记了那么久。

　　石子青从小没少看动画和小说，对于前世今生这样的设定接受度十分良好，但这不代表她真的会在现实生活中对一个什么都不了解的男生凭着一面之缘产生什么“非分之想”。
　　尤其她还是个社恐。

　　搬家大业占用了两周的周末时间。
　　最后一次搬家的时候，搬家公司已经可以在报备的前提下进小区拉货了。作为一个囤积癖有些严重的懒人，石子青考虑再三，还是找了搬家公司的师傅把她和剩下的货一起拉走。
　　途中，石子青一边晕车，一边还有闲心想起那个“货拉拉拉不拉拉布拉多”的笑话

　　真的有了要在新房子生活的实感时，石子青在疫情爆发之后第一次感到了安心——
　　即使新房间只是一间不足十平方米的小次卧。
　　石子青很喜欢她的新房间，最大的原因是房间里有近乎占据了一面墙的大飘窗。
　　她并不喜欢阳光，房间朝南，她就在白天拉上窗帘，等到晚上再拉开欣赏夜景。

　　小区临近一条运河，可惜运河不在她房间窗子正对的这一侧。
　　于是她发展出了新的爱好——
　　每当运河岸边的路灯亮起，她就拉上窗帘，坐在窗帘后面的飘窗上，看对面楼的玻璃上倒映出的、路灯在河面上的倒影。
　　这是她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会做的事情。
　　换言之，这是她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每天都会做的事情。

　　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居家办公决不能算是件坏事，毕竟省去了通勤的时间，还可以没有领导和同事的监视，在上班期间尽情摸鱼，很难说不是最为理想的办公条件。
　　但对于石子青来说并非如此。
　　石子青是个社恐不假，但很难忍受仿佛天地间只有自己一人的感觉。在疫情爆发之前，她甚至会在周末自己坐公交车出门环城绕圈，只是为了吸吸人气。
　　也因此，通勤途中，在地铁上和其他人挤来挤去仿佛人肉罐头的经历，对石子青而言甚至算是一份享受——
　　孤僻的她基本只能依靠这种途径“亲近”一下其他人类生物。

　　显而易见，居家办公把这条途径掐断了。
　　石子青在家烦闷异常，除了晚上坐在飘窗上看看楼下嬉戏的熊孩子及其家长，就只能悄悄地观察席途——这个唯一在她观察范围内的生物。

　　席途的公司好像受疫情影响不大，他日日都很有规律地上下班。
　　石子青借此机会留意了他早上的洗漱时间和晚上的洗澡时间，欣慰地发现自己和他的作息恰巧可以巧妙错开。
　　尽管她并不是谢耳朵一样做什么都一板一眼的人，但在之前也确实担心过和室友撞上卫生间的大致使用时间这样尴尬的问题……
　　以及可能一起出门上班这样更尴尬的问题。
　　谢天谢地，她和席途的时间可以完美错开。托居家办公的福，她省去了和室友沟通卫生间使用时间这样尴尬问题的大麻烦。

　　除了以上“人类观察”的时间段，其他时候的石子青基本上处于工作生活两耽误的状态。
　　和世界上千千万万的人一样，居家办公就是石子青的合理摸鱼时间。她一边装模作样地干干活，一边愉快地补完了不少之前想看但没时间看的电视剧和综艺节目。
　　等到晚上再加班加点地完成自己在工作日报上吹出来的工作量。
　　更过分的时候，她就直接往床上一躺，打电话或者视频找朋友聊天。

　　石子青的朋友们几乎都对于她和男生合租表达了担忧——尤其在听到她表示，席途和她梦里的男生有同一双眼睛的时候。
　　石子青觉得好笑：“你们在担心什么啊？我又不会因为一双眼睛就看上他。”
　　朋友们倒是口径统一：“你最好是。”

　　朋友们的顾虑看上去莫名其妙，放在石子青身上却不是没有道理。
　　早在多年前，石子青逢人就安利《NANA》的时候，被按头安利的朋友们就指着主角之一的小松奈奈，无一例外地表示：
　　“石头，这不就是你吗？”

　　小松奈奈，何许人也？
　　不提长得漂亮、性格超好以及最后嫁给了爱豆这些和石子青完全不沾边的事情。如果非要用一个原作里出现的标签来下定义，那一定是——
　　一见钟情的铁人。

　　虽说用这个标签定义石子青多少有些言过其实，石子青擅长的并非一见钟情，但很容易喜欢别人倒是一点不假。
　　从中学时期开始，石子青就没少喜欢身边的同学，主要对象集中在关系很好的男生朋友以及座位相邻的同班同学身上。其中，被石子青表白过、交往一段时间并被甩的倒霉蛋就有四个。
　　其他被石子青有过好感但没有被祸害的男同学更是不计其数。

　　石子青其人很容易对人有好感，又极度不适应亲密关系，在从前的每一任男朋友表现出很喜欢她或是对她产生占有欲的时候，她就会果断撤回自己的安全范围内。
　　简言之——确定了对方真的喜欢自己，石子青就果断分手并逃之夭夭。

　　了解石子青这个陋习的朋友们对此的评价是：
　　收了神通吧。

　　好在考上的大学是传媒类的学校，大学期间的石子青见到的男性生物屈指可数，自然也没有了什么糟蹋男同胞的条件。
　　——如果不论她先后看上了一个校草级的学长以及一个同班的gay但无果。

　　总之，大学的石子青度过了几乎是看破红尘的四年。
　　毕业后的时间更甚，日夜为考研、肝癌和工作忧心，石子青早已没空想其他事，把自己锻炼成了一尊金刚。
　　仔细算算，从和上一任男友分手到现在，石子青的空窗期已经有五六年之久了。
　　这对于从小看着她恋爱不断的朋友来说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却对大学才认识的两个室友来说不是什么新鲜事。

　　谈林菻是母胎单身狗，中学暗恋同班小男生的时候曾经也有过“我不是唯一一个会对几个男生动心的女人吧”的烦恼，成年之后，尤其是读研之后彻底对恋爱失去了兴趣，一心只想毕业搞钱。
　　宋百了长得极漂亮，就算在美人遍地的传媒学校也不缺人搭讪表白，从中学开始换过不少男朋友，每次一谈恋爱就全情投入、掏心掏肺。此人大一的时候被交往三年、高中毕业后出国的男友劈腿分手之后，几度夜谈时坦言自己最爱的人还是他。却也会因为觉得追求者对自己好而答应在一起——然后再被渣男恶心到，周而复始。

　　在这两个姑娘心中，石子青简直是“恋爱导师”般的存在。
　　“喜欢就追，不喜欢了就分开。”
　　这句石子青的至理名言差点被两个室友打印出来裱在宿舍墙上。
　　“能这么想的人不少，每次都能做到的还得是我们石头老师。”
　　——来自宋百了的评价。
　　“小石头绝对是我见过谈恋爱最酷的姑娘。”
　　——来自谈林菻的评价。

　　被这么夸多了，石子青自然误以为自己真的百毒不侵，是一块拿得起放得下的酷石头。
　　全然忘了之前喜欢某个男生但没追到手的时候，趴在好友怀里哭得像个傻子。
　　不过后来想想，也只是一些集邮失败的不甘心，真的多么喜欢是没有的。
　　毕竟过了不到三个月，她就已经完成了转移目标、提出交往申请并且有了新男朋友的流程。

　　归根结底，石子青这个小姑娘，谈恋爱的苦没少吃，但着实没吃过爱情的苦。
　　她从未真心喜欢过一个人。

　　因此，朋友们对她的担心，一半是怕她失败了会哭——这个人甚至到了高三的时候打扑克输了都会哭；另一大半则是——求求了，别糟蹋人家男生了。
　　石子青：“都二十多岁的人了还男生呢？”
　　朋友：“男子。”